容晴並沒有選擇禦器。而是選擇背著夫子,沿著山路,走回睢城。對於接下去怎麽做。她已有了打算。
以容晴現在的腳力,半個時辰不到,就已臨近了睢城城門。鍾秀跟得氣喘籲籲,也沒提中途休息的事。
“入城之後,你先回去看看嘉嘉。”容晴低聲交待著,“我要帶夫子回書院,準備白事。”
她不準備帶夫子回王府了。如果夫子還在世,讓夫子來選的話,想必夫子更願意留在書院。
“好。”鍾秀沒有意見。
“最近我恐怕會非常忙。”容晴自嘲,“哼,非常忙。”她完全能預料到隨著她異軍突起,原本平衡拉鋸著的局面,又將被打亂。但這回,她是一定要入局。
如果是凡人容晴,她毫無力量,自然也沒有話語權。是他們非逼著她回到修士身份。那麽作為修士容晴,在這個身份上,她有著豐富的經驗……
“答應你的授課,要往後拖一段時間了。”容晴對鍾秀抱歉地說。
“不礙事的。先生專心忙自己的事就是了。”鍾秀眨了眨眼,“我也沒有先生想得那麽聰明,這段時間正好和嘉嘉一起複習課業。”
容晴聽罷,沒再說什麽,只是道,“我抽空會去你那裡檢查的,還是老時間,方便嗎?”
“先生隨時都可以來。”鍾秀笑了,“嘉嘉也念著先生呢。”
容晴鍾秀兩人面色如常地談話著。可遠遠望著她們逐漸走近的守城將士們,卻不得不緊張了起來。
就在昨晚,因著她們三人古怪的行跡。寧王府罕見地來了一番大動作。
宵禁之後,一隊隊府兵騎著馬穿行在大街小巷,不知嚇到了多少戶人家。急促的馬蹄聲和鐵甲的碰撞聲,仿佛不祥預兆。
他們守城將士更是首批被檢查問詢的。雖然最後不了了之,但人心卻有些渙散了。
領頭的城門校尉臉色很不好看。他一夜未眠,暗中托了不少關系,想要打聽王府對昨晚之事的真實態度。可得到的回答都語焉不詳。
金校尉看著那走近的人影,心都提起來了。昨晚那馬車去了哪裡?駕車的車夫呢?還有原本挺精神的郭夫子為何如今生死不知地被余先生背在身後?
他連忙對身旁心腹附耳說了幾句。
常年跟在他身邊的副手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多話,小跑著去牽馬。利索地跨到馬背上後,輕籲一聲,副手騎著馬狂奔在大街上。
此舉當然不合規矩,可現在的情況是他們經不起再一次被王府審查了。
如果,能提早知會寧王府,想必能彌補一些昨晚的過錯。
“余先生,還請暫時止步。”
寬闊的門洞前,排列了數隊兵士。金校尉越眾而出。
他蓄著短胡,縱是一宿沒睡,在外表現出的臉色卻沒有多少頹靡。
容晴如他所願地停下了腳步。
她對著在陰影遮蔽下的這群人回答道:“我是等得起,可夫子等不起了。”
雪白的中衣反射著烈日白光,襯得容晴更加膚色白皙,唇色淺淡。
自修為回復後,她的四肢也愈發有力。背了夫子這麽長一路,沒有任何不適,反而如同鐵鉗一般,牢牢地將夫子的身體扣在背上。
容晴不會做出硬闖城門這樣的事。
再說,她既然已經走到城下,目的就已經達到了一半。
“夫子……”金校尉雙瞳驟然一縮。“這是怎麽了?”
話一出口,已然覺得是明知故問。夫子一動不動的,頭低垂在余先生背上,連一點呼吸的起伏都沒有。武人的敏銳感覺,不斷地提醒著他,只是他下意識不願相信罷了。
“自我們昨晚被奸人擄走後,夫子的身體便很不好了。”容晴的聲音有些輕,但聽在金校尉耳中,不啻於鍾鳴。“夫子她……是今晨卯時走的。”
夫子走了。
金校尉覺得一陣頭痛。一方面,以郭夫子在睢城的名望,他即使只是同郭夫子有數面之緣,身為睢城人,內心不是不痛惜的。但更重要的是,在他頭上的罪責這回是鐵板釘釘了。輕則免職,重則累及子孫……
“我猜校尉一定派了人去王府那。”容晴又道,“希望王府來的人,不要讓我等太久。”這話輕得近乎呢喃。
結果話音剛落,她的耳朵就敏感地捕捉到了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寧王府的回應不可謂不快。
兩個女衛騎著高頭大馬,身穿紅甲,從門洞中穿出。在其後的,便是雲濃,騎著她的胭脂小馬。
雲濃年紀還小,氣勢卻更足了。
原本列隊在前面的兵士見狀都整齊劃一地為她讓出一條筆直的長道。
忽略周遭的見禮聲,更是不顧郡主身份的儀態,雲濃下馬之後,狂奔著衝過了城門洞。
穿過昏暗無光的門洞,一身雪白,籠罩在灼灼白光中的余先生的身影就這麽印在雲濃的雙眸中。
距離容晴還有十步的距離,雲濃猛地止住了腳步。
容晴背上的那個人,她不會不認識。終是打碎了她最後的僥幸。
“跪下。”
以容晴的身份,她本沒有這樣的權力。可容晴仍是這樣說了,理所當然地說了。
雲濃蒼白著小臉,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地。
她嘴唇蠕動著,想要道一聲,“夫子,是學生對不起您。”
可這句話如何都開不了口,也不敢當著眾將士的面開口。
雲濃閉上眼,朝著面前的身影磕了三響。
“夫子走前還在念著你。”容晴想到郭夫子同她說過不要對雲濃太過苛責,於是把一些話咽回去,轉而道,“我會先送夫子回書院。在睢城留三天……再把夫子送回祖籍野狐州。郡主對此有問題嗎?”
“只要是夫子的遺願,學生都沒有意見。”雲濃垂著頭,輕輕搖了搖。
“那我個人有一個問題,想問郡主。”
雲濃抬頭,最先看到的是容晴沾滿了泥汙的布鞋,和與之截然不同的雪白的衣衫。視線再往上,是對方領口明顯的黑色花紋,修長的脖頸和急速消瘦的下巴。
“先生請講。”
“秋雪苑的那位先生,是修行者嗎?如果是的話,請郡主為我引薦。”
“!”雲濃一雙杏眼驀地睜大,正對上容晴看過來的眼神。
眼神中暗含的壓迫,與山行曾給過她的,如出一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