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很是豪氣。可容晴說完後,卻好整以暇地負手於後,並不行動。空氣突然安靜,有種難言的尷尬悄然浮現。
容晴雙眼凝視著下方,嘴上卻是道“小心。”
這話是對著雲瞳他們所說的。
哪怕陣外形勢多變,可鍾丘一直很清醒。既然清醒,自然不會將太多心神放在容晴和赤足大漢的對陣之中。他很清楚,若要相助師尊,必須先和師妹從這陣法中走出。此陣極為高階,若要暴力破除,此事不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力擺脫束縛,離開陣法的限制范圍。只是,雲瞳和嶺扶也很清楚這一點,在陣法外圍虎視眈眈,牢牢守住此陣。鍾丘眼神一黯,沉香珠串上所化諸多獸頭,果然凝出了其最強的形態。
陣中一條黑龍浮現,龍首極為凝實,有如活物。金色藤蔓重重疊疊欲要束縛龍身,可甫一觸碰到怒張的龍鱗,紛紛垂落,竟是不能近身。
此龍,很不凡。而鍾丘腕上的珠串竟然有多重攻擊手段,想來也已經超過法器的范疇了,是不可多得的攻擊型靈器。
容晴右手掐訣,左手一指點去。泛著金光的禁製瞬間成型,投入陣內。與此同時,雲瞳和嶺扶的攻擊之法也落入陣中……此陣防內不防外,鍾丘與焰雙二人相當於要同時承受三人的攻擊。
容晴會此時分心出手,也是因那黑龍的緣故。陣盤是她所設,隱隱可以感應。那黑龍出現,竟是震動得陣盤有些不穩。若是放任那黑龍在陣內肆意破壞,鍾丘和焰雙兩人很有可能從陣中飛出。這種局面,是容晴絕不願意看到的。
“吼——”黑龍不滿地低聲咆哮。五隻龍爪力道強勁,抓在藤蔓上,一爪握去,枝葉化為金色光點。而讓它如此狂躁的真正原因,是印在其額間的一道禁製。
初時,還是輕飄飄地印在其上。可很快,就如墨水滲入紙中,禁製紋路深深地烙印在額上,更甚至於,還要鑽入更深處。原本凝實的龍首,竟瞬間虛幻了幾分。
鍾丘面色凝重。這黑龍是他最強的攻擊手段,若是被打散了,短時間是沒法再用了。當下不再遲疑,極快地服下一枚丹藥,手訣一變,那黑龍竟硬生生體型暴漲了幾分。原本虛幻的龍首再度凝實。
頎長龍身在陣內遊移,擊碎不斷出現的金色藤蔓。三根細長紅針猛然合為一體,化作尖刺,引領著龍首朝著某一方位,狠狠撞去。
這自稱“冥府”的一脈人看來都不通禁製陣法一道啊。容晴能分出的心神有限,但雲瞳那邊的戰局總是牽扯她的注意力。焰雙所選擇的方位,當然不是此陣的破解法門。不過是感應了一個陣力相對薄弱的地方罷了。這也是不懂此道之人,所會有的決定。以力破之,是鬥法中的一個硬道理。
容晴眼神一閃,原本凌空而立的身形,猛地動了。
她快速地落下。而她迎上的……又是一道烏色長槍。這情境,似乎再次重現。
這一回,容晴沒有驚訝,反而身形停頓了一下,困字禁隨其心意,一下子攥緊了烏色長槍。而她的身子則在長槍所帶來的力道下,做了一個詭異的扭折,這一變化,反而像開弓後的箭矢,速度比當初禦劍時還要快,暴射入底部的死氣中。轟然貫穿出了一條長長的通道,死氣久久難以聚回。
“果然,你不是築基。”雙目看向上方,那道白衣有如流星衝來,更關鍵的是,她下落的方向,極為精準。
赤足大漢身形高大,可是眼神很是沉穩。他身懷不俗機緣,自信的同時,也不會輕易小看其他修士。在他看來,這個叫余容的女修,顯然也有一番造化。不知為何氣息顯露是築基期,但總有寶物或者秘法偽裝自身氣息。可是……有些金丹期才有的本領,是偽裝不了的。
築基當然能夠依靠一些術法,短暫的凌空而立。可是金丹期的標志:凌空,可沒有這般簡單。築基要成金丹,關鍵就在於結丹那一步。丹田內的那顆金丹,才是金丹期修士能夠自如地在空中飛行騰挪無忌的原因。它能幫助修士對抗重力,使凌空飛行成為修士的本能。
容晴若是靠術法才能短暫凌空,她絕對無法做到能在高階大術的威勢下還能強行改變身形。這不是依靠借力術法就能夠做到的。
容晴在這樣的高速中,並不慌張。若是尋常金丹,身處這樣的速度,難免驚懼。可這速度還不到她全盛時期的禦劍速度,她完全能夠駕馭住。甚至,她還有余力快速掐訣施展禁製。
各式陣盤,她還有很多,但完全施展開來,尚需幾息時間。對付鍾丘和焰雙二人時,有雲瞳和嶺扶兩個金丹在旁掠陣,她能不受干擾地使用陣盤。可是即將對上那首領人物,她沒有把握,想來對方也不會輕易給她這個時機,乾脆就不使用了。
幾乎只是下一刻,她看到,死氣凝成的黑暗中,泛起波光點點。就好像夜幕中閃爍不定的星河。
那些泛起亮光的,就是生氣……她前面曾短暫一瞥。
“海圖中,只是提到此地死氣聚集,卻沒說過,死氣是怎麽聚集的。”容晴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看來,製作海圖的人沒能完全來到底部。這些死氣,分明是生氣轉化而來。”
無妄山,實在太過奇特。容晴發覺自己還是低估了此地。生死二氣,竟能在此地完成轉換。雖說用途不顯,但本身這個功能的價值,就極高。
“不過,這裡的生氣如何而來?很明顯,生氣太過稀少,已是被轉化得差不多了。”這般想著,容晴雙手各自完成了手訣,兩廂結合,空氣中浮現的金絲化作一隻蝴蝶。
這蝴蝶,很小。翅膀似乎比花朵還要柔嫩。
“來得好。”赤足大漢哈哈大笑,身形由盤坐改為站起身來。腳邊落著的,正是容晴那把木劍。她能如此精準地落點此處,正是靠了與飛劍之間的心神聯系。
赤足大漢所誇獎這飛劍很不凡,就在於此。他既然收繳了這把飛劍,在其主未死的情況下,肯定是用符籙等物,先隔絕主人與飛劍之間的感應。
可是,他在封禁此劍時,分明沒有靈智尚算器物一流的飛劍,卻憑空生出了極為強橫的阻力。此劍特殊,由木所作,這木料以他的眼力都看不出是何種類。
他對容晴能感應到他所在的方位,已有了心理準備。此時面對容晴引動的攻擊,面上不顯,眼神卻是少見的凝重。禁製所化的蝴蝶,甫一出現,便有磅礴氣勢頓生。連躁動的死氣都靜了一瞬。這般聲勢,他怎敢看輕。
容晴身形一僵。這並非她想停。憑法衣分身的堅韌,她完全可以憑借高速帶來的力道,使用劍意斬殺此人。
這般強行停住,法衣內部運轉不停的靈氣都隱隱有了錯亂。
只是,赤足大漢的手段,還沒有結束。分明不是完整的血肉之身,容晴還是感覺到後心一涼……
“這手段,似曾相識。”
當然似曾相識。回影符中,雲瞳擋過了那烏色長槍,終是在這一詭異手段中,被逼用了他的保命底牌。引得這“冥府”一脈,對那白石觀,極為垂涎。甚至禍及徑國……
雲瞳曾感受到的,那種五感消退,陷入幽冥靜寂的感覺。如今容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甚至她的靈識,以至於思考,都在慢慢遲鈍……
容晴看不到自己的變化,但在旁人的眼中,很是明顯。原本容光煥發的女修,臉上出現了明顯的倦色。白皙光潔的皮膚,隱隱變得蒼白。本就稍淡的唇色,更顯出病態。
她仿佛整個人開始褪色。
看著容晴的變化,赤足大漢內心稍微安定了些,專心的對付其面前緩緩扇動著翅膀飛來的蝴蝶。這禁製所化的蝴蝶,極為靈動,又因是完成的禁製作品,即使主人受創,它自無礙。
其輕輕一扇翅膀,與那赤足大漢之間的距離,被輕易跨越。
這一跨越,就飛入了一張巨嘴中。
那是驟然浮現的鬼面虛影。與赤足大漢所戴面具一樣的形容。此術法,曾被鍾丘使用過,如今,以赤足大漢的修為來使用,更加深不可測。
當時嶺扶的兩道極強攻擊術法,如泥牛入海般消融在虛影之中。如今,這鬼面虛影也能輕易吞噬這嬌小蝴蝶……
還沒等赤足大漢露出喜色,變故又生!
一道雪白如練的劍光,仿若撕開空間,直直穿透虛影,拈著那剛穿過鬼面虛影的金蝶,刺向赤足大漢面門。
他的瞳孔猛然睜大,裡面滿是驚懼,而且他的面孔突然變輕了……
耳邊傳來容晴的聲音,冷漠又隱隱壓抑著怒氣:“我居然現在才想通。這生氣的來源,是徑國北部三州那些凡人的性命。”或者,不止徑國。
總有類似徑國般沒有大修士庇護的城池村落,那裡的凡人,是芻狗一樣的命運。
“修界沒有魔修,也沒有魔修功法,你們靠死氣修煉突破。這功法是從哪裡來的?”容晴驚怒之中,腦海不斷有畫面閃過。從北部三州出事以來,發生的種種,似乎都連成了一條線。
白石觀,只是他們順帶的目的罷了。他們“冥府”一脈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收集足夠的死氣,為其修煉所用。原本她還奇怪,那萬物書內的傳承,容晴雖只是看了大概,沒有真正學習,但是與赤足大漢這一行人所施展出來的術法,完全迥異。現在看來,他們另有傳承,那萬物書內的傳承,因其禁製繁複,他們根本就沒能破解學習。
這一切就說得通了,為什麽萬物書會隨隨便便就交到了程恪乃至當時還是凡人的容晴手中。他們知道此物特殊,可因不了解禁製,不明白那禁製又多精妙厲害,自然想不到掩藏的居然是一個傳承。
赤足大漢一行人,修為幾乎都是金丹期,足以證明他們修行一直有死氣供應。看來,這無妄山,本就是他們盤踞的地方。
赤足大漢滿嘴都是血沫,“嗬嗬”地喘著氣。面上一直覆蓋著的惡鬼面具被冰寒劍意完全刺碎。但他還沒死。
本就是披頭散發的人,此刻鬢發更是凌亂,他被一劍擊退,抬起臉來,仍是一張鬼面。面具雪白,並無那麽多花樣,雙眸位置是一片烏有,嘴部則是只露出了赤足大漢原有的唇齒,並無遮掩。
這張被顯露出的鬼面,嚴絲合縫地長在赤足大漢的臉上,代替了他原本的面部肌膚。
“面具不碎,你不死?”容晴算是領教了所謂“冥府”一脈的種種詭異。她本就沒打算停下來等對方回答,素手緊握住劍意。攻伐,又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