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萬武長劍一甩,空氣中發出爆鳴音,凌厲的劍氣溢散,哪怕是隔了三丈遠,都覺得臉頰刺痛。
這還只是一個起勢,並未蘊含任何劍招在裡面。
可見劍道大宗師出劍,多麽無與倫比。
余萬武沒有用靈力,劍隨身走,刺出去時,劍尖顫動,仿佛有星芒在閃爍,忽而長劍回轉,劍芒激蕩,飄颻兮似落英繽紛。
他的劍招不僅凌厲,且銜接緊密,豐神脫俗,一如莊嚴和雅的風流名士。
劍采動人,仿若遺世獨立之仙。
寧扶桑神情認真端肅,腦海中不斷演練劍法,劍招被拆解又重合,清晰無比。
長劍晃了幾晃,劍氣劍芒飛射出去,隱沒於雲層,余萬武負劍而立,左掌向內回環,劍坪上出現水中漣漪般的圓圈。
寧扶桑和沈遠汐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幾大步。
涼風習習,吹散輕雲,九顆星子,跳躍閃爍。
一盞茶過後,星辰晃而電隕,像流星一樣,劃過夜空,沒入漣漪圓圈中,蕩開層層起浪,掀得人衣袍如鼓,青絲飛揚。
起夜的弟子,揉了揉眼睛,嘀咕道:“剛剛那是流星吧?可惜飛太快了,沒來得及許願。”
“活了二三十年,還是頭一次見到流星呢。”
看見這一幕的,不止這名弟子一人。弟子居中,因為流星,掀起了輕微的浪潮,大家整夜無眠,就這新鮮事,能夜談至天明。
而此時的劍坪之上。
余萬武看向兩人:“領悟多少了?”
沈遠汐絞著袖子,小聲道:“五六七八吧?”
察覺到余萬武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他連忙改口,堅定道:“十之五六。”
沈遠汐本來就學南星劍法學到了第五層,十之五六,也就是看了一遍,什麽也沒記下了。
但沈遠汐不敢說謊啊,寧可直言不會,也不能濫竽充數,會被要求演示一遍的。
而且以他師父的嚴格要求,簡陋的第六七重劍法,也是等於完全不會的。
寧扶桑在腦海中演練了一遍完整的南星劍,這才道:“學生應該記下十之**了,但是沒有試過,不知道成否。”
沈遠汐眼眸微睜,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寧師妹是真勇。
余萬武神色稍微緩和,“你演示一遍,老夫幫你看看。”
寧扶桑執了個劍禮,向後退去大步,起勢出劍。
她的姿態飄飄若仙,劍法清麗絕倫,劍氣劍芒從素阿劍上飄出,凝聚出一顆劍星。
微弱如米粒,卻赫然在目。
寧扶桑斜身踏步,回劍收勢,寶劍封回劍鞘。
沈遠汐呆若木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寧師妹,你真會啊……”
兩人都沒理他,余萬武眼底閃過欣賞的神色,口吻柔和說道:“劍星初成,能有這個樣子,很不錯。隻待好好鞏固,九顆劍星,只是你的起點。”
星辰數以萬計,南星又豈會有終點?
縱觀萬年歷史,南星劍的巔峰,在瑤華先祖那裡,但無數後輩,在攀登這座高峰。
沈遠汐掐了自己一把,不是做夢,他師父真在誇人。
真是活得久了,什麽都能見著。
五更天,天邊已有曦光浮現。劍坪上,只有沈遠汐和寧扶桑兩人了。
“寧師妹,你不走嗎?”她淡淡道:“我看日出。”
寧扶桑收起了素阿劍,坐在劍坪邊緣,藍色白色的衣角,被吹得飛揚。
沈遠汐乾脆也不走了,隔著一尺遠坐下,兩隻手向後撐去,扭頭道:“沒想到寧師妹還有這樣好的閑情雅致。”
“沈師兄難道不知,我一直是一個高雅之人。”
這話還是沈遠汐在青陽真人的音律課上說過的。
他回想起來,附和地點了點頭。
細數寧扶桑平日裡的活動,舞劍、聽琴、讀史、觀星、賞日,就……還真是風雅。
沈遠汐忽地生出一股,珠玉在側,覺我形穢的感覺。
“管竹音、樊玉明他們就要返回宗門了,在坊市的酒樓設宴,寧師妹會去嗎?”
好歹是八個月的交情,沈遠汐肯定是要去的。
他想起來這事,就順便問了問。
“人太多了,不去。”
寧扶桑的答案果然沒讓沈遠汐失望,他閑不住嘴,又岔了個話題,“魏少情失蹤,近真師姐一直在找他,寧師妹,你覺得他是失蹤了,還是已經死了?”
寧扶桑無所謂地說道:“他死了,不是正合許多人的心意,包括你沈遠汐嗎?”
像沈遠汐這樣的天才,在知境以前,哪裡會有什麽修煉不順的地方,他去聽音堂的時間,剛好是魏少情上山的那段日子。
寧扶桑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但她心思慧敏,很多事情,窺一斑而知全豹,不難。
她說話這樣直白,讓沈遠汐微微尷尬,隨後這種心情,又都消散乾淨了。
“我只是為近真師姐不平,但也沒盼著魏少情死啊。”
他哪有這麽惡毒。
寧扶桑嗓音平淡,反問他:“你是近真師姐什麽人,替她鳴不平?近真師姐她有不平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即使不曾有男女之情,他們也是這個世上,最親近的人。”
南星劍宗的弟子,為冰清玉潔的大師姐鳴不平,對魏少情,處處冷眼相待。
坊市只有一面之緣的散修孫白刀,為心中奉若神女的仙子不平,企圖殺之,以抹滅他的存在。
視李近真為一生之敵的秋霜劍宗大小姐陸凝香,也覺得一介凡夫俗子,配不上李近真,於是持刀殺人。
寧扶桑有能力救他,但她選擇了旁觀。
試問,人世間哪位修士,不是踩著芸芸眾生,累累白骨,登上的山巔?
修道之人,最是無情。
一具凡骨,葬於皚皚雪山,生命如雪一樣蒼白。
即使是和魏少情,朝夕相處十年的蠶靈,在得知他死了的那一刻,也只是為自己逃出青年的丹田絕牢而高興。
沈遠汐嘀咕道:“我心境早就改正過來了。”
他後面也明白,那是魏少情和近真師姐之間的事情,外人沒有資格插手,所以他就此專注修煉,沒再聽山上的閑言閑語,修為都突破了一個小境呢。
天色亮了。
雲霞泛紫豔,朝陽生赤光。
溫暖明媚的光,照在寧扶桑面上,她緩緩笑了笑。
曜靈舒光,照我扶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