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那還是她所知道的那個嫻靜女子,這分明就是……
就是……
就是同坊間相傳的那些個鴇媽媽們無二!
她是如何變成這般模樣的!?若是傳出去讓別人知道了,豈不是會壞了石家的名聲?說不得還要連累她們黃家。她二哥哥同二嫂嫂可是恩愛得緊,姐姐在宮中也是聖眷正濃,若是受到影響,怕是會……
連翹不敢多想,忙站了起來準備飛身上台,可靈香卻抓住了她。
“你若是想同她理論,不若順道幫我一忙。”說著靈香自懷中掏出了兩張黃符,“我聽聞你那法器是一面鏡子,其鏡花水月之術猶為厲害,不如你趁機幫我將這兩張符籙附到台上。”
連翹疑惑不已,忙問著靈香的用意。
“你定是覺得,台上那人同往日有些出入,所謂事有反常必為妖,難道你不想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麽?”
“你是說……”
靈香朝著連翹微微一笑,也不言語,只是將手中靈符往前送了一送:“這符咒你便隨手往那演武台上一丟即可,它只要觸及地面便可形成法陣,旁人定是無法看到的。若你想救她,便照著我的話去做便是。”
連翹聞言,接過了靈香手上的黃符,盯著看了許久。
“這樣真的能救她?”
“自然是的。”靈香莞爾一笑,隨後背過身去看向了演武台上,手上又取了一枚松果剝了起來。
而這時,台上的菖蒲也正好看向了她,四目對視了片刻,卻見她指著望仙台上的麥冬說道:
“我當元清派有多厲害呢,不過爾爾,也莫要以新晉弟子來同我比試了,我瞧著那人便是個不錯的對手。”
……
靈香不停地抽打著姽嫿,那竹竿裹挾著勁風,被她掄得颼颼作響,而竹竿的翠綠仿佛泛著熒光一般,旁人看得或許會覺得甚是好看,可被打的姽嫿看在眼裡卻覺得猶為刺目。
靈香不做停歇,接連抽了十一下,姽嫿哀嚎不止,聽得台下昆吾派弟子頓時便火冒三丈。
元清派之徒當著他們的面這般羞辱昆吾派弟子,難道是以為他們昆吾派沒有人了麽!?
正要飛身阻止,卻忽的兩道身影攔在了眾人面前,不是別人,正是龍七和辛夷。
“若想救她,便好好看著!”龍七沉聲吼道。
眾人聞言大為不解,那台上分明是菖蒲被打得鬼哭狼嚎的,又怎能說是在救她?
邵元連忙上前詢問緣由,辛夷瞥了他一眼答道:“難道諸位就沒有發現反常之處麽?爾等也是道門中人,雖說所學乃是伏妖之道,可便是如此,也當是知道一句事有反常必為妖的話吧。”
邵元聞言低頭沉思了片刻,不得不說辛夷的話說的極有道理,可便是如此,也沒有把人定在台上當眾鞭打的道理不是?
玄壇道長亦是有些坐不住了,這菖蒲好歹也是自己的弟子,這般被人羞辱,做師傅的哪有坐視不理的?
而一旁乾元真人卻是一笑,再一次伸手攔住了起身的玄壇道長。
“道友莫不是信不過我元清派的拔魔之法?”
話一說完,便聽一旁澄心真人搭腔道:“乾元師兄這話說的,想來玄壇道長定是信得過的,否則也不會特意尋來元清不是?”
玄壇道人聞言心下一驚,轉頭看向乾元真人:“道友莫不是知曉了我等此行的真正目的?”
乾元真人只是一笑,拍了拍玄壇道長的手,隻笑不語,示意他直管安坐便是。
玄壇道長將信將疑,台下淒厲慘叫直叫得他心中煩躁,可觀乾元真人,似是胸有成竹一般。
“台下那女娃……”
“那才是我元清派真正的浮滄長老。”麥冬此時站起身來,朝著玄壇道人便是一禮,“而我則是元清掌刑長老伏印真人的弟子。”
說著,將先前靈香謀劃之事一五一十地同玄壇道人說了出來。玄壇道人聞言大為詫異,一是沒想到台下靈香小小年紀,竟能有這般心計,將這些事情謀劃得滴水不漏,二是訝異麥冬居然能當著他的面蒙混至此。
莫不是自己年歲大了,愈發識人不清了?
他忽的想到先前在元清派議事殿上,靈香給他的那個眼神,現在想來,怕不是挑釁自己,而是在告訴自己她知道事情始末而已。
如此看來,依著她的身份,便是挑釁自己,那也是綽綽有余的。
只是……
這拔魔的手法未免有些太……
太粗暴了些……
玄壇道人想著,扭過頭去不看台下,邵元抬頭看了一眼望仙台,見自家師父如此,便知道他定是知曉內情的,稍作思慮,便攔在自己師兄弟的面前說道:
“這本就是切磋,演武台上的菖蒲尚未有認輸之意,便是在台上被打死,那也是合理的,反倒是我等若是上台,卻是不合規矩的。”
眾弟子聞言心下一驚,平日裡邵元可是對菖蒲多有照拂,宗內之人皆是知曉他對她的心思,如今菖蒲在台上被打,這邵元怎麽就狠得下心說出這等話語?
邵元自然是心痛萬分的,可方才辛夷所言他卻聽得真切,菖蒲近些日子確實是有些不太對勁,只是自己從未疑心其他,現在想來,定是受了什麽蠱惑才會變得如此。
說不得真如面前的龍七所言,台上那人是在救菖蒲。
邵元看了一眼台上被打得嚎哭不止的菖蒲,咬著牙轉過頭去。
“規矩便是規矩,除非菖蒲師妹開口認輸,否則萬沒有上去阻止之理。”
而台上的姽嫿似是聽到了邵元所說一般,竟開口說起話來,只是並非求饒之言,而是向望仙台上的玄壇道長大喊著:
“師父!救我!”
玄壇道長聞言立時起身,而這次乾元真人卻不曾出手相攔,只見玄壇道長不過是走了幾步,便又退回了座上。
姽嫿見他如此,哭嚎著開口喊道:“師父!我可是你的親傳弟子,這般被人羞辱,便是在打您的臉,難道你這是要坐視不理麽?他元清派分明是在欺我昆吾派無人啊!!”
此話一出,仿佛一石激起千層浪,台下昆吾派眾弟子登時便激動起來,有些甚至作勢要上台教訓靈香一般。
“就是!便不過是個比試而已,你們元清派當著我們的面這般對待我派弟子,難道是瞧不起我們麽?!”
“比試切磋點到為止!你這般打她,難道是想要了他的命!?”……
台下眾人被龍七辛夷攔著不好上前,隻得這般呼喊著,有些甚至想要同龍七二人動手,卻被一旁的邵元攔了下來。
“邵元師兄怎的變得這般懦弱?他元清派再是厲害,也萬沒有做到這般田地的,明顯著是在欺負人!都讓人欺辱到頭上了,難不成還要我等乾看著?!”
便是元清派弟子,見著台上這幅光景,也不禁覺得浮滄長老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了,可自己畢竟是元清派的弟子,著實不好多加指摘。
連翹休息了片刻,倒是回復了些氣力,方才自己被菖蒲一掌打的內裡之氣紊亂,幸虧浮滄長老銀針施展及時,又給自己服了一顆丹藥,現下好了許多,只是……
只是看著台上靈香這般行事,便是她也著實覺得著實有些過分了。
正當連翹掙扎著想要起身之時,半夏卻一把將她按住了。
“雖說我同浮滄長老認識不久,但我相信她定不是這種暴戾之人,她做事向來有她的算計,你又何必去多做乾預,難道你忘了方才菖蒲打你那一掌了麽?那分明是想要了你的命的。”
“可是……”連翹猶不死心,可半夏卻不松手。
“你便是信不過浮滄長老,難道還信不過我麽?”
連翹不禁怔住,她實在不知這個浮滄長老到底做了什麽,能讓半夏對她這般深信不疑。
而台上靈香聽得姽嫿所言卻是輕聲一笑,她彎下了身子,湊近動彈不得的姽嫿說道:“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是個有骨氣的,竟還能這般逞口舌之利,挑撥離間真是讓你使得爐火純青啊!”
“看來……”
靈香一手拿著泛著熒光的翠竹,一手撫摸著上面的竹葉,拖長了音,卻不接著往下說,聽得姽嫿不禁一個激靈,可奈何身體動彈不得,只能狠狠的看著靈香。
“你想怎樣?!”
靈香笑著退了一步:“看來你這打啊,還是挨得少了。”
話一說完,靈香便高舉器手上的竹竿,狠狠的打了下去,這一打,便又是十一下。
現如今已是晚春,眾人早已褪去厚衣重裳,靈香幾杆子打下去,那皮肉的敲擊聲猶為響亮,聽得台下昆吾派眾人既是驚愕,又是憤怒,有些人竟脫離了邵元的阻攔,同龍七打了起來。
那台下打得激烈,台上靈香卻似是毫不在意一般,隻開口問向躺在地上的菖蒲:“你可還有話要說?”
姽嫿雖是有氣無力,卻依舊惡狠狠的盯著靈香:“哼!小妖女,若有一日你落在我手上,定叫你生不如死!”
只是她實在不知,不過是一支竹竿而已,為何眼前這女子下手會令她如此疼痛難忍,而聽得此言的靈香卻是嗤鼻一笑:“會不會落到你手上先且不論,倒是如今你卻在我手上的,既然以後會被你那般對待,倒不如讓我現在先將你打足了癮。”
話一說完,又是十一杆子打了下去。
台下昆吾派弟子已然出離憤怒了,便是不雅之詞也喊了出來,然而便是這時,卻聽得一陣微弱之聲。
“救……救我……求你……救我……”
正是現在氣息微弱的菖蒲!只是她卻不是對著演武台上的玄壇道人說的,而是看著靈香乞求著!
靈香聽得此言,眯著眼睛開口問道:“你可知你是誰?”
“我……我乃湘潭除妖家……石家次女……昆吾派……玄壇道長座下弟子……我被關了起來……這裡……這裡好可怕……救我……”
聽得菖蒲這般說著,靈香便知道火候到了,立時舉起手上翠竹,用力一拔,那竹竿竟自竹節處分離開來,直到靈香將其完全拔出,眾人方才看清,那居然是一把竹劍!
只是那劍身並非鐵器,而是一片有些泛黃的竹片,被削成了劍的模樣,看起來倒是同真劍一般大小。
“既是要我救你,想必你定然知道自己身上有些不乾淨的東西,只是若要我救你,便少不得受些苦楚,你可要忍住了。”靈香說著,揮劍指向了菖蒲。
菖蒲聞言點著頭閉上了雙目,隨著眼角淚花滴落,她隻覺鎖骨間一陣疼痛。
台下眾人亦是瞠目,靈香竟是一劍刺穿了菖蒲的喉嚨!
玄壇道長驚座而起,正要飛身前去演武台,卻不想澄心真人竟伸手攔下了他。
“道友!那浮滄長老都這般刺傷我徒了,難道還要我作壁上觀麽!?”
澄心真人卻是淡然一笑,指著靈香手上竹劍說道:“道友真是關心則亂啊,你且看那劍上,可有血滲出?”
玄壇道人聞言仔細看去,那刺入菖蒲頸間的劍上,竟是半絲血跡也沒有。
“這……這是為何……”
便是這時,靈香驀的撚起手訣,口中法訣之聲震耳發聵,只見她身上衣袂翻飛,眉頭緊蹙,眼神凌厲,全然不見了平日裡的嬉笑模樣:
“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
靈香那廂法訣聲一念,眾人便立時聚目與演舞台之上,只見隨著靈香法訣念誦,她的身上竟慢慢泛起了幽藍之光!
“乾羅答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度人萬千。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誦一遍,卻病延年。”
靈香法訣吟誦不止,身上藍光竟慢慢變化,而她更是騰地而起,雖是無風,可她身上裙擺卻更是飄逸,襯得靈香飄飄欲仙。
“按行五嶽,八海知聞。魔王束首,侍衛我軒。凶穢消散道炁長存!”
隨著一聲“急急如律令”的喊出,只見那竹劍泛著金光,隨後這金光便將菖蒲全身包裹。
“三界內外,惟道獨尊。受持萬遍,身有光明!”靈香一聲長喝,隨後將竹劍猛然拔出,只見金光一閃,那菖蒲身上竟是半絲傷口也沒有,便是方才所見的青紫一片,如今也是消失不見了。
演武台下,眾人皆是震驚,靈香方才的模樣,有如天女下凡一般,一時間竟是癡在了當下。
龍七亦是無法回神,靈香這幅模樣他還真是頭一回見到,先前在悠然居之時,他便一直以為靈香是那種騙吃騙喝的道士,今日見她這般,才知道她是真的在替人消災解難。
這副模樣,簡直印到了他的心坎裡,便是多年以後,依然清晰記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