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她聚精會神之時,卻見一侍女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面跑著,一面還喊著:
“夫人夫人!”
可待她近到身前,劉夫人也沒有抬起頭來,依舊繡著枕面。
“鳶兒啊,都和你說了多少回了,遇事切莫慌慌張張的,你怎就改不了呢,日後若是嫁人了,豈不是會說我刺史府不會調教人?”
那叫鳶兒的丫鬟擺著胸口喘著大氣,顯然是跑了一路了:“不是的……夫人……”
“唉喲!”這時劉夫人忽的歎了一口氣,將那繡面拉離了一些看了看。
“你看,錯針了吧,都怪你。”說著仔細地穿著針,想要將繡錯的地方掩蓋住。
這可是將來要給她女兒做嫁妝的,定要繡的精致,才不會讓她的蘭兒在夫家丟了臉面。
而鳶兒見劉夫人這般不慌不忙的,卻是急得喘得更厲害了。
“夫人!”她提聲叫著,“都什麽時候了,您還在繡花。”
劉夫人瞥了一眼鳶兒,隨後揪著嘴同那針線較起了勁,仿佛是嘴上使力,那錯了的針便能自原來的針孔穿回來一般。
“便是天塌下來了,我也得給你小姐把這枕面繡好了。”
見她如此不急不忙的,鳶兒趕忙上前,一把按住了她手上的活計:“哥兒回來了!”
“回來便回來唄,難不成他們回來了,我還不能給他們妹妹繡嫁妝了?還是說家中那些個下人伺候不好他們?”劉夫人一臉莫名。
“不是!不是冬哥兒春哥兒回來了,是夏哥兒回來了!身邊還帶著個姑娘!”
劉夫人聞言,似是不太相信一般,抓著鳶兒的手問道:“是夏兒?還帶著姑娘?”
鳶兒被劉夫人抓的有些痛,卻一個勁的點著頭,劉夫人見狀,立時便放下了手上的針線吩咐道:“快!快!給我梳妝!”
……
劉夏此時正同半夏坐在廳上,望著被侍女們圍著的半夏,他心中不禁歎了口氣。
這女子莫不是老天派來克他的吧,眼見著自己已然踏上了自己老爹的地盤,居然能在滄州城中見到她。
既然是見到了,打個照面便是,她居然還跟著自己回了府中,這下好了,誤會大了。
望著被一眾侍女噓寒問暖的半夏,劉夏不禁清了清嗓子,卻是無人搭理。
他不禁感到有些氣憤,自己分明才是這家中的少爺,怎弄得好像他才是外人一般。
正當他覺著窩火之時,抬頭便見劉夫人急急自外頭走來。
劉夏趕忙起身相迎,然而劉夫人卻只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說了一句“沒瘦。”便去尋半夏說話去了,留他一人立在廳上,那伸著的手都沒來得及收回,尷尬極了。
可想來也就他覺得尷尬,畢竟現在屋中並無一人搭理他。
半夏也是覺得奇怪,明明是跟著八卦盤的意思走的,卻不想竟走到了滄州,更是沒想到會遇到劉夏,最是沒想到的,這劉夏居然是滄州刺史之子。
本是想著打個照面便算了的,可好巧不巧,居然被劉家出府采買的瞧見了,稀裡糊塗地便被這采買嬸子拉進了劉府。
天曉得她有多想離開這大宅院子,可偏生的那八卦盤現在居然一點子提示也沒有了,盤面上靈氣收斂,便是喚它也毫無反應……
難不成這八卦盤的盤靈睡死過去了?
平日裡可沒見它這般老實過,時不時的便會閃個沒完,今日卻如同鋸嘴的葫蘆一般。
既然它沒反應,那自己坐上一坐便走好了,誰知剛一坐下,劉府的姐姐們便一個個地圍了上來,又是茶水又是果子的,問這問那,而且越聚越多。
身為道門中人,既然別人問了,自己斷沒有不作答的道理,可更沒想到的是,劉夫人居然也來湊起了熱鬧。
這一大家子……
難不成都是喜歡聽人說戲的?
這可真是奇怪得緊啊!
更奇怪的是,她居然又稀裡糊塗的在這大宅院裡住了下來……
住下便住下吧,那劉夫人時不時的便會尋他問這問那,便是劉家的兩個媳婦,也會三五不時地到她屋子中,或是邀她品茶,或是向她問道的。
她就納了悶了,你們劉家不是有個塊大的人學的道麽,何必大費周章地要來問她這個外人?
不過雖說心中有些奇怪,可半夏還是樂此不疲地應付著這三位官門貴婦的,畢竟這府上的吃食著實是好吃極了,便是送來的釵環首飾,若是拿去典當了,想來日後的歷練之路便不會有多苦了。
這不,便是在今日,半夏正在坐禪之時,劉夫人又親自送了一碗燕窩來。
要說這燕窩,她可真沒吃出什麽好味道出來,不過既然人人都說好,那想來便是好的了。
半夏欣然接受下,不禁在心中唾棄了自己萬遍:她這萬惡的虛榮心啊!
“半夏姑娘在府上住的可還習慣?”劉夫人見半夏一碗燕窩吃下,笑著問道。
“習慣習慣,十分習慣。”半夏一面擦著嘴,一面回答著。
聽她這般說,劉夫人面上笑意更甚:“既然十分習慣,想來住得也算是舒坦的。”
“舒坦舒坦,特別舒坦。”這些日子,她可算體會到什麽叫錦衣玉食了,便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那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哪有不舒坦的道理?
而劉夫人見她點頭,面上更是笑成了一朵花:“女孩子家家在外闖蕩多有不便,既然這裡住得習慣,又住得舒坦,那日後便住著別走了吧。”說著握住了半夏的手。
“我們家夏兒與你既然是同門,想來互相也是了解的,更應是意氣相傾,才會投身到同一門下,而且你二人年歲相仿,也都不小了,不如湊在一起,也算是天作之合不是。”
半夏聞言一驚,忙將手抽離:“夫人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同劉夏不過是同門情誼,並非夫人心中所想的那般。再說了,劉家是官宦人家,我不過是個鄉下人,出身低微,門不當戶不對的,絕非良配啊。”怪道是前些日子又是問年歲,又是問家中情形,事無巨細地問了個遍,原來是打著這個主意。
而劉夫人聽半夏這般說,隻當她是女兒家的羞澀,伸手便又抓住了她的手,笑著拍了拍:“這配不配的,總要呆在一起才知道不是?在我看來,那是頂頂相配的,我家夏兒可從未帶過女子回家,對你定是不同才會將你領回來的。至於這門第之見嘛,我家是從來不在乎的。想他爹曾是武將出身,入朝為官之前,也不過是個鄉下窮小子而已。你斷不必顧慮這些。”
半夏聞言心中不禁一陣腹誹:我哪是你那寶貝兒子領回來的,分明就是你家采買的粗使婆子生拉硬拽來的,若非這兩日吃得好喝的好,她早便趁夜翻牆跑了,還等到現在?
“便是這般,也著實有些不合規矩的。”那麽說著,半夏不動聲色的抽離了自己的手,“我二人既然拜在同一門下,又是修行之人,彼此師父更是同門師兄弟,若真要結為連理,少不得要先知會一下他們,得了準方才可以。”
她生怕這由頭無法說服劉夫人,臨了還在末尾說了句:“這本就是玄門之中的規矩,必是要遵守的,否則保不齊將來會得了三清的責難,降下罪罰便不好了。”
劉夫人誕下劉夏,就是受了赤琰子恩惠的,自然是對這些深信不疑,聽了半夏這樣一說,倒是覺得此話在理。
見劉夫人面露難色,便知她是聽下去了那番話,半夏又連忙接口道:“況且我二人本就是奉了師命下山歷練的,又怎可在這期間做下這等事情,豈非更是褻瀆了道門?”
劉夫人聞言,立時便起了身,這褻瀆了三清,說不得便會降下罪罰,若真會如此,這一家老小的,確實是有些不妥的。
正在劉夫人心中拿捏不定之際,便見鳶兒前來,說是外頭來了三個男子,自稱是元清派門徒,特來尋夏哥兒的。
半夏聞言,登時便松了一口氣。不管這三人是不是元清門人,此番來得甚是巧的,忙勸說劉夫人快些準備準備,莫要怠慢了三清雲雲。
她心中想著,等這劉夫人走後,自己定是要想個法子脫身才是,萬不能再在此處待下去,若是一個不好,說不得便要折在這劉家了。
只是……
這來的三人會是誰呢?
這三人不是別人,正是龍七一行,而此時他們正在廳上同劉夏說笑著。
劉夏聽人來報之時也是一驚,宗門之中怎會有人知曉他家所在,可聽下人說其中有一人曾來過劉府之時,他便猜到了是誰了。
上回滄州城女子失蹤一案,靈香姑娘同龍七可是在府上露過面的。
而在見了龍七三人後,他卻大吃了一驚,這三如今扮相,著實是有些……
有些狼狽不堪……
這也難怪,一路下來,三人遇著的不是風就是雨,餐風露宿的,那還能有多得體,如今還算是全須全尾的,已然是不易的了。
見三人這副模樣,劉夏不禁覺得好笑,這三人莫不是在山野中打著滾來的?且不說那衣服皆是有破損,便是臉上,也是蓬頭垢面的,怪道是來報小廝會說他們像是來行騙乞討的。
劉夏之所以會這般想,那是因為他一直走的官道,一路上安穩得很,便是遇著個刮風下雨的,也能有驛站之類的地方宿腳。
而龍七三人走的卻是山野,一路上餐風露宿,否則趙無恙又怎會輕易生病呢?畢竟也算是在道門之中捶打過的,身子骨遠不像看上去那般脆弱才是。
當然這一切還不得怪在龍七頭上,畢竟辛夷和趙無恙都是一直在跟著他走的。
不過,在聽了三人來意之後,劉夏確實還是高興的,難為這三人還想著他,竟為了他不惜跋山涉水的,心下著實感動了一番。
正巧著這兩日他打算辭別父母,只是一時半會沒想好去處,而家中又有一個半夏,這才一直不曾提出。在聽了龍七的想法之後,隻覺得那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只是……
這半夏當如何解決?
所謂來者是客,總不能趕她走不是?
正是這時,廳外卻傳來一陣混亂之聲,劉夏連忙換人詢問發生了何事,上前答話的小廝連忙說是半夏姑娘翻牆跑了。
哦?半夏?
半夏居然會在劉夏的家中?
龍七辛夷趙無恙三人齊齊看向劉夏,劉夏卻被盯得一臉無奈。
“此事說來話長,並非你們所想那般……”他連忙開口解釋道。
而龍七卻小著開口,眼中盡是戲謔:“我們可什麽都沒說,你又怎知我們想了什麽?”
一句話說得劉夏啞口無言,再看向辛夷趙無恙,只見二人面上俱是同龍七一般模樣,直叫劉夏心下唏噓不止:
小無恙怕是被這兩人帶壞了啊!
且說半夏待劉夫人走後,便收拾了一些細軟悄悄出了院子,不過她也就是將東西收拾齊整了,打算到了晚上再悄悄走的,趁著夜色,也省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可不知怎的,剛一踏出院門,懷中的八卦盤便閃了起來,而且閃得極快,看著似是大事臨頭一般。
按著以往的經驗,她應是立即按照八卦盤的指示去行動才是。可劉府來了三個同門,怎的自己也該出去見上一面才是,如今這般,她一時間竟有些左右為難。
不過最終半夏還是選擇根據八卦盤的示下行動,自己師傅洞慧真人曾說過,這八卦盤可是同自己的判官筆一樣,是個極具靈性的上等靈寶,若它真的有什麽示下,按著其上的提示去做,定然是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而如今八卦盤上卦象顯露為凶,並且示意她往東南方向去,閃得這般急切,定然是極為重要且迫在眉睫的。
於是半夏連忙回到房中,也不管是否會被人看見,拿了自己收拾的包裹便堂而皇之地打算自劉府大門出去——那可正是八卦盤所示的東南方向。
可劉夫人早已示下,府中眾人皆知她有意讓自家三公子娶了這個姑娘,如今半夏這般大搖大擺地要出門,那些個侍衛自然是不願意的。
府上眾仆役可是將自家三公子的事放在了心尖兒上了的!
於是便有了半夏縱身翻牆的戲碼。
然而好巧不巧的,卻正好被回來的劉家長子看到,這下便翻了天了。
自家小弟的婚事一直是母親心頭大事,如今這到嘴的弟媳居然要跑了,他哪是能願意的?
可半夏卻不知使了什麽手段,翻過牆去後竟是連個蹤影也沒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