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世外之人當是清心恬蕩,可一想到麥冬,他總是定不下心思,總覺得有些忐忑不安。這麥冬自小就跟在他身邊,兩人不是父女勝似父女,如今她孤身一人下山闖蕩,怎叫他這個當師傅的安的下心?
還有靈香,沒事淨給自己找事做,分明事先都答應自己不再涉險,卻又擅自下了山,居然還給自己留了個字條,叮囑著照顧好清微峰的靈植。
她居然還好意思這般使喚自己!真真是太目中無人了!
伏印真人歎了口氣,便是這般揉捏太陽穴,也絲毫無法減輕疲憊感。而這時,他忽的察覺出一絲異樣,總覺得書房內似是有些地方不同往日,卻一時間不知到底是哪裡不尋常。
可作為修行之人,對於這種直覺還是極為看重的。修行之人修為到了一定境界後,便能心思敏銳,即使是一點點小事,也是能夠做到撥草瞻風的。一般若是在心中察覺周遭有所異常,那定是哪處不妥了。
可到底是哪裡不妥呢?
伏印真人蹙眉起身,查看著書房四周,卻並未發現哪處不妥,而就在他轉身之時,卻忽的發現博古架上的青瓷瓶中,那根好似死木的花枝竟不見了蹤影。
他頓時面色大變,忙召來候在門外的觀虛,著他速速撿一根枝子過來。
觀虛心中訝異萬分,平日裡師父從來不會以枝子裝點屋子,今日為何突發奇想,叫自己去尋枝子?不過見伏印真人面上神情凜然,便連忙去夥房尋了根細柴。
伏印真人拿了細柴,也不管其他,徑直將那細柴差勁了博古架上的白瓷中。隨著機關的開啟,那門還未全開,他便疾行而入。
待到了密室中,伏印真人徑直向門旁走去,卻見本是掛著一幅畫的前面上,如今正是空空如也。
伏印真人大驚,忙著觀虛去請各山長老,自己則禦劍往昆成峰去了。
無極殿中,上清真人正聽乾元真人說著諸多宗門之事,便見伏印真人疾步而來,面上正容亢色。
二位真人甚是奇怪,雖說自家六師弟是個耿直的性子,可也修道多年,自是懂得面不露色的道理,現下又怎的會這般神色?不就是麥冬那小丫頭貪玩跑下了山麽,也不至於這般嚴峻不是?
“六師弟這是怎的了?如此匆忙,發生什麽事了?”乾元真人見伏印真人走上了混元台站定,連忙問道。
只見伏印真人眉頭深鎖,良久之後方才開口:“靈香此次出行,怕是另有目的。荼靡仙子的掛軸不見了……”
乾元真人聞言神色大變,可還不待他多問,便聽伏印真人接著說道:“隨之不見的還有……”
“蓬萊玉枝……”
……
小白背著靈香,與赤琰子三人往城中急奔著。赤琰子眉頭緊鎖,他總是有些擔心龍七他們是否能夠應付那些魔怪。見他如此,靈香寬慰道:“師兄且寬心,以他們的修為,對付那等魔怪不在話下。”
雖是如此說,可赤琰子這老好人面上還是有些擔憂的,靈香見狀笑著打趣道:“將來師兄怕是不能夠收弟子的,這般放不開手,又如何能令其成長?年輕人嘛,總歸是要多歷練一番的,再說那裡還有辛夷,他可是結丹境的修為,有他在,必能保他們安然無虞。”
聽得此言,赤琰子隻覺甚是好笑,靈香不過才十五歲,與龍七他們而言,反倒年歲更小一些,居然還能說他們是年輕人,這老成的口氣,也不知是從哪學來的。
而這時,靈香卻突然開口問向赤琰子:“別的權先不說,趁著趕路的這會,我有一事要問師兄。當年我母親曾去過雲夢澤,想來師兄應是一同去了吧?”
赤琰子聞言細目大睜,連路也忘了趕,立時便停了下來,瞪眼望著猶自奔出幾步遠的小白背上的靈香。
“你為何問起這話?難道……難道你想入水鏡?!”
靈香莞爾一笑:“有何不可?”
赤琰子面色大變:“想要去雲夢澤,就必須得通過那片死水方才可以。可據說那片死水可是古神雲中君布下的術法,並不是那麽容易能夠進入的!再者說雲夢澤中危險異常,無人知其左右,你要去那作甚!?”
“自然是為了……”靈香笑著跳下小白的背,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本藥書,隨後翻出了一張殘方遞給了赤琰子。
赤琰子接過看後大驚:“回天丹!你怎會有這藥方?!”
“我也是偶然間發現的。”靈香說著,自赤琰子手上接過藥方,爾後翻開了那本藥術的書封,只見那書封竟有一個夾層。
“有一年我煉丹之時瞌睡了一下,這書便掉在了地上,撿起來時便發現了這個夾層。”
赤琰子這才看出,這本藥書書封上,竟是荼靡仙子的字跡!想不到當年他尋了許久的藥書,居然被荼靡仙子帶去了元清派。
猶記當年曾聽荼靡仙子說過,這本藥書所記載的,好壞參半,若是落入歹人之手,說不得便會為禍人間。所以在聽聞荼靡仙子死訊之後,他便到處尋找這本藥書了。
一開始他也曾往元清派詢問過,只是當時伏印真人在收整荼靡仙子遺物之時,並不曾見過什麽藥書。
是以他一直以為自己師父是將它留在了二人曾經駐足過的地方,可誰料無論哪裡都不曾尋到,甚至許多他與荼靡仙子居住過的地方,竟是被人翻得亂七八糟,所以他便一直以為是什麽將這本藥書偷走了。
不過現下看來,是師父當年特意留給了靈香。
如此也好,靈香雖說古靈精怪得很,卻是個善良的,此書若是在她手中,定然只會用在正途之上,只是……
只是這回天丹……
“沒錯,當年師父去雲夢澤之時,確是帶了我的,不過卻未令我隨她一同進入,隻命我守在沼湖邊等她。不過這回天丹卻不是師父所創,亦是她偶然間所得的單方。”
聽得此言,靈香面上倒是平靜得很,似是早便知曉一般,可小白卻甚是訝異。
當年他也是聽聞過荼靡仙子大名的,卻是一直不曾見過,只知道她是極擅丹藥之術,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只是沒想到竟也會有單方是從別人那獲得的。
“這是自然,”靈香平靜道:“這世間大多藥理雖說相通,岐黃之術更是源遠流長,可這等逆天丹術卻不常見,想來定是自遠古而來。”
小白聞言更是詫異,忙問向靈香:“你一早便知曉了?”靈香只是笑了笑,卻聽赤琰子接口道:“當年師父得此單方時,是以上古象文記載的,她也是費了很大的功夫,方才將其破解。”
“怪道是其中所需這般稀奇,我還從未聽說過什麽丹藥要用到遠古凶神身上之物的。”
“你的意思是……”赤琰子眉頭緊蹙,“其中之物便是從雲夢澤獲得的?”
“不僅如此,我懷疑……”靈香望著手中殘方說道:“這單方亦是出自那處。”
是了是了,赤琰子思前想後,覺得靈香此言甚是有理,否則依著回天丹這般逆天,除了三十三重離恨天處的兜率宮中能做到,實在難以想象還有哪裡能有此等效力。
“只是當年師父如沼湖水鏡之前,便自昆吾派討了蓬萊玉枝的……”
而赤琰子話還未說完,便見靈香自腰間袋子中取了一節枯枝出來,遞到了他的面前,竟是伏印真人書房中,常年插在青瓷中的那根。
“這!蓬萊玉枝!”赤琰子一見此枝大呼,這不正是當年荼靡仙子用的那根麽!
不過赤琰子雖說訝異萬分,卻也片刻便恢復神色:“你便是有這蓬萊玉枝也是無用,傳聞蓬萊玉枝雖說萬年不死,卻是百年才會結葉開花,而你若想開啟沼湖水鏡,就必須鮮活的玉枝才行。”
靈香聞言若有所思,良久之後方才說道:“我自是有法子的。”
……
玄懷真人將靈香和伏印真人領至一處山前,一番撚指過後,便見面前一塊山體竟動了起來,不時便閃開了一道門。
兩人隨著玄懷真人入了洞中,洞中小道初始極狹,一番七拐八繞,忽的豁然開朗,其中竟有一塊窪地,而窪地之中有一水淵,淵中靈氣縈繞,上有一渚,長著一顆枯樹,月光自洞頂灑下,靈氣環繞,煞是好看。
靈香大為詫異,上回見著這等洞中光景,還是小白的洞府,此處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不同的是,這洞中靈氣蒸騰,月暉照映下,別有一番意境在其中。
而就在靈香心中暗歎著此處天工之時,便聽玄懷真人說道:“丫頭啊丫頭,如你所見,這便是昆吾派世代守護之物。當年東王公駕臨之時,為安九州安平,曾命青鳥銜來蓬萊枝,插枝於此。只是距它上次抽枝方才過去二十年,如今我若是折紙與你,便會毀了此靈根。若是這蓬萊枝受損,其中危害,想必不用我多說罷。”
伏印真人聞言卻是暗地裡松了一口氣,先前不知還有此說法,如今得知,便不用擔心靈香亂來了。
而靈香盯著靈氣環繞的枯枝看了半晌,良久之後方才問道:“莫非先前我母親前來討問雲夢澤之事,便是此靈根開葉之時?怎的這般巧合?”
伏印真人聞言,連忙呵斥靈香,不可這般為難玄懷真人。而玄懷真人卻是一個抬手,直到無妨。
“這你便有所不知了,蓬萊枝只要抽葉開花,便永不會敗,可若是折了他的枝子,那它一身的靈力便會隨那枝子而去,百年之內,雖還活著,卻是枯萎之相。”
靈香聞言翻了個白眼:“那我豈非白忙活了一場?”
“哎~話倒也不是這麽說,”玄懷真人撫須笑道:“在這百年期間,先前那被折的枝子,是可以一直用的,只是那枝子用一次便會顯露枯萎之相。不過若是有純靈之水,便可令其再次青翠。”
純靈之水?她上哪弄純靈之水去……
靈香正想抱怨,卻見玄懷真人盯著自己腰間寶玉,面上笑意盈然,她頓時恍然大悟,卻也不多說,隻笑著行了一禮:
“如此便沒有法子了,看來我是真的不得修行緣法了。罷了罷了,便這樣吧……”
……
趙無恙察覺到屋外動靜,連忙出門相看,正見到靈香三人踏入院中,他一見赤琰子先是一怔,隨即連忙一禮。
靈香甚是詫異,雖說赤琰子在元清派逗留了些許時日,可這二人按理說應是不曾見到的,難不成先前便認識?
見她面上如此,趙無恙忙解釋道:“先前所說的城主府的恩人,便是赤琰子仙長,也是他向父親提議,著我去元清修行的。”
靈香聞言恍然大悟,不想赤琰子竟是這般涉獵廣泛,先前的滄州刺史府便算了,不想故陽城主家中竟也是緣分匪淺。
望著靈香眼中的意有所指,赤琰子之笑了笑,便連忙進了屋中,畢竟麥冬如今還得早些救治才是。
赤琰子本就通曉醫理,修為又是金丹三境,雖說驅瘴之法勞神勞力,卻終究也算是保住了麥冬。
只是麥冬受了魔瘴之氣侵蝕許久,如今身子極弱,修為又受損,一時間倒是無法醒轉,可若是在這塵間修養,卻不知何時能夠恢復。
幾人商議下,覺得她著實不便再多作逗留,應早日送回元清派,交由伏印真人看顧方為上策。
可靈香此行是有目的在身的,若是此番回去,依著門中幾位長老的脾性,便不知何時才能再出來了。
而龍七一行如今是受命出來歷練,也不可過早回門派,思來想去,便決定由伏印真人和龍笙帶著麥冬回元清派。
有赤琰子在,想來這一路上,麥冬也應是能夠得到極好的照料的,而伏印真人那,也該是好交代的。
不過以她對赤琰子的了解,生怕他在路上又遇上什麽是非耽誤了,便托小白一路相送,她心中也能安心。
如意算計著,靈香便為麥冬備下了足量的藥丸,囑咐了些許事情,便各自啟程上路了,而她的目的地,竟同龍七一樣,正是南淮龍家故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