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她的想法,便是遣龍七這四個大男子先去梧桐客棧打尖安歇,自己與半夏上門拜訪便好,可誰知龍七竟是厚著臉皮,嬉笑著非要同行而來。
這麽多人,豈不是給徒增麻煩?
靈香抬著手猶豫了許久,依舊沒有叩門,思慮片刻,便想再與龍七說道說道,可方一轉身,便見龍七上前問道:“怎的?是有什麽顧慮麽?要不我幫你敲?”
說著便要抬手敲門,靈香趕忙一把將他按了下來。
可不是顧慮麽!你這廝怎生這般厚臉皮!
被靈香拽著手臂,龍七心中簡直如爆竹一般,只是面上不顯,還衝著她挑了挑眉頭。
見他這副嘴臉,靈香頓時便知道他是故意的了,剛要喝罵,身後便有人叫住了她。
“靈香姑娘?”
這聲音有些耳熟,是莊韋莊夫子。
柳瑤依倒是沒想到,再別龍七沒過多久,居然這麽快便見到了靈香,看來他是將話傳到了。
靈香怒視了一眼龍七,爾後回頭尷尬一笑:“先生、夫人,好久不見……”
……
“哈哈哈哈……”
廳上莊先生笑聲爽朗,倒是出乎了靈香意料。在她印象中,莊先生可是極為斯文的,又是一介文弱書生,哪會笑得這般中氣十足。
可轉念一想,畢竟柳瑤依捏碎妖丹救回了他,若還是從前那個病懨懨的樣子,便著實有些不爭氣了。
不過最讓她意外的還是柳瑤依。
先前柳瑤依妖丹已碎,竟在短短數月便能再次修得人身。雖說自己曾為其服下聚靈丹,可成效也萬不會這般卓越。
她定然是下了十足十的功夫!
俗語有雲利令智昏,如此看來,也可說成情令狐狂啊!
靈香思緒還在飄散,便聽莊韋說道:“靈香姑娘可莫要這般客氣。於我們夫妻二人而言,靈香姑娘可是救命恩人,莫說是來六人,便是再來十個,也是招待得的。況且龍七辛夷二位少俠也曾與我二人有恩,大可不必這般客氣。”
原先是不知龍七幾人途徑涼城一事,現下才知道他為何這般毫不客氣了。
“莊先生多禮了,該是我等好生謝謝先生才是。無恙體弱,幸有先生夫人出手相助。”
龍七說罷,辛夷趙無恙便同他起身,一齊向莊韋行了一道禮。莊韋見狀,忙起身回了一禮,口中直道客氣客氣。
便是這時,柳瑤依端著茶盞,自內堂走出,笑著打趣起來:“你們也算是方外之士,怎的還學得他那股子酸儒氣了。”
一面說著,一面逐次為眾人上了茶,不過靈香卻是最後一個,奉茶之時還敲了敲茶托。
按著輩分來說,客茶應是最先上給靈香才是,如此上茶,著實有些失了禮數。莊先生是個讀書人,柳瑤依雖說是狐妖,好歹也同他相處了許多時日了,應是不會不懂這些規矩的。
可柳瑤依偏就這樣做了,而莊先生卻好似並不生氣,隻告了罪嗔了她一句,便繼續同龍七幾人說起笑來,一副談笑風生模樣,絲毫不在意一般。
眾人隻想著,興許是人家恩愛,為免難堪,紛紛跟著附和起來,而靈香卻眼神一閃,端起茶盞吹了吹,茶的熱氣,氤氳了她的面色。
因著只是夫妻二人外加一個掃院老翁居住,莊先生便尋了人,將本還算大的院落起了幾個院牆盤了出去,也算是一份收入。
所以現在一下子來了這麽多的人,倒是一時間住不下了——如今只剩下一間客房了。
龍七想著,既然如此,幾人便去梧桐客棧打個尖,省著給人添了麻煩,柳瑤依卻提議,讓四個男子住在原本是講堂的屋中。
那是個圍著木廊的屋子,又鋪著厚厚的席子,倒是可以用來睡覺,可若是待客,便有些失禮了。
不過靈香卻一口答應了下來,隻說著幾個男子皆是練武之身皮糙肉厚無妨,又說莊夫人待客熱情不好拒絕,或說如此便能省下一筆錢財雲雲,總之便是敲定了。
辛夷幾人倒是可有可無,龍七卻在一旁腹誹:你靈香何時缺過銀錢……
可既然定了,自然是得千恩萬謝地住下。
入夜許久,龍七卻絲毫沒有睡意,倒非是和衣而睡讓他不舒服了,只是心中總覺靈香今日奇怪得緊,卻又不知到底怪在哪裡。扭頭看去,一旁辛夷雖說閉了雙目,可觀其起伏,便知道他也沒有睡著。
“你可是也覺得靈香今日有些不尋常?”龍七枕著雙手問道。
“哪裡不尋常?”辛夷回著話,卻依舊閉目。
他自然是知道靈香今日行為有些怪異,卻不似龍七這般擔心,只是著實有些好奇。
龍七知曉辛夷也有所察覺,只是不說而已,便暗自白了他一眼,又自顧自地想事情了。
一開始靈香覺得眾人來莊先生處會麻煩別人,這便是今日最大的奇怪之處,自認識靈香開始,從見過她會有覺得麻煩別人的時候。既是覺得一行人麻煩了別人,為何後來還會應下莊夫人的挽留?
還有最怪的便是莊夫人上茶之事。
靈香不是個拘泥世俗規矩的,便是奉茶順序錯了,她也必不會生氣。可先前龍七卻特意留心看了她一眼,雖說當時靈香假意喝茶遮了半面,但她的眼神卻和往日有所不同。
再一想先前柳瑤依拓他轉告靈香的話,龍七總覺得此中蹊蹺萬分。正當龍七百思不解時,卻忽的聽到一陣腳步聲,雖說刻意放輕了步子,但還是能聽得真切。
便是這時,龍七劉夏同時坐起身子靠向門邊。
劉夏居然也沒有睡,想來他也是覺察到了靈香怪異之處。
“是靈香姑娘和半夏的屋子……”
龍七點了點頭,雖是黑夜,兩人的眼睛卻亮得駭人。
兩個屋子相距極近,稍稍會些功夫的,也能察覺得到,更莫要說幾人身有修為了。
“聽起來該是靈香,她腿腳受過傷,又不擅輕功之法。”龍七異常篤定。
只是這三更半夜她一個人悄悄摸摸的,是要去作甚?難道是那柳瑤依又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使了術法將她騙了去?
想到先前柳瑤依所為,再一想今日靈香的反常,龍七連忙拿起身旁的龍淵,悄悄地拉開格子門追了出去。
劉夏本也是要起身跟去的,卻被躺著的辛夷拽住了衣衫:“此處安然,不必擔心。”
寥寥數語,卻依舊是閉著眼說的。見他這般,劉夏思慮了片刻便躺了回去。
“皓月當空河漢璨然,門便這麽開著吧。”
……
三更時分,靈香見一旁半夏已然熟睡,便小心翼翼地起身,穿戴整齊後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子往後院行去。到了後院,正見著柳瑤依等在那裡。
“夫人邀我來此,是要告訴在下什麽?”靈香也不客氣,走到柳瑤依身旁,開門見山地問道。
“你我二人屬實不該這般生疏的。”柳瑤依卻不答她言,轉身看向靈香。
這話到讓靈香有些不明白了,雖說自己曾救過她,可兩人也算不上是熟識,不過萍水一場,何況柳瑤依還曾想過要殺了自己。
她可做不到與一個曾經想要殺死自己的狐妖推心置腹。
柳瑤依將靈香神情盡收眼底,不過她卻毫不在乎,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如此看來,你還真是極為聰慧的,不過是幾個動作,你便能猜到。”
午間上茶之時,柳瑤依故意將她放在最後,便是想引起她注意;眾人皆是茉莉銀針,唯她碧潭飄雪,就是讓她獨自前來;奉茶之時以指腹敲了茶托三下,則是暗示他三更時分;奉完茶後,她卻不將托盤放下,而是一直背在身後立於屋中,正是說的後院。
靈香眉心一動,不過她卻不答話,靜待下言。
柳瑤依如此說,自然也不是為了誇讚靈香,而是真心實意地如此認為。
“就像……”柳瑤依頓了片刻,方才再次開口:“就像荼蘼一樣。”
忽的一陣風來,穿過院中矮叢,吹起瑤依柔發,拂過靈香面頰。只是這陣風卻並未在靈香臉上留下什麽,她依舊是一副淡然面孔。
“你在試探我。”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柳瑤依莞爾一笑:“我沒有試探,而是確信。”
“嗯……”靈香秀額微垂,不知在想些什麽。
皓月灑下一片寂靜,連風也停了下來,二人就這麽站著,各懷心思,誰也不曾打破這份靜謐,初夏的院落如畫一般。
良久之後靈香才抬起頭,看著柳瑤依的眼睛開口道:“懸絲回天難再回,癡人說夢一場空。為何會這麽說?”
柳瑤依聽言卻沉默了,只是自懷中取出了一個荷包遞給了靈香。
靈香倒是好奇了,接過了荷包打開,其中竟只是一個紙團和一片折紙。她將折紙取出拆開一看,頓時雙目圓睜,失了沉穩。
一個撚指急急自乾坤袋中取出了荼蘼留下的那本醫書,自其中找到那張回天丹的殘方與方才拆開的折紙對在了一起。
竟是同一手筆!
不會錯的!是她一直尋找的回天丹單方的另一半!就連那修改的墨痕也是嚴絲合縫!
如此說來,荷包中的……
靈香趕忙將荷包中的物件倒了出來,可那哪是什麽紙團,分明是一張符紙包著的一個圓滾滾的東西!
莫非這是?!
她震驚非常,正要伸手打開,柳瑤依卻忽的出聲喝止:
“切勿解開符封!”
聽得柳瑤依的呼聲,靈香這才醒過神來,連忙將符封紙團和單方一齊放回了荷包,又似是不放心似的,在荷包之上施了個符陣。
“我現出原形之時,並非是神志全無。你以續命丹救我性命,我便猜了個七八。後來看到你與龍七出城之時的玩鬧,自你神情當中看到了幾分荼蘼的影子,便篤定了你是荼蘼的孩子。”柳瑤依歎了口氣,轉身朝著籬笆走了幾步。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