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見到靈香姑娘,請告訴她一句話:懸絲回天難再回,癡人說夢一場空。”
……
“她是這麽說的……”龍七拍著腦袋,扭頭對靈香說道。
“好像是有這麽一說……”趙無恙捏著下巴,一副老成模樣說道。
見他如此,辛夷揉了揉他的頭髮,嘴角一揚,隨後對靈香點了點頭,以示當時他也在場。
靈香見狀,不禁蹙眉深思:這柳瑤依怎會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聽這意思,她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誰?她又是如何知曉的?
荼蘼啊荼蘼,你到底還有什麽事是別人不知道的?
正當靈香沉吟之時,卻聽半夏開口問道:“此處風波也算是平息了,你們如今有何打算?”
她自然是很想與靈香一路同行,但劉夏自那密室中出來後,便有些不太對勁,可八卦盤現下竟又聲息全無,一時間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聽得此言,劉夏倒是抬頭看了她一眼,爾後又低下頭不知思考什麽了。靈香見他如此,更加篤定了在那玄武陣中定然是發生了什麽?
“我本是為了緬懷一下過去,看看老宅,倒是不想半道遇上了笙叔,知曉了劍譜的事。如今劍譜已然得手,一時半會還真不知要去哪好。”龍七撓著頭說著看向了辛夷:“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在經歷過近日的一些事情後,龍七倒是有些釋然了。他本以為辛夷會同他一樣,想要看看自己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可辛夷卻搖了搖頭。
對於辛夷來說,過去的事情便已經過去了。在得知程姑父一事後,龍七的一番勸告便讓他釋懷了,青龍陣中的幻象,雖說有些擾亂了他的心神,可如今在他看來,糾結過去終究只能令他停滯不前。
人活一世,畢竟還是得向前看才是。想來玄蒼洞中之時,刀靈的一番試探,便是在向他傳達這些吧。
見辛夷搖頭,龍七回身看向劉夏,卻見他低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雖說劉夏平日裡愣頭愣腦的,總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卻極少會如今日這般。
一時間龍七不知要不要問他,猶豫了再三,還是扭過了頭問向了趙無恙可有想去之處。
趙無恙以前最多也只是在年節之時,同父親一道,去往京都的宮中參拜皇帝,何曾如現下一般出來過,自然是哪裡都想去,卻又不知道該去哪。
看著同樣搖頭的趙無恙,龍七一個挑眉,聳了聳肩看向了靈香,後者見狀不禁歎了口氣。
她是元清派的長老,按說比在場幾人要高上一輩,著實不便摻和他們歷練之事。況且她本想見過柳瑤依後,再獨自一人前往雲夢澤的。
可方才龍七那神情,就好似在說:你看你看,我們都是不知去哪的,要不你給出個主意吧!
你們幾個人歷練,關老娘屁事?老娘又不是你們的奶媽子!
但現下除了劉夏依舊低頭不知思索著什麽外,其他人俱是盯著自己一動不動,仿佛自己不說個去處,便對不起他們似的。
“唉……”靈香再一次重重地歎了口氣:“能夠相遇,想來也是天定。罷了罷了,既然你們都沒有去處,便隨我去一趟涼城吧,說不得到時候便能有目標了……”
一行人並未按來時原路前行,而是由龍七帶頭,抄以小道。不過雖是小道,倒也不似先前往滄州時那般崎嶇,令趙無恙松了好一口氣——在見識了劉夏帶路的本事,他可著實信不過龍七。
也正是想到這,趙無恙不禁看向劉夏,但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狀,心中大惑不已,忙向辛夷詢以緣由,可辛夷又哪裡得知?
“大約是四象陣中發生了什麽,那陣可窺人心,想來是心身受創,一時難以平複罷。”
聽得辛夷所言,趙無恙深以為然,他可是經歷過的,自然知曉四象陣的厲害。思及此,趙無恙深深歎了口氣,又擺出一副故作老成模樣,惹得辛夷輕笑,再次揉了揉他的頭。
約兩日半,眾人行至一處湖邊,正要歇腳,卻聽半夏高呼出聲,循聲望去,她正與靈香正指著湖中驚歎不已。
眾人好奇,遂望向湖中,只見著湖中一小島,前後兩座橋連在岸邊,遠遠望去,宛如遊龍。
尤其是那兩座橋,狀似龍骨,曲折蜿蜒,水橋相應,甚為壯觀。
正當眾人覺得不可思議之時,卻發現島上似有小鎮,正巧天色將晚,半夏便提議,不如到鎮上稍作歇腳。
靈香一反常態地應下了,全然不似先前那般急於趕路,倒是令其他人驚訝了一番。而辛夷這時卻看到靈香面上似有猶豫,再往島上看去,卻看不出絲毫不妥之處。
循著河岸上了橋,自橋上看去,景致又有所不同,四周青翠環繞,水中遊魚愜意吞吐,蜉蝣成片,令人仿若置身世外。
待到了島上,便能見到一個玉石門,“龍橋鎮”三個字赫然矚目。鎮上景象更是奇特,遠觀看似清淨,卻不想鎮上竟是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半夏看得兩眼發光,時不時便要向兩旁攤位探上一探,像極了孩子。
倒不是她沒有見識,只是這鎮上的物什著實千奇,諸如會紙蝶惟妙惟肖憑空飛動,或是活蹦亂跳的虎偶娃娃栩栩如生,甚至還有自行上演的皮影如夢似幻。
按說修行之人,對於這些個戲法,當是見怪不怪才是,可令人稱奇的,卻是如此戲法,竟在街上比比皆是,而行人也都個個神色如常司空見慣。
這便不尋常了,便是靈香浸染塵世多年,也未曾聽說過有如此臥虎藏龍之地。
正是這時,只聽一道樂聲傳來,爾後便有人唱道:“素彤仙上尊駕,勿聞勿視,速速讓道!”
唱音剛落,便見行人紛紛退至兩旁,一臉虔誠,頷首撫胸,執以道禮,而本是喧囂的街上,也忽的安靜了下來,青天白日,落針可聞。
便是皇帝鑾駕,想來也不過如此排場,這所謂的素彤仙上又是何方神聖?
再者說了,修行之人超然世外,斷不會顯擺,就如元清掌教上清真人,那般修為,可但凡有人上山求見,也是一副親和模樣,何曾如此過?
幾人登時便愣在了當下,這時忽的一個力道,將他們逐一拉直一旁,回眼望去,居然是……
“成騋!”
確是多日未見的成騋,而他卻趕忙讓眾人噤聲,示意著跟上自己,便貓著身子鑽入了一旁巷口中。
方一站定,龍七便忍不住開口問了起來:“你怎的在這?”
“這是我家,自然會在這了,”成騋一副理所當然狀,“倒是沒想到,不過打個酒而已,居然能遇上你們。”說著朝靈香行了個道禮。
幾人這才發現,他手中正拎著幾個酒壇,壇上紅紙黑字,上書“百末旨”。
“百末旨?”靈香蹙起了眉頭,“涼城的酒,近來可是要行祭禮?”
成騋聞言面上一滯,頓了片刻方才道:“此事說來話長,對了,師姑初來此地,想來還未曾尋到住處,不如就住到我家吧!”
觀其神情似有顧慮,看來此中定有隱情。幾人對視了一眼,便隨著他去了。
不過幾番折拐,便到了成騋口中的家,竟是鏢局。望著鉚釘大門和扁上“乘風鏢局”四個大字,趙無恙與半夏不禁驚呼出聲——這也著實太氣派了。
可與之不同的是,一進門卻是一派寂寥。稀稀落落的榴木,冷冷清清的庭院,四下裡透露著死氣沉沉。
靈香不經意地皺了皺眉,卻並未開口,反倒是成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局中鏢師皆去走趟,家中也就剩師母、小姐和我三人而已,所以……”
怪道如此,原是這樣,眾人頓解。可就在成騋帶著他們到各自的屋舍後,靈香卻忽的開口:“家中可是有人生了病?”
此話一出,一旁半夏唬了一跳,靈香如此說,著實是有些失禮了,哪有上門做客卻這樣說主家的,這不是咒別人麽。她就不明白了,這些話大可待成騋走後再說,卻為何非要這時候問出口。
而成騋看著卻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只是杵在門口一動不動,而這時卻又聽靈香說道:
“風水一門,本是洞慧師兄所長,若有他在,我自是不敢班門弄斧的,不過這事讓我撞上了,便不得不問上一問了。鏢局本是至陽之地,可你家卻門庭寒涼,進門時又見喬木凋零,屬實有些違和。”
“況且鏢局雖是塵間江湖之地,卻也是循規蹈矩的,家中既有女眷,我與半夏又是女子,進了堂院,便應交由她們招待,然而卻連住所這等地方還要由你這男子帶領,便有些說不過去了。”半夏聞言面上一驚,不過走路的功夫,靈香就將這些事看了個透?
成騋常聽自己師傅說,莫要小看了浮滄長老,卻不想她竟是如此洞若觀火,自己還什麽都沒說,便被她這麽看出來了。他於街上看到一行人時,著實是驚喜萬分,可他自小從未開口求過人,一時間倒真不知如何開口了。
而靈香此時仿佛是在下定論一般接口道:“若我沒有猜錯,府上抱恙之人,應是方才你口中所說的師母吧。”
……
令靈香沒想到的是,分明說家中還有一個小姐,可那師母病榻前卻並無人侍奉在側,一進門隻聞得陣陣輕咳,聽著淒涼無比。
她疑惑地望了一眼成騋,後者也不過隻一陣苦笑,便將其引入了屋中。
一番探診後,靈香卻只能歎著氣搖了搖頭。雖說自己不擅醫道,可成夫人已然病體膏肓,便是伏印師兄親來,怕也不過是拖延些時日罷了,平白的還要多遭罪幾日,反倒不值了。
“當真……沒有法子了?”成騋一臉慌張,“若是用丹藥呢?師姑丹術一絕,定是能夠藥到病除的吧?”
可靈香卻再次搖了搖頭:“夫人身無修為,又是積癆已久,受不得丹毒,強行服丹,無異於飲鴆。”
成騋尤不死心,拉著靈香還想再求她,這時成夫人卻輕咳著說道:“阿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生死天定,莫要為難仙姑了。”
“可是……可是……”
成騋自小跟在成夫人身邊,成夫人將他視若己出,自己也早就將她當成了自己的母親,眼見著成夫人如此,叫他一時間如何能接受?
而這時,成夫人又虛弱地問道:“還望仙姑如實告知,我還有多少時日?”
望著躺在床上神色平靜的成夫人,靈香亦是一臉平靜。雖說自己年歲不大,可下山也有些時日了,在悠然居那些年,生離死別之事也見得不少。
“怕是也就幾近的事了。”
成騋聞言大驚,夫人雖說臥病在床,但看著要比往日好上許多,怎就是幾近的事了?
成夫人卻很是平靜,隻一聲歎息:“如此,倒也算是解脫,隻一事還放心不下,便是這乘風鏢局了,你師父傾盡一生的心血,可丹若她……”
……
“什麽!”龍七驚呼:“都死了?!”
辛夷也蹙起了眉頭:“所謂仙上,怕也只是一方妖物吧,否則也不會做出奪人性命之事。”
原來成夫人無人侍奉,究其原因,便是其女丹若被選做了聖女,如今正在素彤洞府之中。而府上之所以沒有人,也並非全出去走趟。
有些鏢師走鏢回來得知自家小姐一事,便尋去了素彤仙人,可這一去,便再無音信。
“想來是凶多吉少啊……”劉夏皺著眉頭說道:“肉眼凡胎,又怎敵得過有修為的妖物?”
成騋皺著眉歎了口氣:“此事全賴我……”
原來成騋是成鏢頭夫婦當年走鏢時撿到的棄嬰,一直養在身邊,後來又有了成小姐。成鏢頭夫婦從未把成騋當成外人,一直悉心教導,卻也沒有隱瞞他的身世。
後來成鏢頭走鏢出了事故,成夫人得知後舊疾複發,自此便一病不起,那時成騋正於元清學藝,一大家子的重擔便落在了成小姐一個人的身上。
成鏢頭還在人世之時,曾有意撮合成騋與成小姐,但成騋卻拒絕了,直言道自己自始至終隻將成小姐當做妹妹呵護,從未有過非分之想雲雲。
手心手背皆是肉,成鏢頭自然不會強求,可成小姐卻不如此認為,她可從未將成騋當做哥哥,並且早便心屬與他。
成騋離家那日,成小姐哭著尋到了他,對其表明了心跡,但成騋心系修道,一番好言,可成小姐非是不聽。
在元清派修行的那段時日,鎮上冒出了個不知所謂的素彤仙人,揚言人人皆可修道。
開始自然是無人相信,可在她施展了一番玄術,又培養出了一批本是凡夫俗子,現如今卻能你施展術法的人後,現下幾乎整個龍橋鎮的人都成了他的信徒。
家中橫生變故,又遭到心上人的拒絕,成小姐屬實頹靡了好一陣,在聽說了素彤仙人的事情後,便深陷其中,無論別人如何勸告,卻始終不願回頭。
如今倒好,竟被選做了聖女。
自這勞什子仙人創立了破曉神教,前後已經選了四個聖女了,每個聖女最終都莫名其妙的死去,且死狀極其怪異,仿佛是被人吸幹了血,渾身乾癟,又好似中了劇毒,通體發黑。
然而便是如此離奇的死法,可那些個信徒卻始終堅信不移。
“怕是施展了極厲害的幻術吧……”成騋猜測道:“聽人說,那素彤仙人是位極為漂亮的美人,其美色堪比天仙。”
幻術?美人?
龍七不禁想到了柳瑤依,於是脫口而出道:“再是美人,能美得過涼城的柳瑤依?那可真是酒美人美,更莫要說那幻術一絕……”
話未說完,卻忽覺脊背一涼,這一陣惡寒令得他趕忙回頭看去,卻沒發現任何不妥,可方才分明感受到了殺氣,絕不會有假。
莫不是那素彤仙人施了什麽術法,藏匿在這裡?
龍七趕忙湊到辛夷耳邊小聲說著他的猜想,可辛夷卻是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個揚眉看向了靈香。
順著辛夷的眼光看去,龍七頓時心下一驚:對呀,他怎麽能忘了呢?先前因著誇讚柳瑤依,可沒少吃苦頭啊!
只是靈香看上去,好像也沒有生氣……
但為了緩解尷尬,他連忙改口道:“事有反常必為妖,不管怎樣,還是有必要拜會拜會這個素彤仙人。”說著看向了靈香:“你說是不?”
龍七正得意於此番的顧而言他,卻聽得一聲“喲~”字傳來,音調婉轉,曲折悠揚,令他登時打了一個激靈。
“人家可是生得國色天香,不像有的人,跟母老虎似的呢!嗨呀!也是,畢竟有的人該有的沒有,且還蠻橫無道,哪能比得過人家呢!否則也不會這般惦記著不是?”
靈香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的,一旁眾人聽了亦是一副丈二和尚模樣,可龍七卻是知道的,他不禁腹誹:這都多久的事兒了,這女人怎的還如此記仇,真是小肚雞腸。
龍七輕咳了兩聲,對著疑惑的眾人正色道:“此事人命關天,依我看,還是趁早去探查一番方為上策。”
此話確實不假,可正當幾人覺得該是如此之時,卻見靈香坐在了一旁的太師椅上,掏出了一把松籽兒,翹著二郎腿“哢嚓哢嚓”地剝了起來。
“既是如此,那便去吧。”語氣極其慵懶,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你……你不去?”龍七面露訝色。
“我為何要去?”靈香一副理所當然模樣,“此次下山諸般所遇皆是爾等歷練,我一堂堂門派長老,作何要參與你們的事情?”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無不愣住,可待回神後仔細一想,這話貌似也確實在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