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臭和火光是由於屍體的焚燒,辛夷分不清這些屍首,到底哪些是活屍,哪些是村中之人。
他走上前,揉了揉趙無恙的頭,在其身邊坐了下來。辛夷以為,趙無恙之所以如此沮喪,是因為見不得這些生死,可他卻低估了趙無恙。
“辛夷大哥……”趙無恙欲言又止。
辛夷一面等著趙無恙開口,一面斟酌著該如何勸慰他,卻不想等了半晌,也沒等到趙無恙繼續說下去。他有些好奇,扭頭看過去,卻見趙無恙蹙著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無恙……”辛夷怕趙無恙走入死胡同,覺得還是應該自己主動開口。
“黑白尊者可與哥哥說了什麽?”趙無恙沒有回頭,依舊低頭沉思著。
趙無恙會打斷別人,這還真是頭一次。
“可是有甚不妥?”辛夷覺得趙無恙不會無故如此,便將先前在山上破廟的事情說了出來。
“鳳噦……”趙無恙沉吟著,“原來那就是鳳凰的鳴叫。”
靈香曾將一本《山海異聞錄》交給趙無恙,其中便有說到鳳凰——
“蓬萊有山,曰丹穴,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南流注於渤海。有鳥焉,狀如雞,冠有珠,垂羽似瀑,翎長如鞭,熠熠生輝……”
趙無恙背讀著《山海異聞》中,有關鳳凰的描述,眉頭卻絲毫不見舒展。
“書上說,鳳凰是古神西王母的眷屬,千年孕育一卵,可孵化卻應天而生,且得經過許多次浴火涅槃,方能長大,而一旦鳳凰鳴啼……”
趙無恙停了下來,辛夷卻不動聲色,隻瞥向一旁。
“一旦鳳凰鳴啼,其聲所到之處,萬物更新……”
辛夷陷入了沉思:
靈根稀世,卻能有鳳凰應運而生,此事極是蹊蹺。靈香似乎早就算到了,所以才會給自己留下錦囊,一開始還以為她是自己要自己放心麥冬,可現在看來,倒像是一種信號。可靈香不過築基修為,又是如何算得此事的?
“若真如書中之言,萬物更新,那一切便說得通了。”趙無恙繼續道。
“怎講?”
“三年前,冥界與人間的那道門被摧毀,魂魄無處可歸,隻得附魂入屍,才會有了活屍這一說。如今萬物更新,虎門重立,逗留的魂魄自然便要往地府去了。”
趙無恙說著,看向燃燒的屍體。記得方才混亂之時,隱約聽到了一陣陣鈴聲,像是黑白無常的招魂鈴。
“這些個活屍雖沒了魂魄,卻久未歸土,又因幽冥之氣的湧出,導致他們成了屍妖,而屍妖嗜血,嗅到了此處活人的氣息,所以才會過來。”
這麽說確有道理,如此一來,黑白無常的神隱,便也解釋得通了。
可看趙無恙的神情,卻並不像疑惑得解的樣子,反倒是有更大的疑惑似的,而他所說的這些,不過是鋪墊而已。
辛夷閉口不言,隻待趙無恙的下文。
“辛夷大哥,蓮心劍意是浮滄長老自創功法,是也不是?”
趙無恙終於抬起頭看向了辛夷,後者點了點頭。
在清微峰修行之時,曾有聽說過。
當時龍七將將破境,很是得意,而靈香卻嗤之以鼻,嘲諷著龍七不過是借以傳家之功而已,而她卻能自創功法,還說此功法個中玄妙,不是什麽人都能修習的。
可這與眼下有甚關聯?
辛夷不明白趙無恙的意思,疑惑地看向他。
“方才危機之時,我不忍下手,卻有一黑衣人忽然出現,閃轉騰挪間,使的便是蓮心劍意,而這些屍妖身上的火,也是源自那人的符籙。”辛夷聞言,驚坐而起。
“你可看得真切?”
趙無恙卻搖了搖頭。
“那人身形極快,一閃而過,並未看清,可一手蓮心劍意的功法,我絕不會看錯。”
辛夷自然不會不信趙無恙,只是此事疑點實在太多。
“有沒有一種可能,浮滄長老逃離了魔尊,趁著虎門口鬼門大開之際,返回了人間?”
趙無恙猜測著,辛夷卻沒有回應。
靈香是什麽樣的人,辛夷清楚得很,她必不會將麥冬留在魔界,隻身一人重回人間,如若兩人都回來了,也定會一起出現。但根據趙無恙所說,方才不過是一人而已。
蓮心劍意確實只有靈香才會,但她當初是被魔尊帶去魔界的,魔尊為此費盡了心思,又怎會給她逃離的機會?
當初靈香腿腳受傷,自那之後,便再也無法施展雲步之流。趙無恙這三年來,功法修為進步極大,連他都沒有看清的人,又怎會是靈香呢?
可蓮心劍意加之符咒,若不是靈香,還能是誰?
若真是靈香,又為何避而不見?
辛夷也想不通,他覺得仿佛置身在一局珍瓏之中,一子便能定音,稍有不慎,則滿盤皆輸。
而這局棋,看似是由靈香擺下的,可個中總有走不通的理,反倒是像許久之前,早便被人算計好了的……
那個人……
會是誰呢?
這三年裡,辛夷不僅忙著處理活屍拘魂,還一邊暗查喬家、龍家和路家三族覆滅之事,也是在此後知悉了三族鎮妖的使命。
彼時三家俱被魔族滅族,可巧每家皆留有一條血脈,亦是在多年之後齊聚元清,諸般走向未免太過巧合。
據辛夷探得的消息,所有的形跡表明,一直有一條線穿插於其中,引著那條線的,便是傳說中的荼蘼仙子。
辛夷先前被迫屈服於白無常之時,總會聽他提起此人,多半也是關於續命丹的事情,卻從不多言其他,種種跡象看來,一切的起因,早在那時便有了苗頭。
“我們離開宗門多久了?”
沉默了許久的辛夷忽然開口,趙無恙一時不防,沒反應過來,待回過了神,推算了一番才回他。
“兩年又十一個月了。”
近三年了呀!
辛夷長舒了一口氣,看向了東方,那是鳳噦傳來的方向,天邊既白,綿延了一片。
“是時候回宗門了。”
趙無恙點了點頭,如今鬼門重立,他們也確實沒有了繼續留在塵間的理由。
就在這時,村中相繼傳來一聲聲嬰孩的啼哭,接連不止,仿佛昭告著一切的新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