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之言,也是陳淵三人心中所想,紛紛抬頭看向金落衡。廳中氣氛有些沉凝,金落衡沉聲道:“若隻論築基修士,魔宗雖佔得上風,但差距並不算大,六大宗門足以再支撐十幾年。”
“但兩大魔宗的結丹修士,卻是遠勝於六大宗門,三年以來,各宗已有十幾位長老亡故,六宗之外的結丹修士,更是戰死了大半,足有二十余人。”
“而兩大魔宗只有六名結丹修士戰死,附庸宗派家族的結丹修士,倒是戰死了十幾人,卻沒有動搖其根本。”
“再耗下去,就如鈍刀割肉一般,齊國只會越來越弱,還不如趁實力尚存,與魔宗決一死戰。”
眾人人齊齊變色,金落衡又道:“此事乃是六宗機密,不可透露出去。”
“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眾人齊聲應下,金落衡點了點頭,神情凝重道:“此戰勝負關鍵還是在我等結丹修士身上,你們需要做的,就是在戰場上保住性命。”
“這一戰乃是決戰,雙方都不會講什麽規矩,結丹修士也會向築基修士出手。”
“你們四人修為不低,不可聚在一處,否則有可能被魔宗的結丹修士盯上。”
眾人更加不敢怠慢,紛紛應下。
金落衡一撫儲物袋,拿出一張符籙,抬手一揮,符籙緩緩飛向沈丹湄,口中說道:“大戰在即,你在為師門下諸弟子中,修為最低,這張‘羅山竹’符寶是為師昔年偶然所得,還可使用一次,今日便送予伱,做防身之用。”
沈丹湄雙手接住符寶,恭敬道:“謝師父賞賜。”
金落衡看著她將符寶收起,目光又轉向陳淵三人,道:“你們三人修為比丹湄要高上一層,手中也不缺靈器,為師便不給你們符寶了。”
“切記,此戰不可逞威,萬事以保命為先。”
陳淵三人答應下來,沈丹湄面上卻是露出不解之色:“師父為何說陳師弟修為比弟子高上一層?”
此言一出,林皓與孫從耀都轉頭看向陳淵,金落衡淡淡道:“陳淵已經突破後期瓶頸。”
其他三人面露驚容,沈丹湄瞪大了眼睛:“陳師弟,你的修為又突破了?”
孫從耀在金落衡面前極講規矩,只是上下打量了陳淵一遍,目光驚異,但卻沒有言語。
林皓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苦修一百余載,才勉強突破後期瓶頸,陳師弟進境如此之快,真是令為兄汗顏。”
陳淵笑了笑:“小弟只是僥幸而已,數年前離宗完成宗門任務時,誤入一位結丹前輩的洞府,得到了一些丹藥靈草,修為才有所進展。”
其他三人聞言,不由露出豔羨之色,築基修士或多或少都有機緣,但結丹修士的洞府,卻是一等一的機緣,極為難得。
沈丹湄忽然想起陳淵力斃許非卿之事,心中恍然,原來陳淵是有此機緣,才走上了體修之路。
她向陳淵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陳淵心中納悶,不知道沈丹湄為何對自己使眼色,只能微笑以對。
金落衡淡淡道:“好了,你之機緣,與他人無關,不必多言。”
“你們回去好好準備,此戰若是勝了,自然一切好說,若是敗了,便需立刻逃回綠洲,按照約定,魔宗不會趕盡殺絕。”
四人齊聲應下,躬身退出正堂,往庭院外走去。
離開金落衡的居處後,四人沒有分開,而是回到了林皓所居小樓,坐了下來。
林皓舉起手中茶盞,看著陳淵,笑道:“恭喜陳師弟突破後期瓶頸,為兄以茶代酒,敬師弟一杯。”
說罷,他將杯中靈茶一飲而盡,陳淵也舉起面前靈茶,飲了下去,口中謙虛道:“我只是依靠前人遺澤,僥幸而已……”
林皓放下茶盞,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叮囑道:“聽兩位師弟師妹所言,陳師弟築基不到二十載,就突破了後期瓶頸。”
“師弟修為進境如此之快,雖是一件好事,但需注意築牢根基,時時打磨心境,以防外魔趁虛而入。”
陳淵正色道:“大師兄教誨的是,我定會勤勉修煉,打磨根基,不會有半分驕縱之心。”
沈丹湄忽然長歎一聲:“陳師弟實力高強,根基定然是極為牢固,可惜我困在後期瓶頸面前近十年,始終未能跨過,身為師姐,卻讓陳師弟搶先一步,有失顏面。”
孫從耀一向對沈丹湄關照有加,見狀出言安慰:“我與大師兄當年也被後期瓶頸困住多年,師妹不可因此心生急躁,若是心境產生波動,有走火入魔之危。”
林皓點頭道:“不錯,修煉之時,有兩種情況最易招引外魔。”
“一是修為進境極快,心境浮躁,只要遇到挫折,外魔極易趁虛而入。”
“二是困在瓶頸之前,蹉跎歲月,心中急躁,便會產生破綻,招引外魔,走火入魔者多為此類。”
“師妹天資絕佳,一路走來,順風順水,兩者皆有,更加需要打磨心境。”
兩位師兄接連出言叮囑,沈丹湄不敢大意,連忙答應下來。
四人順勢交流了一陣修煉心得,以及蕩魔沙漠的情形,林皓簡要說了一番周遊各國的見聞趣事,不知不覺間,就是兩個時辰過去。
陳淵抬頭望向窗外,此時黑風暴已經平息下來,夜空如被碧水洗過一般,澄澈乾淨,一輪彎月升到天中,月光卻有些黯淡,被一條橫貫長空的星河蓋住,漫天繁星閃爍,散發著令人迷醉的光芒。
林皓注意到陳淵的動作,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笑道:“今日我等同門齊聚一堂,談玄論道,心曠神怡,只是天色已晚,大戰在即,為兄就不耽誤時間了,師弟師妹請回吧。”
陳淵三人應下,然後起身告辭,林皓親自將他們走出小樓。
三人駕起遁光,往各自居處飛去,由於沈丹湄和陳淵的居處距離極近,與孫從耀分開之後,並肩而行。
靜謐的夜空之下,不時有幾道遁光沿著樹梢飛過,每一名修士都不苟言笑,面上掛著凝重的神情,空氣中回蕩著大戰將至前的緊張氛圍。
陳淵與沈丹湄沉默著回到居處,分別之際,沈丹湄忽然輕聲道:“陳師弟,你千萬不要顯露出體修身份,以免被魔宗的結丹修士盯上。”
陳淵一怔,隨即笑道:“師姐也要多加小心。”
沈丹湄看著陳淵,目中閃過一絲猶豫之色,然後輕輕點了點頭,轉身離開。陳淵回到所居小樓,開啟陣法禁製,閉目打坐,調息狀態。
第二天,他去拜訪了莫驚春,從他那裡了解到這段時間以來的蕩魔沙漠情形。
三日時間,匆匆而過,這一日清晨,一道厚重悠長的鼓聲傳遍整片綠洲,將陳淵從入定中喚醒。
緊接著便是諸葛啟的聲音傳入耳中:“凌雲派弟子,速速來善功殿集合!”
陳淵緩緩睜開雙眼,雙目似是一口深井,平靜無波,起身走出小樓。
咚!
又是一道響徹天地的厚重鼓聲悠悠蕩開,宛如一頭洪荒巨獸的蒼涼低吟。
十幾名修士駕起遁光,從天中飛過,臉色潮紅,頗為亢奮,遁速也是不慢。
他們受到戰天鼓聲的影響,心中戰意升騰,等會開戰之後,定會全力以赴。
陳淵修為突破之後,神識大增,遠超同階修士,已經不會受到鼓聲影響,
但他還是催動肉身之力,讓臉色變得微微漲紅,給人一種亢奮之感。
他剛剛飛出十幾丈,沈丹湄也走出了小樓,駕起遁光,跟了上來。
她面色微微漲紅,目中似乎燃燒著一股無形火焰,秀眉緊蹙:“陳師弟,戰天鼓奏響,我等心中戰意升騰,如何在大戰中藏拙?”
陳淵皺眉思索片刻,道:“師父既然有此吩咐,應早有對策,先去善功殿再說。”
兩人跟在其他修士身後,來到凌雲派駐地中央,降下遁光。
兩人所居小樓比較偏僻,這裡已經聚集了兩百余名築基修士,且還有遁光不斷落下。
以諸葛啟為首的十三名結丹修士站在善功殿前,負手而立,面無表情。
金落衡站在諸葛啟左側,中間隔著一名長老,神情嚴肅。
來到此處的築基修士站在結丹長老身前,神情略顯亢奮。
林皓與孫從耀已經來到此處,同樣面色漲紅,頗為亢奮,見到陳淵兩人後,朝他們點了點頭。
陳淵與沈丹湄來到兩人身邊,安靜等待。
他不敢在結丹修士面前散開神識,他舉目望去,看到了莫驚春、易錦,看到了黃安鶴、黃思培,看到了斷臂的賀信,看到了宋清如。
他們全都面色漲紅,神情亢奮,深陷戰天鼓聲的影響,戰意十足。
一刻鍾之後,善功殿前聚集了三百余名築基修士,不再有遁光落下。
諸葛啟身形緩緩升起,懸在空中,目光環視一周,微微頷首,然後一撫儲物袋,拿出一張閃爍著淺藍色光澤的符籙,抬手擲出,輕喝一聲:“散!”
淺藍色符籙無火自燃,一道無形波動散開,掠過所有凌雲派築基修士。
陳淵隻覺心中升起一道冰涼之感,本就平靜的心境,變得更加寧靜,思緒無比清明。
他心中一動,轉頭看去,林皓三人目中的亢奮之意緩緩消散,終於平靜下來,其他築基修士面上的潮紅之色也慢慢退去。
這張符籙竟能消除戰天鼓聲的影響,金落衡應當早就知曉此事,才不會擔心他們鬥志十足,與魔修以命相搏。
陳淵心中讚歎了一句,同時升起了一絲疑惑。
為何諸葛啟要用去一張珍貴符籙,消除戰天鼓的影響,而不是讓紫陽宗不敲響戰天鼓?
但這個想法很快便被拋之腦後,這種宗門之間的博弈,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
諸葛啟擲出符籙之後,拿出一架三寸小舟,往前一拋,小舟迅速漲大至百丈長短,正是陳淵當初前往洞虛山秘境時乘坐的巨舟,比三日前來蕩魔沙漠時乘坐的那架巨舟,要大上一倍。
巨舟懸在善功殿上方,投下一大片陰影,將善功殿完全遮住,站在善功殿前方的十二名結丹長老,紛紛駕起遁光,來到空中,與諸葛啟並肩而立。
諸葛啟低頭看著一眾築基修士,淡淡道:“今日我六大宗門與魔宗決戰,事關齊國修仙界歸屬,爾等務必奮勇殺敵,此戰若勝,所有弟子皆獎勵一萬善功,斬殺同階魔修者,可得三倍重賞!”
他身形一晃,來到巨舟舟首,其他十二位結丹長老跟了上去,一眾築基修士緊隨其後,登上巨舟。
諸葛啟沒有說戰敗的後果,但所有人都知道,此戰若敗,齊國六宗將陷入絕境。
巨舟緩緩升起,往綠洲外飛去,此外還有六架巨舟一同升空,除了五大宗門外,還有附屬於五大宗門的修仙家族,他們匯聚在一處,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陳淵站在巨舟甲板上,眺望著遠方的莽莽黃沙,目光幽深難測。
此戰若勝,一切自然好說,但此戰若是敗了……
忽然,他聽到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轉頭看去,一名女修緩緩走來。
腳步聲很輕,在匯聚了三百余名修士的巨舟上微不可察,但還是瞞不過陳淵敏銳的五感。
女修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衫,一頭烏發挽成發髻,眼睛很大,有著長長的睫毛,雙唇略薄,給人一種清冷之感,看著陳淵,目光有些複雜。
她在陳淵面前停下,行了一個萬福之禮:“一別二十余載,陳師兄風采依舊,妾身有禮了。”
陳淵還了一禮:“宋師妹也是風華不減當年,許久不見,恭喜師妹築基成功。”
女修正是與陳淵有過幾面之緣的宋清如,他對這個不苟言笑的宋師妹印象不深,但畢竟是同時拜入凌雲派,也曾聯手闖入洞虛山秘境內環,有幾分交情。
宋清如展顏一笑,眉眼微彎,好似月牙一般:“妾身不過是僥幸築基成功,哪比得上陳師兄斬殺七名築基中期魔修,威名遠播。”
陳淵一怔,隨即笑道:“一點虛名而已,讓師妹見笑了,當年一別,始終無緣得見,宋師妹一切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