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早已用真元在兩人周圍布下了一層屏障,什麽聲音都傳不出去。
他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並指一點,飛雲劍漲大至三尺長短,緩緩飛到李鐵柱身前。
陳淵道:“這柄劍無物不催,拿上它,去滅了李家吧。”
李鐵柱雙目發直,盯著飛雲劍,右手一松,鐵矛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他使勁吞咽了幾下,喉結上下滾動,慢慢抬起右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飛雲劍,手指觸及劍柄時,身體顫了一下。
他抬頭看著陳淵,眼睛瞪得滾圓:“陳……陳公子,你說的故事是真的?你就是那故事裡的仙人?”
這半個月來,陳淵不僅教李鐵柱和青蘭識文斷字,還講了許多故事,其中就有修仙者的故事。
兩人都聽得津津有味,不過青蘭畢竟是女孩子,隻喜歡聽陳淵講種種神奇的景色,當他說起鬥法時,就不感興趣了。
但李鐵柱卻對飛天遁地、禦劍殺人極為神往,即使回到家中,還經常纏著陳淵給他講故事。
陳淵道:“故事自然是真的,但我還遠遠稱不上仙人,只是一個修仙者罷了。”
李鐵柱忽然松開飛雲劍,跪倒在地,重重叩了三個頭:“公子恩德,鐵柱沒齒不忘!”
陳淵微微一笑:“起來吧,夜深了,早些滅了李家,早些回來睡覺。”
“是,公子!”李鐵柱十分激動地應了一聲,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抬手抹去額頭上沾染的黃土,一把握住飛雲劍的劍柄,拿在手中。
陳淵轉身走向院門,李鐵柱跟在他身後,陳淵淡淡道:“走吧,先把外面的家丁殺了。”
李鐵柱聽聞此言,腳下一頓,面上露出遲疑之色:“陳公子,這些家丁也要殺嗎?”
陳淵道:“隨你,你若想殺,就全都殺了,若是不想殺,就自己從後門出去吧。”
李鐵柱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那我還是走後門吧。”
說罷,他極為恭敬地對陳淵行了一禮,轉身往北屋後面走去。
陳淵笑了笑,腳下不停,走到門口時,院門緩緩開啟,舉步走了出去。
院門數丈之外,四五個家丁分散在山坡上,盯著院門,但無一人看到陳淵的身影,在他們眼中,今夜木門一直緊緊關閉,從未有人進出。
陳淵邁步走下山坡,院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
他散開神識,方圓數裡的景象盡皆納入眼底。
李鐵柱從北屋後面的籬笆上,一個隱蔽的小門走出,避開李家家丁的監視,繞了一個大圈,來到山坡之下。
別人看不到陳淵,但在李鐵柱眼中,一身白色長衫的陳淵,在明亮的月光下很是顯眼,直接往這邊走了過來。
陳淵道:“走吧,去李家。”
“是!”李鐵柱應了一聲,跟在陳淵身後,走進青山村。
陳淵散開神識,在村子北邊,有一個佔地極廣的莊園,其中修建有一座四進的大宅,李富貴和李文舉便住在其中。
兩人沿著歪歪扭扭的土路,往李家的莊園走去。
此時正是亥末子初,夜深人靜,村中的莊戶人家早已睡下,一片寂靜。
只有幾隻夜貓穿房越脊,綠油油的眼珠時隱時現,好似鬼火一般。
陳淵掩去了兩人的身形,但並未刻意隱去兩人氣息。
他們經過幾戶人家門口時,院門邊趴著的黃狗黑犬,都疑惑地嗅了兩下,爬起來左右張望,但卻不見半點人影,只能又悻悻爬下。
陳淵腳下似緩實急,李鐵柱手持神兵,殺心自起,心情激蕩,腳下極快。
不多時,兩人就穿過青山村,來到了李家莊園之外,停下了腳步。
李家幾百年來,一直是附近幾個村子最大的地主,有上萬畝地。
所建的莊園也傳承了數百年,佔地廣闊,防備嚴密,圍牆高約一丈,有家丁護院時時巡視,防備賊人潛入。
在莊園四角,還建有數丈高的望樓,時刻有眼力絕佳之人值守,監視莊園四周動靜,以防強盜山賊夜襲,但卻都沒有發現陳淵和李鐵柱的身影。
陳淵轉身看向李鐵柱,笑道:“鐵柱,你手持此劍,無人可擋,便是這院牆大門,也可一劍破之,那些家丁護衛,更是難攖其鋒。”
“若是有人用弓弩射你,我也會保你無事,現在,你可以大開殺戒了。”
李鐵柱看著眼前氣勢非凡的莊園,猶豫了一下,轉頭看向陳淵,問道:“公子,你會施展法術嗎?”
“法術?”陳淵一怔,隨即笑道,“我不會幫你,但你不用擔心,即便李家全部家丁一起出手,也無法傷你分毫,莫非你不信我?”
李鐵柱連忙搖了搖頭:“我當然相信公子的話,我是想請公子施個障眼法,讓那些家丁看不見我。”
陳淵道:“你直接動手便是,反正他們也擋不住你,何必多此一舉?”
李鐵柱微微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公子賜我神兵,護我周全,我已經感激不盡,實不敢再勞煩公子出手。”
“但公子曾經給我和阿姊,講過那秦二世胡亥的故事。”
“趙高教胡亥嚴刑酷獄,故而他繼位之後,視殺人若艾草菅然,動輒滿門抄斬,此正謂草菅人命。”
“我要殺的是李富貴、李文舉父子,與這些家丁無冤無仇,故而懇請公子施個障眼法,讓我能潛入李家,隻誅首惡,不殺無辜。”
陳淵臉上笑意更濃,微微頷首:“不錯,看來你把我教給你的東西,全都記在了心裡。既然你有此心,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他抬袖一拂,然後說道:“好了,去吧,不僅那些家丁看不見你,你還可穿牆過屋。”
李鐵柱見陳淵只是隨意一拂袖,就施展完了法術,愕然不已,但聽聞此言,咬了咬牙,邁步往莊園走了過去。
陳淵負手而立,看著李鐵柱的背影,微微一笑。
李鐵柱心中忐忑不已,一直走到莊園旁邊,慢慢抬起手來去摸圍牆,卻直接沒入其中,心中一定,對陳淵的本領再無懷疑,邁步走了進去。
他穿過圍牆之後,恰好有三名家丁經過,有說有笑,但卻對李鐵柱視而不見,從他身前徑直走過。
李鐵柱徹底放下心來,待三名家丁離開後,直奔正對莊園大門的李府而去。
深夜時分,李府大門緊閉,但李鐵柱直接穿牆而過,進入院中。
他從小到大,隻跟隨李大龍去過一次縣城,從未見過這麽豪氣奢華的宅子,但此刻心中被恨意填滿,無暇分心觀賞,只是穿過一堵堵牆壁,往李府深處走去。
但他走了一會兒,卻在一處影壁前停了下來,四下掃視,目光茫然。
他迷路了。
李鐵柱猶豫了一下,舉起手中的飛雲劍,想要找一個丫鬟仆役,逼問李富貴和李文舉的房間,又擔心自己隱去了身形,會嚇到他們,驚動其他人。
就在這時,他耳邊響起一道悠然的聲音:“鐵柱,我已將李家人所在之處全都標了出來,表面發出白光的屋子便是,你可自行決斷。”
李鐵柱嚇了一跳,隨即心中大喜,轉身對來時的方向抱拳一拜,口中低聲道:“多謝公子相助!”
他不再迷茫,大步向前,四處張望,遇牆穿牆,遇人則避,尋找散發出白光的屋子。
他走得是一條直線,速度很快,不多時,便來到第二進院子,看到了一處表面冒著淡淡白光的屋子。
李鐵柱心中一喜,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穿過緊閉的房門,走了進去。
月光透過窗戶,灑入屋內,可以清楚看到屋內的陳設。
借著月光,李鐵柱看到床上躺著一個年輕女子,穿著黃色的肚兜,大片白皙的肌膚露在外面,胸前豐腴也露出小半,神態安詳,正睡得香甜。
他呆了一下,臉上一紅,急忙轉身走了出去,站在屋簷下,剛才那副香豔的場景,在腦中揮之不去。 他用力甩了甩頭,輕輕吐出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綺念,繼續往李府深處走去。
只要遇到表面冒出白光的房屋,他便進去查看一番,屋中若不是李富貴和李文舉,就退出來。
漸漸地,他來到了第四進院子,也是陳設布置最為精致的一進院子。
假山池塘,綠荷紅花,亭台廊榭,應有盡有,設計精巧,明朗清雅。
但李鐵柱對這些全部視而不見,他眼中只有冒著白光的屋子。
他穿過一道廊亭,又發現了一間冒著白光的房屋,身形一折,走了過去。
此前他一共發現了十幾座這樣的房屋,均沒有發現李文舉、李富貴,甚至還撞見兩對男女正在行房事,羞得面紅耳赤。
這一次,他也沒抱什麽希望,隨意地穿過牆壁,走入屋中。
借著明亮的月光,李鐵柱往床上一看,當場就愣住了。
他恨之入骨的李文舉就躺在床上,赤著身子,懷中摟著一個半裸著的妖豔女子,正在酣睡。
李鐵柱深吸一口氣,目中殺機畢現,快步來到床前,舉起手中的飛雲劍,一劍劈了下去!
飛雲劍劃過李文舉的脖頸,如劃過一張白紙,李文舉的頭顱無聲無息地與脖頸分離,傷口處卻不流半點鮮血。
李文舉懷中的妖豔女子,竟沒有半點察覺,仍在熟睡之中。
李鐵柱看著屍首分離的李文舉,心底湧出一陣快意,轉身走出房屋。
他自幼就用軟弓在青山村附近射兔獵鼠,從今年開始,又與李大龍進山打獵,早就習慣了殺生,殺人也無特殊感覺。
李文舉一死,李鐵柱心中的殺機就消散了大半,腳步放緩了許多。
他在第四進院子中轉了半圈,又發現一間冒著白光的房屋,這間房屋也是他一路走來,所見到的最奢華的一間房屋。
李鐵柱緊了緊手中的飛雲劍,這多半就是李富貴的房間了。
他加快腳步,穿牆而過,進入這間房,借著月光一看,床上睡著一個清瘦老者,果然是李富貴!
比起李文舉,他更恨這個勾結官府,拿假田契威逼他家的老賊!
李鐵柱怒目圓睜,快步走到李富貴床前,舉劍劈了下去!
但就在這時,李富貴手上戴著的玉扳指忽然一亮,一道白色光幕湧出,將李富貴護在其中。
李富貴混身一顫,也睜開了雙眼,但未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目中一片茫然。
李鐵柱心中一驚,暗叫不好,但飛雲劍已經劈了下去,砰地一聲響,那層白色光幕應聲碎裂,飛雲劍毫無阻礙地落在李富貴的脖頸處,斬下了他的頭顱!
李富貴睜著眼,目中還是一片迷茫,生機凝固,傷口處不見一滴鮮血。、
哢嚓。
他手上的玉扳指隨之裂成兩半,光芒黯淡下去。
“呼……呼……”李鐵柱收回飛雲劍,心有余悸地看著玉扳指,口中喘著粗氣。
乍逢變故,把他嚇得不輕。
過了一會兒,他才平靜下來,沉吟片刻,拿起裂成兩半的玉扳指,小心地收入懷中,轉身走出房屋。
殺了李文舉和李富貴,阿姊不會再落入火坑,李鐵柱臉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但他心念一轉,想到白天逼自己下跪的那個家丁,心中又湧起一股殺意,邁步而出,就要去了結此人。
但他剛走出兩步,卻停了下來,目光變幻,然後身形一折,沿著來時的路,穿牆過壁,往李府外走去。
來時花了不少時間尋找李富貴和李文舉,回去只需走一條直線片刻,不到一刻鍾,李鐵柱就走出了李家莊園。
陳淵仍在原地等候,他加快腳步,來到陳淵身前,雙手捧著飛雲劍,躬身一遞:“多謝公子賜劍,我已經殺了李富貴、李文舉二人!”
陳淵微微一笑,抬手一招,飛雲劍憑空消失,回到他的丹田之中。
李鐵柱看到這般仙家手段,面上露出神往之色。
但他隨即想到玉扳指之事,急忙從懷中拿出那枚玉扳指,雙手遞給陳淵,道:“公子,這枚玉扳指……”
“不必說了,此事無礙,你不必放在心上。”陳淵微微一笑,接過了玉扳指中。
他一直沒有收回神識,李鐵柱所做的一切,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枚玉扳指只是一件消耗性的下品法器,在飛雲劍面前不堪一擊。
今天上午見到李富貴時,他便發現了這枚玉扳指的底細,知道李富貴背後有一個修仙者,但並未放在心上。
這枚玉扳指如此粗糙,其背後之人,最多只是一個煉氣修士,不足為懼。
李鐵柱見陳淵這般反應,也放下心來。
陳淵手中騰起一陣火焰,隨手將玉扳指燒成灰燼,轉身邁步走去,李鐵柱連忙跟上。
一路無話,走了一會兒,李鐵柱忽然發現,這並不是來時的路,而是往山上走去。
他心中很是納悶,但不敢多言,只是默默跟在陳淵身後。
在月光照耀下,兩人身後拖著長長的影子,四周一片寂靜,連蟲鳴聲都消失了。
兩刻鍾後,兩人已經遠離了青山村,來到一處低矮的山丘上,陳淵方才停下腳步,李鐵柱跟著停了下來。
陳淵負手而立,抬頭望天,口中問道:“鐵柱,你走出李富貴的房間後,猶豫了片刻,方才折身回返,這是為何?”
李鐵柱站在陳淵身後,恭敬答道:“我殺了李富貴之後,想起了白天那個逼我下跪的家丁,心中憤怒,也想把他殺了。”
“但我轉念一想,不殺其他家丁,隻殺這一個,其他三個家丁只要說出他白日逼我下跪之事,李家肯定知道是我動的手。”
“公子乃是仙人,自然不怕李家,但我不能給公子惹麻煩,而且那枚玉扳指也把我嚇了一跳,不敢再節外生枝,就退了回來。”
陳淵微微頷首:“不錯,你年紀輕輕,思慮卻甚是周密,難能可貴。”
李鐵柱咧嘴一笑:“都是公子教得好,公子講的故事既有趣,又包含很多道理,我這半個月學的東西,比以前加起來都要多。”
陳淵笑道:“那你還想繼續學嗎?”
李鐵柱一呆,隨即用力點了點頭:“當然!我願意一輩子跟著公子,讀書學習!”
陳淵回身看著李鐵柱,神情一肅:“以後我教你的,可不是識文斷字,你可願拜我為師,修仙求道?”
李鐵柱一愣,當即跪倒在地,大聲道:“我願意!”
陳淵肅然道:“修仙求道,需餐風飲露,與清風為伴,與頑石為伴,潛心苦修。”
“又需絕爭一線,與天爭、與地爭、與人爭、與己爭,如履薄冰,九死一生,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魂滅。”
“而你天資聰穎,現在李富貴、李文舉已死,你只要潛心苦讀,日後定能高中進士,光耀門楣,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而若是拜我為師,這一切都將與你無緣,你還願意嗎?”
李鐵柱堅定道:“我願意!今夜我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力量!”
“李文舉不知壞了多少良家女子的清白,多少人對他恨之入骨,卻被我一劍斬下頭顱。”
“那李富貴道貌岸然,魚肉鄉裡,勾結官府,輕易便將我一家人逼入絕境,不得不讓阿姊給李文舉做妾,卻悄無聲息地死在我的劍下。”
“讀書做官,也會被更大的官欺負,我不願讀書做官,我隻願拜公子為師,修仙求道!”
陳淵微微頷首,緩緩道:“修煉無歲月,你若踏上修仙之路,閉關一次,便是十年八載,再無法陪伴爹娘阿姊,他們垂垂老矣,你卻青春如故,你還願意嗎?”
“我……我……”李鐵柱愣住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