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道細線憑空出現,慢慢擴大,變成了一個千丈大小的圓形空洞。
空洞內部是一片虛無,非黑非白,呈現出一種奇特的灰色,給人一種荒寂空無之感。
橘紅色的晚霞照進空洞,被這片荒寂吞噬的乾乾淨淨,不留半點痕跡。
但隨著時間推移,空洞逐漸變大,其內的荒寂空無開始有了色采,湧現出豔麗的五彩靈光,朝四周彌漫開來。
數日之後,空洞已經擴展到百裡大小,濃鬱的五彩靈光更是彌漫至方圓千裡,所至之處,天地靈氣變得極為濃鬱,堪比一條中型靈脈。
但海中的妖獸魚蝦卻爭先恐後地遠遠逃開,那些無法逃離的海藻珊瑚,紛紛死去。
這片海域中沒有島嶼,人跡罕至,但有一條航道,供船隊往來。
這一日,一支由十余艘帆船組成的船隊順著洋流駛來,船上眾人遠遠就看到了這片如山如嶽,遮天蔽日的五彩靈光。
一名站在瞭望台上的繚手,慌忙抱著桅杆滑了下來,跑到船艙中,重重敲響一個艙門,大喊道:“夥長,不好了,前面冒出了一大片彩光,把天都遮住了,您快來看看!”
“慌什麽!這條海路都走了多少回了,哪裡有什麽彩光?”一名中年男子打開艙門,走了出來,皺眉呵斥了一句。
他就是這支船隊的夥長,膚色黝黑,一身短衣,看上去與負責操帆遠望,終日經受風吹雨打的繚手無異。
但他熟知羅經之法,負責計測日月星位,佔風望向,指引船隊前路,在船隊中地位極高。
年輕的繚手被夥長一呵斥,終於冷靜下來,但語氣中還是帶著些許惶急:“夥長,您快去看看吧,那片彩光離咱們船隊有幾十裡,但一眼看不到頭,把天都遮住了,不是仙人,就是妖獸弄出來的!”
夥長看到繚手如此急迫,臉上終於多了幾分凝重,快步走出船艙。
海上跑船不是兒戲,海中風浪滔天,妖獸橫行,一個應對不慎,就是船毀人亡,沒人敢在這種大事上說笑。
兩人走出船艙,夥長立刻就看到了這片無邊無際的五彩靈光,倒吸一口涼氣。
他在海上奔波二十多年,經歷過生死,見過修仙者與妖獸廝殺,經驗豐富,但也從未見到過這種景象。
“你快去讓舵工停下來,不能再往前走了!你們幾個,馬上往後面打旗語,讓他們收帆拋錨,免得撞了船!”
夥長大聲吩咐身邊的幾個繚手,隨後轉身走進船艙,將此事稟告給掌管船隊一切事務的總管。
總管也不敢怠慢,立刻乘坐一艘舢板,來到船隊中間最堅固的一艘大船上。
這支船隊屬於一個小型修仙家族,船上裝載了一大批低階靈材,價值不高,但又佔地極大,儲物袋裝載不下,只能用船隊運載。
為了防備妖獸襲擊,也是防備散修劫掠,船隊中會有一名修士相隨。
總管遇到這等詭異之事,心中惶恐,只能請船隊中的修士做主。
他來到船艙的最深處,敲響艙門。
過了一會兒,艙門後傳出一道清朗的聲音:“為何驚擾本座修行,可是遇上了妖獸?”
總管恭聲道:“啟稟上師,船隊前方出現了一片五彩靈光,無邊無際,至少也用數百裡大小,小人已經命令船隊停下,能否請上仙查看一番?”
“哦?”清朗聲音咦了一聲,艙門徐徐打開,一名中年修士走了出來。
此人身上靈機湧動,有煉氣十層的修為,施展輕身術,身影一閃而過,幾息之內,便走出船艙。
“嘶!這是……”中年修士五感驚人,一眼就看到了百裡之外的五彩靈光。
他抬手一拂腰間儲物袋,取出一件蓮形法器,邁步而上,升起數十丈,凝目望去,神情驚疑不定。
遠處的五彩靈光閃爍不定,絢爛耀目,奪日月之輝,攝星辰之光。
中年修士立刻做出判斷,這肯定是哪位元嬰修士在施展手段,他有幸見過家族中的結丹長老施展神通,斬殺一隻六級妖獸,聲勢遠遠不及此處。
他立刻降下遁光,對剛剛走出船艙的總管說道:“立刻讓船隊原路回返,絕不能驚擾了前方的前輩!”
“是,小人這就去辦!”總管看到中年修士略顯慌亂的神情,知道事情不妙,立刻答應下來。
他已經顧不得考慮船隊返航的損失,修仙者雖然不會專門出手屠戮凡人,但若是被凡人打擾,也就隨手殺了,根本不把凡人的性命看在眼裡。
總管走後,中年修士再度看向遠處的五彩靈光,神情凝重。
忽然,五彩靈光一閃之下,往中間收縮,幾息之內,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中年修士眼睜睜看著無邊無際的五彩靈光消失不見,看到了一個撕裂天空的圓形空洞。
空洞中閃爍著五彩之色,一個島嶼虛影在空洞下方緩緩浮現,足有數百裡大小,比玉清海中最大的鎮海島還要大上一倍!
中年修士呆若木雞,喃喃道:“這是……絕靈島現世!”
……
墨海,血島。
陳淵正在洞府中盤膝打坐,吸納天地靈氣,一道傳音符飛入洞府,觸動陣法,將他從入定中喚醒。
他緩緩睜開雙眼,目中精芒一閃而過,起身走出修煉室,將傳音符攝入手中,是魏長宏來訪。
他打開陣法,出門相迎,兩人來到會客廳,分賓主落座。
魏長宏開門見山道:“陳道友,絕靈島已經現世,就在懸壺海域。”
“太上長老發下諭令,請道友速速動身,十天之內,趕到懸壺海域。”
他抬手一抓,從空氣中抓住一枚玉簡,遞給陳淵。
陳淵接過玉簡,正色道:“陳某定然不會誤了時間。”
兩人又說了幾句,魏長宏就起身告辭:“時間緊迫,魏某就不打擾了,絕靈島很是凶險,道友可要做好準備,不過道友跟在太上長老身邊,定然不會有事。”
“承魏兄吉言。”
陳淵把魏長宏送出洞府,回到修煉室中,盤膝坐下。
他心念一動,通天令出現在手中,細細摩挲,神情複雜。
自從得到三種體修神通後,他就在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不到一年半,絕靈島就已經現世,好在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無名神通與巨靈身頗多相似之處,陳淵經驗豐富,不到一個月時間,就將其完全掌握。
此術以修士肉身為基礎,而陳淵肉身極為強悍,施展之後,肉身凝實,可抵禦低階法寶,只有中階法寶才能傷到他。
一身巨力也會增長小半,雖然遠不及激發朱厭真血,但消耗真元也減少了很多,可以作為常規手段,解了陳淵的燃眉之急。
在激發真血之外,他終於掌握了第二種體修神通,不必遇敵就激發朱厭真血,可以從容許多。
可惜適合體修的神通太少,大多數都是如無名神通、焚血煉元訣這般強化肉身的神通,類似魔刃術的變化神通極少,很是單調。
這點只能通過法寶來彌補,兩個月前,雲天老祖遣人來到血島,將已經提升為中階法寶的冰幻交給了陳淵。
冰幻從極品靈器提升為低階法寶很簡單,但從低階法寶提升為中階法寶,卻耗費了將近兩年時間,才堪堪完成。
法寶的提升涉及到靈性,冰幻在陳淵丹田中溫養的時間不夠,想要提升為中階法寶,只能用煉器手段,將幾束千年冰蠶絲中的一絲靈性融入法寶之中,必須極為耐心。
幸虧冰幻本就是以千年冰蠶絲為主材煉成,否則至少得需要五年時間,才能煉成。
提升為中階法寶的冰幻,比以往更加堅韌,可輕松抵擋中階法寶,甚至對上高階法寶,也能抵擋一二,與元鼉甲一樣。
但元鼉甲是守禦法寶,抵擋法寶之余,還能消弭法寶附帶的攻擊。
而冰幻只是一雙手套,只是在面對中階法寶時不會損毀。
法寶的攻擊,還需要陳淵自行承擔化解。
此外,冰幻的寒冰之力也增強了不少,可以影響同階法寶,遲緩其飛遁運轉,遇到低階法寶,甚至能直接將其凍結。
以後陳淵不使用朱厭真火,也能限制對手的法寶了。
……
一天之後,陳淵悄然離開血島,往懸壺海域而去。懸壺海域距離墨海不遠,只有不到兩萬裡的路程,十天時間非常充足。
就在陳淵離開血島後,丹田中的藍色靈符忽然亮起微光。
一股寒意從他心底升起,整個人都如墜冰窟,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大難臨頭。
這是修士靈覺發出的警示,只有遇到性命之危,才會有這種感覺。
但隨著他距離懸壺海域越近,寒意日漸變得微弱起來。
陳淵心中明白,這是雲天老祖在提醒他,切勿耍花招,否則藍色靈符就會立刻爆發。
五天之後,他終於按照玉簡上標記的地點,來到懸壺海域中的一處小型島嶼。
藍色靈符重新平靜下來,從心底湧出的寒意也煙消雲散。
這座島嶼上有一條小型靈脈,被一個小型宗門佔據,開設了一處坊市。
陳淵進入坊市時隱藏了自己的修為,看上去只是一個築基初期修士。
他每天都坐在坊市的一個茶樓中,悠閑品茗,一坐就是一天。
如此三天過去,陳淵正坐在三樓臨窗的座位品茗時,一道人影走上三樓,在他對面坐下,微笑道:“陳小友好興致,絕靈島開啟在即,還能如此悠閑。”
此人開口時,陳淵才發現他的存在,定睛一看,正是雲天老祖。
他站起身來,深施一禮:“晚輩陳淵,拜見前輩!”
他的聲音不小,但周圍幾名正在品茗閑談的修士,卻好像都沒有察覺,對陳淵的舉動視而不見。
雲天老祖已經將他們的感官神識全部蒙蔽,在他們眼中,陳淵一直是獨自一人,坐在窗邊品茗,根本看不到雲天老祖。
這就是元嬰修士,神龍見首不見尾。
也只有修煉到如此地步,才算有了一絲神仙中人的風采。
雲天老祖笑道:“小友請坐,不必拘禮。”
陳淵也不推辭,重新坐了下去,拿起茶壺,為雲天老祖倒了一盞茶,雙手奉上。
雲天老祖目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接過茶盞,放在一邊,笑道:“此前我去血島拜訪小友時,小友還頗為拘謹,現在卻是放松了許多。”
“可是因為絕靈島即將開啟,反而不再擔心了嗎?”
陳淵道:“不錯,晚輩已經想通了,既然前輩看中了晚輩,勢必要去絕靈島走上一遭,只需為前輩好好效力便可,患得患失也是無用。”
他舉起手中茶盞,將杯中殘茶一飲而盡,又倒上一盞靈茶,慢慢啜飲起來。
雲天老祖微微頷首:“小友倒是豁達,但我卻是有些擔心。”
他抬起右手,屈指一彈,一個黃豆大小的紅色光點飛入陳淵體內。
陳淵面色一變,立刻內視己身,但紅色光點進入他體內之後,就消失不見。
他用神識一寸寸掃過,也無法發現紅色光點的絲毫蹤跡。
他收回神識,看向雲天老祖,臉色陰晴不定:“前輩這是何意?”
雲天老祖微笑道:“小友不必擔心,這只是一個保險。”
“絕靈島開啟後,小友需要闖過三道試煉,而我只需要闖過第三道試煉即可,要與小友分開。”
“我曾經想過若是小友闖過第一道試煉,或者兩道試煉後,離開血島,我該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我只能以此種方式,提醒一下小友,以免小友一時想差了,釀成大錯。”
“絕靈島明日就會開啟,兩個月後,如果小友還沒能闖過三道試煉,這道暗勁就會爆發,到時小友必定難逃一死。”
陳淵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前輩多慮了,前輩在晚輩丹田中種下靈符後,晚輩生死已經操於前輩之手,豈敢有異心。”
雲天老祖微笑道:“若是在絕靈島之外,我自然不必用這種手段。”
“但絕靈島能隔絕一切聯系,我這麽做也是無奈之舉。”
“不過小友實力過人,兩個月時間,足夠小友闖過三道試煉了。”
陳淵籠在袖中的左手緊緊攥了起來,但面上依舊平靜如常,甚至擠出了一抹笑容:“晚輩定會全力以赴。”
雲天老祖微微頷首,站起身來:“走吧,絕靈島距離此處不近,我帶小友一程。”
陳淵放下手中茶盞將三塊中品靈石放在桌上,跟在雲天老祖身後,駕起遁光,飛出茶樓。
無人發現陳淵離去,直至一刻鍾後,一名上樓給客人送茶的年輕小廝,才驚覺臨窗的陳淵消失不見。
他神情一變,快步來到桌前,發現桌上放著三塊中品靈石,才放下心來。
陳淵點的是茶樓中的招牌“酥雨茶”,價格高昂,如果私自離去,掌櫃肯定會遷怒於他。
他雖然有煉氣二層的修為,但資質太差,修為低微,與凡人也沒有多少區別。
心有余悸的年輕小廝抬手一拂,使出一個祛塵術,將桌上灰塵掃淨,拿起桌上的茶壺。
這時他才發現,茶壺中竟然還有小半壺殘茶,那位築基前輩還沒有喝完茶就走了。
年輕小廝心臟猛地一跳,下意識左右看看,將茶壺放到自己腰間破舊不堪的儲物袋中,急匆匆走下樓梯。
那位築基前輩可能不在意這壺殘茶,但他得到這小半壺靈茶,就能提升一層修為,甚至有機會突破中期瓶頸!
年輕小廝的一顆心砰砰直跳,久已麻木的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
雲天老祖放出一道遁光,裹住陳淵,往絕靈島而去,遁速極快。
在路上,陳淵心情慢慢平複下來,問出了一個考慮已久的問題:“前輩交給我的那道無名神通似乎頗有來歷,不知其名為何?”
雲天老祖道:“小友為何要詢問此事?”
他的聲音中聽不出喜怒,陳淵解釋道:“另外兩道神通魔刃術與焚血煉元訣威能不凡,但需要一些條件,晚輩無法修煉,只能修煉這道無名神通。”
“只是這道無名神通似乎有未盡之意,晚輩鬥膽一問,這道神通可是脫胎於一種更加強大的體修神通?”
雲天老祖皺眉道:“竟有此事?”
“這道神通是我遊歷洲陸時偶然所得,本就無名,來歷也不便告知小友。”
“若是小友有意,日後可自行去九仙洲尋找後續神通。”
不到一個時辰,兩人就來到絕靈島之外,停下遁光。
陳淵已經在慶幽真人的識憶中見過一次絕靈島,但識憶中那座絕靈島的威勢,不及親眼所見的萬分之一。
絕靈島懸在海面百丈之上,被一層朦朧霧氣籠罩,隱約可以看到幾座山峰露出,但很快又被緩緩流動的霧氣重新遮掩起來。
這座巨島超過玉清海任何一座島嶼,竟然給人一種莫名的滄桑之感,仿佛面對著一個垂暮老者。
在絕靈島下方,海面平靜無波,仿佛一面巨大的鏡子,比寂靜海更加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陳淵心中升起一種明悟,這片海域已經死了。
雲天老祖仰頭看著上方的絕靈島,目中閃過一絲回憶之色,淡淡道:“隨我入島!”
陳淵心念一動,從芥子環中拿出通天令,光芒大放。
下一刻,陳淵身前的虛空撕開一道裂縫,將他的身形吞沒。
熟悉的空間擠壓之感傳來,但非常微弱,陳淵沒有任何不適之感。
他眼前一花,再回過神來時,已經來到一處大殿前方。(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