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默然,點了點頭,道:
“你很聰明,只要她們沒有惹出大麻煩,我會保她們平安。”李管事仰起頭,看向遠處的奇峰峻嶺,淡淡道:
“多謝,動手吧。”
陳淵聞言,卻是把鬼頭刀收了回去。
李管事收回目光,疑惑道:
“怎麽還不動手?你從我身上已經榨不出油水來了。”
“是嗎?”
陳淵笑了笑,回頭對趙山說道:
“師兄,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趙山喃喃道:
“嗯?”
陳淵展現出煉髓境的實力,力斃吳東等四名山匪之後,他就陷入了一種恍惚的狀態,呆呆地站在一旁,默默看著陳淵把李管事逼入絕境。
過去八年,趙山一直視李管事如父,敬重有加,尊師重道。
但沒想到,李管事竟然如此無情,想要騙他留下斷後,自己逃命。
而原本憨厚單純的陳師弟,竟然是三年煉髓的絕世天才,甚至殺煉髓巔峰如殺雞,讓趙山更是難以置信。
驚駭過後,趙山信念崩塌,對於外界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但陳淵的下一句話,卻是讓他重新回過魂來。
“師兄,伱來動手,送師父一程。”
趙山一個激靈,連連擺手:
“不,我不行,我乾不了的……”
陳淵來到他身前,緩緩舉起鬼頭刀,道:
“師兄,你考慮清楚,要是你不動手,那就休怪師弟我手下無情了。”
趙山臉色大變,後退兩步,雙手緊緊握住環首刀,止不住的顫抖,道:
“你要殺師父,我攔不住你,但師父對我有傳藝之恩,我真的下不了手,你別逼我了,好嗎?”
陳淵平靜道:
“師兄,不是我非要逼你,你知道的太多了,只有你親自送他一程,我才放心,否則,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
趙山聞言,握緊刀柄的雙手慢慢松開,面色變幻不定。
陳淵又說道:
“他若真心待你,怎麽沒有把六陽功傳給你?你只是他培養的打手,往護衛隊裡安插的一枚釘子而已,他甚至不讓你識文斷字,還要騙你留下來阻敵。你這麽多年勤勤懇懇,今日又主動提出留下斷後,足以報答他的恩情。”
“可是……”
“連備受寵信的王聰,都能被他毫不猶豫拿來擋箭,你我又算什麽?師兄,莫要做愚忠之人!”
說罷,他把鬼頭刀拋了出去。
趙山下意識松開環首刀刀柄,接住鬼頭刀。
陳淵淡淡道:
“就用這把刀,送他上路吧,若是你真有孝心,不妨刀快一點,免得讓他遭罪。”
趙山低頭看看手中的鬼頭刀,又抬頭看看癱靠在山石上的李管事,表情劇烈變化,始終沒有答話。
陳淵看著他,眼神慢慢轉冷。
李管事忽然開口道:
“小山,動手吧,送為師一程。”
陳淵頗為意外,回頭看去。
趙山喃喃道:
“師父,這……”
李管事淡淡道:
“你不動手,我也活不下來,這八年你尊師重道,為師拿一命還你,也算對得起你了,只希望你能照拂一下穎兒,別讓她吃苦受罪。”
趙山終於不再堅持,來到李管事身前,兩眼含淚,顫抖著把刀舉起來,低吼道:
“師父,走好!”
噗!
趙山一刀刺入李管事左胸,李管事眼神漸漸渙散,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喃喃道:
“穎兒,爹不能再照顧你了,穎兒……”
他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變得低不可聞,變得悄無聲息。
當啷!
趙山呆呆地看著李管事的屍體,右手一松,鬼頭刀落在地上。
砰砰砰!
他忽然雙膝跪地,朝李管事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來,抹了抹眼淚,道:
“師弟,多謝你救我一命,你放心,今天我看到的一切,都會爛在肚子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也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陳淵面上露出一絲笑容,點點頭:
“如此最好……師兄稍待。”
在趙山的注視下,陳淵來到吳東屍身前方,彎腰仔細搜撿了一番。
吳東身上的雜物不多,只有一瓶固本培元的丹藥、一瓶金瘡藥、一個裝滿了銀子的布袋和一張絹帛質地的地圖。
陳淵把丹藥、銀子和金瘡藥隨手放了回去,看到那張地圖時,卻是眼前一亮,把上面的內容默默記下,再將其塞回吳東懷裡。
隨後,陳淵把李管事拿出來的一乾雜物塞回他懷裡,把袖箭重新綁到他的雙臂上,只是把那內含白色絲線的指環收了起來。
接著,他在吳東肩膀處砍了一刀,用秋水劍在吳東咽喉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再把李管事和吳東的屍體搬到一起,將鬼頭刀和秋水劍小心地擺在地上。
然後,他撿起趙山的環首刀,來到那三名山匪的屍體前,將鬼頭刀造成的傷口攪得稀爛,再把兩枚袖箭取出,插在他們的屍體上。
最後,陳淵又檢查了一遍,修改了幾處細節,把斷成兩截的長刀包起來,掛在身上,滿意地點點頭:
“行了,雖然還有不少破綻,但勉強能用了。師兄,你記住,我們被山匪追上後,師父主動留下斷後,我們才有機會逃出來,其他什麽都不知道,明白嗎?”趙山看得目瞪口呆,經過陳淵的一番整理,呈現在他眼前的,儼然就是李管事與吳東等四名山匪大戰一場,最後同歸於盡的場面。
趙山問道:
“師弟,何不把師父的遺物和秋水劍拿走?那吳東的鬼頭刀也是價值不菲,就這麽留給山匪,是不是太可惜了?”
陳淵說道:
“黑風寨敢殺人劫貨,幫中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我們作為唯二的生還之人,肯定免不了再和他們打交道,若是拿走了這些東西,和山匪說得對不上,事情敗露,就麻煩了。”
趙山恍然,陳淵催促道:
“走吧,師兄,再耽擱下去,黑風寨發覺不對,就要追上來了。”
趙山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鬼頭刀和秋水劍,跟在陳淵身後,鑽入一片山林之中。
……
半個時辰後,謝全和蔣鋒率領十名山匪,來到空地之上。
眾山匪看到一地屍體,俱是大驚失色。
蔣鋒撲到吳東身上,悲號道:
“東哥!”
他進入黑風寨之前,和吳東一起在江湖上廝混了七八年,早就結為了異性兄弟,關系極為親近,見到吳東的屍體,反應最為激烈。
謝全也是臉色大變,快步來到吳東身前,把他懷裡的東西拿了出來。
看到絹帛地圖還在,他松了口氣,將其收入懷中。
蔣鋒粗粗檢查過吳東身上的傷口,回頭看向謝全,咬牙切齒道:
“大哥,東哥咽喉上的致命傷,是李勇的秋水劍留下的,這天殺的李勇,我要把他挫骨揚灰!”
他拿起地上的鬼頭刀,就要朝李管事身上砍去。
“慢著!”
謝全喝止住蔣鋒,細細看過李管事和吳東的屍體,喃喃道:
“確實是鬼頭刀和秋水劍的傷口,但怎麽如此凌亂?”
隨後,他又檢查過三名煉骨山匪的屍體,眉頭緊鎖,說道:
“不對勁,劉虎子、馬老八、袁大頭身上都是刀傷,一處劍傷都沒有,應該不是李勇的手筆……”
蔣鋒也看出了山匪屍體上的疑點,忽然說道:
“對了,那李勇逃出來的時候,身邊還跟著兩個徒弟!”
謝全目光一閃:
“細細說來!”
蔣鋒解釋道:
“大哥你當時還在和張金奎纏鬥,是這樣的……”
他把李管事、陳淵和趙山逃出山谷的過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謝全聽罷,微微點頭:
“這事有些蹊蹺,李勇中了你一箭,縱使也用袖箭傷了老二,也不可能是老二和劉虎子、馬老八、袁大頭的對手,他那兩個徒弟,肯定和老二的死脫不了乾系。”
蔣鋒霍然起身:
“我這就帶人追上去,給東哥報仇!”
謝全擺擺手,又翻找了一下李管事的屍體,從他懷裡拿出一乾雜物,翻出他雙臂上的袖箭,說道:
“劉虎子和馬老八身上的袖箭,應是李勇的手筆,然後才被他那兩個徒弟砍死。老二身上也有刀傷,看來是李勇和他兩個徒弟合力,傷到了老二,但那兩個徒弟趁機跑了,李勇才和老二同歸於盡,他這報應來得倒快。”
蔣鋒咬牙切齒道:
“兩個小雜種,我要把他們碎屍萬段,告慰東哥的在天之靈!”
謝全站起身,拍拍手,說道:
“先不要管了,這次把兄弟們全帶出來,動靜太大,很可能已經驚動了其他的寨子,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貨給運回山寨,其他還好說,那五具勁弩和十副鐵甲,可是不容有失。”
蔣鋒不甘道:
“大哥,要不是那兩個小雜種,東哥肯定不會死!”
謝全寬慰道:
“大事要緊,你放心,回去之後,我親自撬開那些護衛的嘴,問出那兩個小雜種的消息,找機會把他們做了,給老二報仇。”
“可是……哎,好吧,我聽大哥的。”
蔣鋒不甘地點點頭,隨後轉身招呼眾山匪:
“把二哥和三位兄弟的屍身收殮起來,動作快點!”
眾山匪開始忙活起來,蔣鋒也慢慢冷靜下來,回到謝全身旁,說道:
“大哥,東哥死了,山寨實力大損,要是伏虎幫派人報復,我們該怎麽辦?”
謝全哈哈一笑,洪聲道:
“怕什麽!富貴險中求,伏虎幫勢大,可卻別想把手伸進赤莽山脈,找不到咱們的寨子,拿什麽和咱們鬥?”
蔣鋒松了一口氣,笑道:
“是我多慮了,再說了,咱們也是收錢辦事,天塌下來有別人頂著。”
蔣鋒此言明顯意有所指,謝全卻是搖了搖頭,道:
“打鐵還需自身硬,還是得小心行事,不能和伏虎幫正面對上。等再劫幾個大商隊,招兵買馬,置辦更多的勁弩鐵甲,以後咱們就是赤莽山脈中的一霸,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