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飄著幾朵白雲,海水就像天空一樣蔚藍明淨,錦緞般閃著銀色的光輝,在這平靜得仿佛沉睡中的海面上,許多隻掛著白帆的海船蕩漾著,往無塵島駛來。無塵島岸邊的港口中停泊著一艘艘船隻,船夫與力夫忙碌地裝卸著貨物,漁民大笑著清理漁獲,身著華貴綢衣的船商在護衛的簇擁下,神情淡然地穿過人群,登上貨船,只有在見到另一名船商時,臉上才會現出笑容,互相寒暄。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頭頂,一名修士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長衫,戴著一頂暗黃色的竹鬥笠,前簷壓得很低,半邊臉藏在陰影之下,從遠處飛遁而來。
島上凡人對飛天遁地的修士早已司空見慣,但每當遁光如長虹般劃破天際,總有一些人會停下腳步,仰頭望去。
一名年輕的力夫看著這道遁光,滿臉豔羨之色,甚至忘記了肩上沉重的麻袋與從頸間如小溪般流淌下來的汗水。
一名被護衛仆役圍在中間的豪商在遠眺天邊景致時,不經意間看到了這道遁光,眼睛深處閃過一抹如少年一般的渴望。
他們的身份地位天差地別,但在這一刻,他們都是沒有靈根的凡人,羨慕著可以飛天遁地的修仙者。
鬥笠修士的遁光不快不慢地劃過天空,在無塵島的坊市前降下遁光,緩步往坊市中走去。
無塵島是一座小型島嶼,但與中型島嶼面積相近,島上的坊市也頗為豪華,佔地廣大,街邊的店鋪或是雅致精美,或是富麗堂皇,堪比玉清海中最富有的豪商的宅院。
鬥笠修士緩步走在坊市中,來到坊市深處的一片竹林。
竹林不大,一座三層小樓掩映在竹林中,匾額上寫著“風韻樓”三個字,不時有修士進出,大多都是結伴而行,但也有幾人是如鬥笠修士一般,孤身一人。
鬥笠修士緩步走入風韻樓,樓中擺著一張張方桌,桌邊放著椅凳,都是由名貴的黃花梨木製成,價值千金,但在修仙界,它們沒有半點靈氣,只能被做成最普通的桌椅。
這裡是一座茶樓,專門供修士飲茶的茶樓。
修仙者雖然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但每一名修仙者曾經都是凡人,都有口腹之欲,也有交際的需要。
但仙風道骨的修仙者自然不會坐在擺滿酒肉佳肴的餐桌前大快朵頤,那樣太有失風范,為人不齒。
他們更喜歡坐在雅致安靜的茶樓中,輕啜靈茶佳茗,品嘗靈果奇珍,與友人談玄論道,疏減苦修的枯燥與煩悶,
但更多的修士還是喜歡在洞府中招待友人,風韻樓作為無塵島坊市中最大的茶樓,只有一半的方桌旁坐著客人,看起來有些冷清。
但這正是來此修士所喜歡的氛圍,淡雅疏離,清冷悠然。
這些修士大多剛剛踏上修仙路不久,身上靈機湧動,煉氣期的修為顯露無疑。
他們還沒有習慣數十年如一日的苦修,比起淡漠的修仙者,他們的心態與凡人更加接近。
鬥笠修士要稍強一些,從他散發出的靈機來看,他是一名築基中期修士,在風韻樓中是修為最深厚的那幾名修士。
一樓幾桌修士都是煉氣修為,看到鬥笠修士後,聲音不自覺地降低了一些,但臉上並沒有多少畏懼之意。
誰不知道,風韻樓乃是無塵島霸主呂家的產業,就是尋常的結丹修士,也不敢在此造次。
呂家家主呂歸可是結丹後期修士,在整片清柳海域都是聲名赫赫,據說離結嬰只有一步之遙,有希望帶領呂家變成中型家族,沒有幾個人敢來無塵島上捋虎須。
鬥笠修士腳步不停,一直走上三樓,才在臨窗的一張方桌前坐下。
一個煉氣三層的年輕修士修士快步走了過來,恭敬一禮:“請問前輩有何需要?”
鬥笠修士淡淡道:“一壺流風茶。”
“請前輩稍待。”年輕修士恭聲應下,轉身離去。
鬥笠修士轉頭看著窗外,安靜等待,過了一會兒,年輕修士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將托盤上的紫壺瓷盞放在鬥笠修士面前:“請前輩慢用。”
鬥笠修士微微頷首,等年輕修士退下後,抬手拿起紫壺,微微一傾,淡黃色的清茶從壺口流出,倒入瓷盞之中,微微蕩漾,清新的香氣隨之彌散開來。
這流風茶是風韻樓中的招牌靈茶,由百年茶樹的茶葉摻入百年靈草流風花製成,清香宜人。
鬥笠修士端起瓷盞,清澈的流風茶倒映出他掩蓋在鬥笠下的面容,正是陳淵。
他輕啜一口流風茶,放下瓷盞,微微轉頭,看向窗外幽靜的竹林,神識卻是悄然散開,將整座茶樓籠罩在內,每一個修士的言語全都清晰傳入他的耳中。
“習道友可曾聽聞,上月楓林島李家的家主重傷而歸,好像是在墨海中遇到了一頭六級的青眼雕,差點就死了……”
“那晴露仙子的身段,嘖嘖,要是我能一親芳澤,就是死也甘心……”
“公孫道友,劉皓那賊子著實可惡,只要道友肯助我誅殺此賊,我願奉上一百塊下品靈石,作為報酬……”
風韻樓中除了陳淵之外,只有三名築基修士,修為最高只有築基後期,他們布下的神識屏障,根本無法阻擋他的窺探,更無法察覺到他神識的蹤跡。
結丹初期修士還做不到這一點,但陳淵的神識堪比結丹中期修士,只有結丹期修士布下的神識屏障,他才無法突破。
他就這樣飲著流風茶,聽著風韻樓中修士的談話,從中搜集著自己想要得知的信息。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麽做了,過去兩個月,陳淵每日都會來風韻樓品茶,只是每一次都會以不同的形象出現。
昨天他是一個煉氣八層的低階修士,坐在一樓的角落,喝著一壺最便宜的靈茶,今天就變成了一個築基中期修士,來到了三樓的雅座,品著一壺三塊中品靈石的流風茶。
一直到日暮黃昏,陳淵才將將喝完一壺流風茶,在桌上留下三塊中品靈石,緩步走出風韻樓。
這一天下來,他聽到了數十名修士的交談,但這些修士口中所言雜七雜八,大多數都沒有用處,只有寥寥幾人提到了呂家,讓陳淵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兩個月前,陳淵就來到了無塵島,而在六百年前,這座島嶼還叫做千浪島。玉簡地圖所記載的傳承就在無塵島上,但陳淵卻無法將傳承取走,因為傳承所在的雁回山位於呂家族地之中,受到呂家的護族大陣保護,若是有外人進入,立刻便會被陣法察知。
呂家是六百余年前興起的一個小型家族,其祖呂岩又號無塵真人,在佔據千浪島後,將其改名為無塵島。
時至今日,呂家家主呂歸有結丹後期的修為,族中還有兩名結丹前期修士,統領方圓千裡海域,日益興盛。
這些消息都是陳淵從千裡之外的一座中型島嶼上,正氣盟據點中得來的。
正氣盟據點遍布玉清海各地,對各處海域的勢力興衰都了如指掌,陳淵依靠客卿長老的身份,沒有花費靈石,便將呂家過往的經歷盡數掌握。
呂家實力雄厚,又有護族大陣守護,陳淵不敢妄動。
正大光明上門要求合作肯定不行,呂家修士早就將無塵島視為己物,豈會將雁回山中的傳承拱手相讓。
硬闖也不行,他身懷朱厭真血,倒是不懼呂家的結丹修士,就是呂歸出手,也有把握逃命,但呂家的護族大陣威能不凡,連元嬰修士也能抵擋,陳淵根本無法打破陣法。
唯一的辦法就是混入呂家,而這需要陳淵對呂家有足夠的了解。
清柳海域與正氣盟所轄海域相距甚遠,正氣盟與呂家平日不打交道,只有最基本的了解,想要獲取更多的信息,只能陳淵自己動手。
恰巧風韻樓是附近修士聚集之地,於是他每日都來風韻樓品茶,暗中探聽消息,思考混入呂家的辦法。
兩個月過去,他終於有了眉目。
一開始陳淵曾想過以正氣盟客卿長老的身份,與呂家的結丹長老結交,混入呂家應該不成問題。
但他很快就否決了這一想法,正氣盟的生意遍及玉清海,甚至與九仙洲都有所接觸,他還需要通過正氣盟來出售妖丹與妖獸材料、購買靈草,不能拋棄這個客卿長老的身份。
畢竟呂家乃是鎮海宗的附屬勢力,家祖呂岩就是鎮海宗長老,晚年開創家族後,呂家也一直鎮海宗的附庸。
而鎮海宗是玉清海傳承最久遠的大型宗門,大修士的傳承從未中斷,正氣盟最盛之時,勢力也不及鎮海宗,現在更不會輕易與鎮海宗啟釁。
陳淵得罪一個小型家族不算什麽,但若是得罪受到鎮海宗庇護的呂家,肯定會失去正氣盟客卿長老的身份。
但後來他根據從其他修士口中得來的呂家信息,終於想出了混入呂家的辦法。
最近百年來,呂家勢頭蒸蒸日上,十八年前更是剛剛消滅了另一個小型宗門海煙門,所轄海域擴大了三分之一。
家族擴張讓呂家得到了許多修煉資源,與十八年前相比,呂家現在多出了兩名築基後期修士、三名築基中期修士、九名築基前期修士,以及上百名煉氣修士。
原本供應充足的丹藥、靈器、符籙,在呂家修士的規模擴大、修為提升之後,開始變得短缺起來。
靈器還可以從坊市中購買,一名修士最多需要兩三件靈器,符籙製作也較為簡單,但丹藥永遠都是供不應求。
但呂家只是一個小型家族,只有七名煉丹師,其中煉丹大師更是只有一名,大批百年靈草、三百年靈草來不及煉成丹藥。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一爐築基期丹藥,至少需要半個月時間煉製,築基後期丹藥更是需要二十天,一名煉丹大師一年最多煉製二十多爐丹藥。
呂家唯一的煉丹大師名為呂東極,煉丹術只能說是一般,煉製築基前期與中期丹藥的成丹率只有四成,煉製築基後期丹藥的成丹率更是只有三成,一年最多產出一百顆丹藥,根本不夠供應呂家五十余名築基修士。
呂家也在傾力培養煉丹大師,但煉丹大師需要強大的神識,才能撐過漫長的煉丹,在凝丹時不出差錯,在這個小型家族中,極少有修士擁有這種天賦,十幾年過去,依舊沒有培養出第二個煉丹大師。
呂家修士只能付出高價,在坊市中購買丹藥靈器,或者請外族之人煉丹煉器,有不少來風韻樓喝茶的呂家修士抱怨此事,對丹堂、器堂、符堂的族人極為不滿。
陳淵從中看到了機會,他精通煉丹術,正是呂家修士所需,一個精通煉丹術的煉丹大師,混入呂家應該不難。
……
第二天,陳淵來到無塵島坊市,買下了一座簡陋的店鋪。
這家店鋪名為元符堂,位於坊市角落,是一家出售符籙的店鋪,完全沒有坊市中其他店鋪的富麗堂皇,或是精巧雅致,與凡人城市中街邊的店鋪別無二致。
元符堂原來的主人是一名煉氣十層的製符師丁源,雖然因為資質不佳,一直未能築基,但卻精通製符術,煉製的法符質量極佳,元符堂的生意很是不錯。
三年前,丁源意外身死,將店鋪留給了自己的兒子丁浩,一名製符術平平,天賦也是平平的煉氣十層修士。
丁浩的資質比丁源還差,在四靈根修士中都算是差的,幾乎可與五靈根修士相比,一路修煉到煉氣十層,消耗了大量的靈石。
正是為了培養丁浩,丁源才一直沒有修葺元符堂。
丁浩幾乎將所有時間都用在了修煉上,製符術平平,他接受元符堂,生意就一落千丈,直至今日,已經慘淡異常,無心精英。
陳淵從別人的閑談中偶然得知了這件事,一直記在心裡,今日來此,用手中僅剩的一顆築基丹加三十塊中品靈石,買下了元符堂。
當天下午,他便在門外貼上了一副對聯,端坐在正堂之中,靜待客人上門。
感謝天怒四神決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