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向晏同春的目光登時變了。 他們不是小型宗門的宗主、長老,就是無門無派的散修,莫說十大宗門,便是一家中型宗門,對他們來說也是龐然大物。
剛才還對晏同春冷眼相對的一眾結丹修士,或是移開目光,或是換上了一副笑臉,對他那透著輕蔑的眼神,也隻做視而不見。
而陳淵從石屏山人口中聽到“晏同春”三個字,卻是目光一閃,打量了晏同春一遍,方才眼簾微垂,移開目光。
他面上不動聲色,心念卻是不停轉動。
七年前的范陽拍賣會上,他與晏同春有一番過節,今日竟然在石屏山人的結嬰賀宴上遇到了,倒是有些麻煩。
晏同春對眾人隨意一拱手,又對石屏山人深深一拜:“石屏前輩的結嬰賀宴,家師本該親來祝賀,但怎奈事有不巧,家師閉關苦修,正修煉到緊要處,無暇分身。”
“晚輩奉家師之命,前來赴宴,特奉上元嬰期丹藥‘澄陽丹’三粒,恭賀石屏前輩結嬰成功!”
說罷,他掌中憑空出現一個玉瓶,雙手呈給石屏山人。
石屏山人接過玉瓶,和顏悅色道:“呵呵,顧長老有心了,晏小友請入席。”
晏同春又是抱拳一拜,做足了禮數,方才邁步來到第一排最中間的幾案,盤膝而坐。
眾人旁觀這一幕,都是心中凜然,尤其是第一排的幾名結丹後期修士。
這五人之中,有兩人是散修,但另外兩人如李公亮一般,是宗主家主,身後有一個小型的宗門家族,與白鹿書院的勢力范圍接壤。
石屏山人結嬰成功,白鹿書院成為中型宗門,要擴展實力范圍,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們。
晏同春看似對石屏山人恭敬有加,但實則是在彰顯浩然宗顧長老與石屏山人的親厚關系,變相為他立威。
三人均是心中哀歎,看來這次必須要割肉了。
白鹿書院坐擁元嬰修士,背後還有浩然宗作為靠山,他們只能退讓。
手中掌握的靈材礦脈要交出不少,坊市收益也要分出一部分,甚至還要供奉一筆修煉資源。
而其余散修,以及從更遠處來赴宴的結丹修士,沒有這三人的愁苦,目光卻更多落在玉瓶之上,感歎那位顧長老的大手筆。
晏同春的賀禮還湊不成一瓶丹藥,聽上去很是寒酸,但這是元嬰期丹藥,需以千年靈草煉製,三粒丹藥就要消耗一爐靈草,至少三四株千年靈草,若是煉丹術差一些的煉,甚至更多。
這份賀禮不可謂不重,石屏山人與那位顧長老的關系,遠比外人想象得還要親厚。
石屏山人收起澄陽丹後,身形飄然而上,來到石頭之上,端坐在幾案之後,面向一眾結丹修士。
而在晏同春之後,其他結丹修士也紛紛拿出了自己的賀禮。
李公亮高聲道:“晚輩銘靈宗宗主李公亮,特奉上上品靈材飛峰石一塊,恭祝石屏前輩結嬰成功!”
說罷,他從芥子環中取出一塊形如山峰的黃色奇石,雙手呈上。
石屏山人微笑點頭,但並未如剛才一般,親自來取,而是站在一旁的馮天德抬手一招,將黃色奇石攝入手中。
第一排的另外四名結丹後期修士,也依次奉上自己的賀禮,與李公亮拿出的飛峰石相差無幾。
不是普通的上品靈材,就是兩三株八百年靈草,對結丹修士來說,價值不算太低,但也稱不上多麽珍貴。
石屏山人舉辦這場元嬰賀宴,其中一個目的就是震懾周邊的小型宗門,三人不敢得罪元嬰修士,不得不來,但也不會送上多麽珍稀的賀禮。
眾人奉上賀禮也是以修為劃分,從高至低,在五名結丹修士之後,終於輪到了陳淵。
陳淵抱拳一拜,朗聲道:“晚輩陳淵,一介散修,特奉上上品靈石五十塊,恭祝石屏前輩結嬰成功!”
說罷,他抬袖一拂,桌上憑空出現一小堆靈石。
他身上的靈草靈材都極為珍貴,自然舍不得拿出來充當賀禮,索性直接拿出了五十塊上品靈石,雖然俗氣了一些,但如此數目,別人也說不出什麽。
用這些靈石就能聆聽一位元嬰修士的結嬰經驗,還是陳淵賺了。
馮天德見陳淵出手豪爽,面上不由露出笑容。
他邀請陳淵赴宴,是為了化解仇怨,不好強求陳淵拿出多麽貴重的賀禮。
但陳淵畢竟是他邀請來的,若是賀禮太輕,丟的也是他馮天德的臉面。
五十塊上品靈石足以買下一件上品靈材,與其他五人相比,這份賀禮也不算輕了。
他正要抬手將這五十塊靈石攝入手中,晏同春忽然說道:“且慢!”
馮天德一愣,放下了手,轉頭看了過去,眾人也和他一樣,看向晏同春,就連石台上的石屏山人,也是微微一怔。
晏同春轉過身來,目光越過兩人,盯著陳淵:“這位陳道友的名字,竟然與晏某的一位故人一模一樣,聲音聽起來也很是耳熟,陳道友可曾參加過七年前的范陽拍賣會,是否坐在五十九號包廂之中?”
眾人聞言,齊齊看向陳淵,目光都很是驚異。
他們從未聽說過陳淵的名號,此人竟然是晏同春的故人,能與浩然宗修士扯上關系,當真是深藏不露。
但心思靈敏之人卻已經反應過來,陳淵若是晏同春的故人,兩人豈會當面不識,其中定有蹊蹺。 陳淵微笑道:“不錯,陳某七年前確實參加過范陽拍賣會,就坐在五十九號包廂之中。”
晏同春目中寒光一閃,冷笑一聲:“陳道友當年豪擲一千二百塊上品靈石,從晏某手中搶走鎮空石,身家豪富,可是讓在下印象深刻。”
“今日陳道友來參加石屏前輩的結嬰賀宴,卻隻拿出區區五十塊上品靈石作為賀禮,豈不是小覷了石屏前輩?”
當初在范陽拍賣會上,他被陳淵折了面子,拍賣會結束之後,便找到范陽三宗的修士,打探陳淵來歷。
不過晏同春雖然是浩然宗真傳弟子,但一個結丹修士,還不夠資格讓范陽三宗破例。
他只能私下行事,以靈石開道,得知了陳淵的姓名,卻並未得到他的畫像,來歷更無從查起。
無奈之下,晏同春只能將這件事放在一邊,但卻深深記住了這個名字,以及陳淵的聲音。
今日陳淵自報姓名,他立刻便聽了出來,出言質問,陳淵又如此爽快地承認下來,更是勃然大怒。
他資質不凡,拜入浩然宗門下,師父又是元嬰修士,不到三百載,就修煉到結丹後期,位列浩然宗真傳弟子,心高氣傲,十大宗門之外的修士,全不放在眼中。
陳淵當眾駁了他的面子,還敢出現在他面前,真是不知死活!
不待陳淵回答,晏同春又對石台上的石屏山人拱手一禮,問道:“石屏前輩,這位陳道友身為散修,卻能來參加前輩的結嬰賀宴,可是與您有舊?”
石屏山人眉頭一皺,沉聲道:“馮監院,將此事與晏小友說個明白。”
結嬰賀宴都是廣邀同道,大宗門新晉的元嬰修士,自然不缺賓客,甚至會有不少元嬰修士赴宴。
但白鹿書院只是一個小型宗門,石屏山人結嬰,休說元嬰修士,就是結丹後期修士也請不來幾人,於是連散修也邀請過來,以充場面。
數日之前,馮天德向石屏山人稟告,要邀請一位結丹後期散修赴宴,他自然不會拒絕,對陳淵並不了解。
馮天德心念急轉,向晏同春拱手道:“晏道友,犬子與陳道友的高徒發生了一些誤會,馮某便邀請陳道友參加山長的結嬰賀宴。”
“此舉既是奉山長之命,廣邀同道,也是為了解除誤會,至於陳道友與晏道友之間的事情,馮某並不清楚。”
晏同春追問道:“什麽誤會?可是這位陳道友的徒弟欺壓令郎?”
馮天德搖了搖頭:“並非如此,是犬子行事魯莽,得罪了陳道友的高徒,馮某已與陳道友分說清楚。”
晏同春盯著馮天德,緩緩道:“馮道友還是再好好想想,也許是令郎說錯了呢?”
馮天德誠懇道:“犬子性情頑劣,眾人皆知,馮某已經了解清楚,確實是犬子有錯在先。”
他豈能看不出,晏同春是想借機為難陳淵。
但他為人圓滑,八面玲瓏,既不想得罪浩然宗真傳弟子,也不想得罪陳淵這個結丹後期修士,索性實話實說,不給晏同春這個借口。
晏同春眉頭緊皺,神情很是不滿,但馮天德不願指證陳淵,他也只能作罷。
晏同春轉而對石屏山人拱手一禮,肅然道:“石屏前輩,依晚輩之見,這位陳道友來歷不明,又隻拿出五十塊上品靈石作為賀禮,羞辱前輩,心存不敬,不可輕饒,晚輩願擒下此獠,讓他向前輩謝罪!”
此言一出,原本在旁默默看戲的一眾結丹修士,均是愕然不已。
連五十塊上品靈石的賀禮,都是心存不敬,那其他幾人拿出的賀禮,豈不也是在羞辱石屏山人。
剩余修為更低的結丹修士,手中賀禮更拿不出手了。
晏同春此言分明就是在強詞奪理,為了找陳淵的麻煩,連他們也毫不放在眼中,甚至不惜攪亂石屏山人的結嬰賀宴!
如此盛氣凌人,讓眾人都是憤憤不平,看向晏同春的目光中,都透出怒火。
晏同春轉過身來,冷冷一掃,所有人都不敢迎上他的目光,不約而同地低頭避開,端起茶盞,掩飾自己的尷尬。
晏同春冷笑一聲,回過身去,拱手道:“還請石屏前輩明察!”
一些孤魂野鬼般的散修,幾個浮萍飄絮似的小型宗門,不定哪天就死於非命,傳承消散,在他眼中就如螻蟻一般,絲毫不放在眼裡。
石屏山人臉上一沉,晏同春太過盛氣凌人,竟然要在他的結嬰賀宴上發難。
但晏同春背後是浩然宗,是元嬰中期的顧長老,他不想賀宴被攪,但更不想得罪顧長老。
浩然宗傳承數萬載,無論經歷多少風雨大劫,始終屹立不倒,就是仁州的天,無人可以挑釁其威嚴。
何況他能結成元嬰,也是顧長老鼎力相助,絕不能在結嬰之後,就與顧長老生出嫌隙。
石屏山人心中對晏同春的不滿,全都變成了對陳淵的厭惡,冷冷道:“陳淵,你可有什麽要解釋的?”
陳淵適才一直神情淡然,冷眼旁觀。
此時石屏山人出言,他才看向晏同春,淡淡道:“五十塊上品靈石的賀禮,是輕是重,自有石屏前輩來評判,與晏道友何乾?”
“而且晏道友有一句話,陳某很不認同,那鎮空石並非晏道友之物,正如張兄所言,拍賣會上,價高者得,晏道友莫非忘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