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十多天以來,他一直在揣摩從張武山、石屏山人處得來的結嬰經驗。
他的修為已經無法增長半分,修煉也是無用,趁此機會,正好感悟一下結嬰經驗,以免到時手忙腳亂。
惟一有些可惜的是,這些結嬰經驗都比較粗淺,緊要處都沒有提及,猶如隔靴搔癢,讓他有一種霧裡看花的感覺。
但他畢竟只是一個散修,能有經驗作為參考,就已經很不錯了,也不敢奢望太多。
陳淵心中回想著結嬰的種種關竅,有些漫不經心地走出庭院,張武山恰好也從居處走了出來。
兩人結伴而行,一路來到山頂的迎賓閣前,柳道人、袁世雄已經在此地等候了。
眾人見禮過後,又沉默下來,安靜等待。
在場之人心思各異,但唯獨無人在意這一場必輸的鬥法。
約莫一刻鍾後,一道遁光從天而降,現出袁襄的身影。
他依舊如此前一般,穿著一身寬大素淨的白袍,但面上卻是威嚴十足,再無此前的隨和。
他掃了一眼,淡淡道:“既然都到齊了,那就動身吧。”
直到今日,他才終於展現出了幾分元嬰修士的威勢。
說罷,他轉身遁去,眾人立刻駕起遁光,緊隨其後。
袁世英今日並未現身,袁襄要離開豐元山脈,他身為袁家大長老,必須坐鎮族中,以免被人趁虛而入。
袁襄所到之處,陣幕自行退避,眾人暢通無阻,穿過袁家的護族大陣,一路往西邊飛去。
豐元山脈距離仁州和寧州的邊界尚有一段距離,一個多時辰後,眾人飛出一千余裡,袁襄方才放緩遁速,落下遁光。
陳淵跟在他身後,從雲層之上回到地面。
放眼望去,層巒疊嶂,連綿起伏,古木參天,數百丈高的山峰比比皆是,偶有幾座千丈高峰,直入雲霄,遠比豐元山脈要雄偉壯闊許多,甚至可與崇德山脈媲美。
太莽山脈,陳淵心中浮現出有關此地的描述,這條山脈長約千裡,橫亙在寧州與仁州之間,蒼莽無邊,偏又靈氣稀薄,成為了兩州天然的州界。
那座靈石礦脈,就是在太莽山脈中發現的。
眾人落在一座四百余丈高的山峰頂部,已經有十幾名修士在此等候。
山上散落著十幾個庭院閣樓,錯落有致,還有陣法保護,這些修士顯然是長居此地。
為首之人是一個中年修士,身上靈機湧動,有著結丹後期的修為,其後十余人,皆是築基修士,垂手而立,神情恭敬。
陳淵看著中年修士,腦海中浮現出他的名字,袁世振,袁家二長老,負責鎮守靈石礦脈。
此前閑聊時,袁世英曾經提起過,按照三家約定,各自都要派出人手,一起鎮守靈石礦脈,以防被其他修士盜采靈石,也是避免對方暗中動手腳,一直持續到今日鬥法。
看到袁襄後,袁世振抱拳一拜:“見過家主。”
袁襄擺了擺手:“二長老不必拘禮,靈石礦脈可有什麽異常?”
袁世振搖了搖頭:“一切正常,我每日都會派人去礦脈巡視,每隔三日,就親自巡視一遍,獅峰山的人沒有機會動手腳。”
袁襄讚許道:“做得不錯,今日鬥法之後,你們就能回到族中,自有賞賜頒下。”
“謝家主厚賞!”一眾築基修士齊聲應下。
袁襄道:“二長老隨我前去,其他人在此等候,待到鬥法結束,再一並返回族中。”
“是!”一眾築基修士抱拳一拜,紛紛散去。
眾人跟在袁襄身後,駕起遁光,往靈石礦脈的北方飛去。
約莫半刻鍾後,袁襄就降下遁光,落在一座陡峭之極的山峰之上。
此山高約六百丈,三面陡崖,壁立千仞,另一面也是險峻異常,極難攀登。
在這座山峰往西百丈之外,也有一座陡峭之極的山峰,四面絕壁,還要高出十余丈。
兩山之間,是一條深深的峽谷,一條大河奔騰而過,河水渾濁,撞在凸起的山岩之上,激起漫天白沫。
這裡便是袁家與獅峰山、藏劍宮的鬥法之地。
此時對面的山峰上還沒有人影,袁襄眉頭微皺,淡淡道:“看來我們來得稍早了一些,且等候片刻。”
說罷,他便盤膝坐在一塊青石之上,閉目養神起來。
眾人也紛紛散開,或是閉目打坐,或是觀覽山中景致,或是俯瞰大河滔滔,不一而足。
陳淵站在一面絕壁之前,下方的懸崖彌漫著濃濃的霧氣,一眼望不到底。
凡人一步邁出,就是屍骨無存。
張武山緩步走到他身邊,腳尖踢動了一塊碎石,滾落到懸崖之下,悄無聲息。
“陳兄,此次鬥法凶險,還是要小心為上,若事有不諧,切勿硬撐。”張武山低聲道。
自從二十多天前勸說未果,他就再未開口勸過陳淵。
按照三家約定,除非主動認輸,或者有性命之危,否則元嬰修士不得乾預鬥法。
張武山擔心陳淵為了結嬰的機會,冒險一搏,死不認輸,就算沒有性命之危,也會受到重創。
劍修神通威能極大,一劍祭出,非死即傷。
陳淵淡淡道:“張兄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若是敗局已定,我自會開口認輸。”
張武山這才放下心來,笑道:“有陳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結嬰也不急在這一時……”
他並不擔心被袁襄聽到自己所言,又勸了陳淵兩句,方才轉身離開。
陳淵負手而立,看著腳下的懸崖,神情平淡,似乎真的聽進了張武山的話,把鬥法放下了。
約莫兩刻鍾後,陳淵忽然轉頭往西邊看去,幾道遁光從天邊飛來,
袁襄緩緩睜開雙眼,站起身來,淡淡道:“諸位隨我來。”
陳淵等人駕起遁光,跟在陳淵身後,來到峽谷上方。
片刻之後,那幾道遁光來到峽谷上方,在十丈之外停下,現出幾道身影。
為首的一人身上靈機湧動,龐大威壓散開,赫然是一名元嬰初期修士。
此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色勁裝,極似凡間武者,年紀在四旬左右,滿臉絡腮胡子,相貌粗獷。
頂著元嬰修士的威壓,張武山等人都是面色一白。
唯有陳淵神情淡然,威壓落在他身上,似乎沒有任何影響。
袁襄冷哼一聲,元嬰修士的威壓轟然散開,將此人威壓抵消,眾人臉色這才恢復正常。 這位在眾人面前一直很是隨和的袁家家主,此刻終於露出些許崢嶸。
兩名元嬰修士肆無忌憚地釋放氣機,天空驟然暗了下來,烏雲匯聚,四周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下方的大河發出憤怒的咆哮,掀起一道又一道渾濁的巨浪。
袁襄冷冷道:“木宗主好厲害,在小輩面前逞威風,獅峰山的威名就是這麽得來的嗎?”
木宗主笑了笑,收斂氣機:“袁家主誤會了,木某只是與袁家主打個招呼。”
袁襄冷哼一聲,也收斂了氣機。
狂風緩緩消散,大河慢慢平緩下來,烏雲散去,天光大亮。
木宗主深深看了陳淵一眼,陳淵是唯一一個在他的威壓之下,沒有表現出絲毫不適的結丹修士。
眾人全都注意到了這一點,皆是看了過來,目光各異。
袁襄讚許地點了點頭,心中收起了些許對陳淵的輕視。
袁世雄很是驚訝,袁世振倒是要好一些。
他駐守靈石礦脈,還不知道陳淵來歷,隻知是浩然宗派來參與鬥法之人,有幾分實力,也屬正常。
柳道人目中露出幾分忌憚,他自詡實力不凡,但在元嬰修士的威壓下,抵禦起來很是艱難。
而陳淵這個來歷不明的散修,卻如春風拂面,不可小視。
只有張武山知道陳淵是體修,肉身強悍,不懼威壓,面色不變。
而與袁家眾人不同,木宗主身邊之人,只是淡淡瞥了陳淵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陳淵神情平靜,對眾人的眼神視而不見。
木宗主抬手一引,笑道:“讓袁道友久等了,這位是藏劍宮的顏長老,特來監督此次鬥法。”
在木宗主身旁,站著一名青袍老者,神情淡然,拱手一禮:“藏劍宮顏鈞。”
他身後跟著兩名修士,與顏長老一樣,剛才都只是淡淡瞥了陳淵一眼。
袁襄目光微凝,還禮道:“袁家家主袁襄。”
顏長老淡淡道:“事不宜遲,這便開始鬥法吧。”
袁襄和木宗主都愣住了,這位顏長老如此雷厲風行,顯然大出他們意料之外。
木宗主哈哈一笑:“顏長老不愧是劍修,快人快語,如此也好,早些結束,早些接收靈石礦脈。”
“曾師侄,第一場鬥法你來,不必留手,但也不要傷人,以免袁家主說我獅峰山欺人太甚。”
“弟子明白。”一名跟在木宗主身後的修士應道。
他看上去比木宗主還要大上不少,頭髮花白,聲音蒼老,但在木宗主面前,卻是以晚輩自居。
袁襄眉頭一皺:“木宗主好大的口氣,鬥法還未開始,就已經把靈石礦脈收入囊中了。”
木宗主笑道:“木某只是對鬥法有信心,袁家主要是有信心,不妨就打個賭。”
“如果袁家贏了,木某就送給袁家主五粒澄陽丹。”
“如果本宗和藏劍宮贏了,袁家主手中那一塊珍藏已久的風磨鐵,就送給木某,如何?”
袁襄臉上一沉,避而不答,轉頭看向袁世雄:“第一場鬥法就有勞二長老了,切記,不可硬撐。”
“是,家主。”袁世雄沉聲應下,越眾而出。
“呵呵,袁家主若是怕了,就休要聒噪。”木宗主譏諷一笑,抬手虛引,“顏長老,請!”
顏長老微微點頭,與木宗主一並飛向對面的山頂。
袁襄臉色很是難看,但終究不敢與木宗主打賭,冷哼一聲,大袖一拂,轉身飛回山頂。
其他人也折身回到兩座險峰之上,遙遙相對,只有袁世雄與曾姓修士留在峽谷上方。
張武山和陳淵站在一起,低聲道:“陳兄,藏劍宮都是劍修,受功法影響,大多都是雷厲風行之輩,鬥法之中,也是毫不留情,切勿大意。”
陳淵點了點頭,目光越過袁世雄和曾姓修士,落在對面山峰上,顏長老身後的兩名青衫修士。
這二人應該就是藏劍宮的真傳弟子,也是他今天鬥法中的對手。
此時,峽谷上方的袁世雄和曾姓修士緩緩退後,相隔數十丈遠,行禮之後,祭出法寶,攻向對面。
“且慢!”
但就在這時,木宗主和顏長老不約而同地出言喝止,轉頭望向東邊。
袁襄也轉頭看了過去,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袁世雄和曾姓修士不明所以,但還是停了下來。
眾人順著三名元嬰修士的目光望了過去,片刻之後,一道遁光從天邊飛來,停在峽谷上方,現出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中年儒生,面帶笑意,身上氣機湧動,赫然也是一名元嬰修士。
顏長老飛上天空,冷冷道:“閣下尊姓大名,所為何來?”
他盯著中年儒生,眼神如劍一般鋒利,周身劍意勃發。
在場之人毫不懷疑,只要中年儒生的回答不能令他滿意,下一刻就會萬劍齊發,天崩地裂。
袁襄打量著中年儒生,目中閃過一絲戲謔。
顏長老顯然已經將靈石礦脈視為囊中之物,自然不容他人攪亂這場鬥法。
而他自知袁家在這場鬥法中必敗,反而期待著眼前的不速之客,能夠生出一些事端。
中年儒生對顏長老周身勃發的劍意視而不見,仿佛那只是一陣拂面而過的春風。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在陳淵和張武山身上一頓,眉頭一皺,最後停在顏長老身上。
他抱拳一拜,微笑道:“可是藏劍宮顏鈞顏長老當面?在下楊禮謙。”
顏長老雙目一眯,眼神更加鋒利,似乎要刺穿楊禮謙的身體:“原來是浩然宗楊長老,楊長老今日來此,莫非是想插手三家鬥法?”
空氣中忽然響起若有若無的清吟,仿佛一柄飛劍輕顫時發出的劍鳴,傳入每個人心底。
木宗主目中閃過一絲警惕,這靈石礦脈的收益雖然大部分歸藏劍宮所有,但獅峰山也能分到不小的份額,他才如此上心。
此前浩然宗就像插手靈石礦脈,但卻被藏劍宮擋住,只能借袁家之手爭奪,難道這次要親自下場不成?
楊禮謙微笑道:“顏長老誤會了,這座靈石礦脈是貴宗與獅峰山、袁家修士發現的,與浩然宗無關,楊某更無插手鬥法之意,只是為陳小友而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