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天明。
余琛收了大批陰兵。
雖說吧,他的確有心去試試這地府之軍的威力,但奈何在這金陵城裡難以施展開來。
上千陰兵,別說是去找誰麻煩了,就是往金陵城裡一拄,那百鬼夜行的可怕場景也足以讓整個金陵官府震蕩起來。
收了陰兵以後,余琛回到房裡。
而這會兒,那文聖老頭兒也審了那些個度河而去的望夫鄉幽魂們。
——雖然他們不是渭水地界兒的人,但被度人經度化以後,也不再被天地規則磨滅,轉而投胎去了。
另外,可惜的是輪回路還沒覆蓋到金陵來,要不然像是青冥妖王等一種妖人,也得去十八層地獄走一遭才是。
文聖老頭兒回到守陵屋裡,望著東邊兒天際冉冉升起的朝陽,不曉得在想些啥。
余琛一邊兒喝著熱氣騰騰的粥,一邊隨口問道:“老頭兒,你師弟那邊,你準備怎辦?”
先前,趙為先上來了一趟。
文聖老頭兒感應到對方身上有自個兒的神薹,把一人一鬼嚇得夠嗆,一度認為這是一場同門弑殺的惡毒戲碼。
可後來一看,誒,不對!
文聖老頭兒,是被他自個兒的學生吳庸提劍含淚砍了的,整件事兒壓根兒沒有趙為先的蹤跡。
那趙為先為啥會有文聖的神薹,一人一鬼也想不清楚。
但很明顯的一點是,要想完成文聖老頭兒的遺願,那神薹絕對是不可或缺的。
畢竟,沒有神薹,他倆現在連文聖老頭兒的遺願是啥都不曉得。
聽罷,文聖老頭兒沉默了好久,方才開口道:“老夫認為,可以先接觸一番老夫的那位師弟——其中應當有所隱情才對。”
余琛點頭,可心頭卻犯了難。
怎接觸?
人家合德書院院長,金陵第一大儒,州牧見了都要恭恭敬敬的存在。
你一個看墳的怎去接觸?
想了想,余琛暫時將其擱置了,有機會再說。
不多時,大日當空,風雪小了許多。
有郵差翻山越海,從渭水縣城給余琛帶來了封信。
信是勞知縣,也就是余琛他爹曾經的頂頭上司寫的,問了余琛近況,過得如何雲雲。
隨信一同來的,還有一張銀票,說是本來想寄點東西,但想到路途遙遠,不如折現了,讓余琛自個兒去買點兒好吃好喝的。
末了,還提到那搬屍人姬丘最近打算來金陵一趟——他原本就是金陵的人,一個血性俠客,最後被勞知縣和余鐵生收編了而已。
說他最近在渭水閑得慌,正巧他在金陵的弟兄找他有事兒,乾脆請個假來了,也來看看余琛啥的。
看完以後,余琛也回了封信,報了個平安,交給郵差送走了。
吃過晌午飯,余琛內視炁海。
發現自那天兒斬了青冥妖王以後到現在,體內命炁衝擊中丹田的進度又漲了一大截兒。
這般下來,看上去要不了幾天,就能突破靈相之境了。
——也不曉得自個兒的靈相會是個啥玩意兒。
反正據文聖老頭兒講,他的靈相是一支筆,寫啥是啥,畫啥是啥。
余琛聽了差點兒就脫口而出問他老人家是不是還有個小名兒叫馬良……
總之吧,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兒過。
直到青冥妖王伏誅後的第三天黃昏,扎著兩個丸子頭的青浣一蹦一跳又上山來了。
余琛自是備好了肉菜,倆人歡聲笑語大吃了一頓。
席間,青浣又喋喋不休地將起她在書院的日子。
說這會兒師叔已經在教她以文禦炁了,說得興起,還樂呵呵地給余琛表演了一手。
只聽她念了句關於“火”的詩文,手中便憑空生出一簇人頭大小的火焰,劈裡啪啦地燃。
望著小姑娘期待的樣子,余琛笑著打趣,說以後學成歸來,可要保護他這個身嬌體弱的看墳的。
小丫頭當即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握起拳頭說以後誰敢欺負血余琛,頭都給他錘爆!
一頓飯吃了一個時辰,余琛也了解了青浣在合德書院的日常。
值得一提的是,她已經正式拜師了。
但拜的卻不是趙為先,而是……文聖老頭兒。
聽說這是趙為先的意思,他說既然是師兄的鬼魂發現了這麽一個好苗子,自然應當拜在他門下。
而他自個兒,則代兄授徒。
這決定一出來,合德書院倒是沒啥多說的。
可是金陵官府各個部門兒高層卻不樂意了,他們是曉得文聖老頭兒乃是戴罪之身的一小撮人,當即找到趙為先,告訴他此事不妥。
但面對這些反對的聲音,趙為先直接送了他他們倆字兒。
——滾蛋!
固執己見。
於是吧,青浣莫名其妙就成了文聖老頭兒的弟子了。
但對於這丫頭來說,無所謂。
反正她早就認為趙為先是她尊敬的老師了。
可這說起趙為先,青浣丫頭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好似有什麽困擾那樣。
余琛一問,才恍然大明白過來。
原來是新年已過,趙為先誕辰要到了。
書院大夥兒都忙著給院長準備賀禮呢!
青浣覺著既然人家對自個兒這麽好,那肯定是要回報的啊!
但問題是,送啥呢?
且不說她沒啥錢財,哪怕她有錢,送些金銀珠寶過去,恐怕那位大儒也不會收。
於是,小丫頭另辟蹊徑,想到師叔一生喜歡雪,便想寫上兩句關於雪的詩給他。
——正好她最近不是正在學作詩嘛?
可一連寫廢了好多紙,也沒寫出來自個兒滿意的來,這自個兒都不滿意,談何送給師叔呢?
——或許這就是天才與庸才的區別。
文聖老頭兒聽了,感歎道。
有人天資聰穎卻自知之明,有人朽木不可雕卻抱著兩句口水詩當壓箱底兒寶貝。
余琛聽了,就曉得他在內涵哪個,但沒接話。
因為他突然腦子一炸!
——這不還在想怎跟趙為先攀上關系嗎?
瞌睡來了送枕頭!
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於是,他提筆揮毫,筆走龍蛇,直接題詩幾句,交給青浣。
青浣看不出好壞,只是撓了撓頭,收下了。
“若實在想不出來,拿這兩句去,應當也算是禮物了。”余琛叮囑她。
——他自然不會作詩,甚至那楊羸的打油詩都難以做出來。
可上腦海裡上輩子的記憶中,那些個千古絕句可太多了。
信手拈來。
青浣謝過以後,天色已晚,由余琛送下山去了,送到合德書院門口,望著小丫頭走進門裡,才離開。
在街上轉了一會兒,文聖老頭兒一直跟著,有些驚悚地問余琛那幾句詩到底哪兒來的。
余琛敷衍說是自個兒想的。
文聖老頭兒翻了個白眼兒,意思是伱幾斤幾兩心裡沒個逼數?
余琛才改口說是之前作判官時,一個落魄詩人的走馬燈裡看到的。
文聖這才信了,歎了口氣。
說這般才華之人,卻未曾被慧眼識珠,發現出來,簡直可惜。
余琛不理會他的感歎,去劇院聽了場戲,又在街邊兒喝了碗豆腐腦兒,這才晃晃悠悠往萬家陵上趕。
值得一說的是,不曉得是不是因為余琛扮作的鬼神判官的緣故哈,最近劇院裡那些個判官角兒的戲多了不少。
——甚至倘若不是官府發了通緝令,余琛甚至懷疑他們會直接把陰司判官的幾個案子編成戲劇搬到台上去。
畢竟掙錢嘛,不磕磣。
余琛這般想著,行至福澤城,某條商業街,突然背後傳來急促馬蹄聲兒。
幾匹高頭大馬,帶著金陽商會的標志,疾馳而過。
那為首的人兒,一邊說著“借過”,一邊往街巷兩邊兒撒些銅板兒,算是賠罪。
百姓們也樂呵呵讓開路來,撿起銅板兒。
而那為首之人,余琛竟然認識!
——周禮。
那個當初在渭水縣城,跟他老爹吵架冷戰了好多年,連最後一面都差點兒沒見著的金陽商會的執事。
還是余琛用紙人紙馬術給周老先生容納鬼魂,方才讓這“不孝子”見了他爹最後一面。
這會兒的周禮,神色很急。
領著人,帶著馬車,一路飛馳。
那拉貨的馬車裡,傳來叮叮當當響聲,一聽就曉得是金銀之物。
余琛不曉得他這般急是為了啥,但聽周圍的百姓議論紛紛之間,也大概明白了些。
據說是金陽商會一堆貨物最近出城,卻被一夥兒名氣甚大的馬賊連人帶貨一起扣下了。
周禮這是帶著贖金趕過去救場呢!
而關於這一夥兒馬賊,百姓們也是眾說紛紜,據說是盤踞在“陰霧澤”一帶,規模甚大,過往商會都會提前繳納保護費,方才能安然通過。
甚至還有傳聞,說那馬賊老大跟金陵某個大人有所聯系,所以金陵官府屢屢剿匪,卻連對方人都找不到。
各種傳聞,余琛聽過也就過了,沒在意,回了萬家陵上,倒頭就睡,
直到第二天清晨時候,一陣哀樂聲響起,方才給他驚醒了。
出門一看!
好家夥!
又是你!
周禮!
這會兒,這金陽商會年輕的執事,帶著人上山了。
只不過他現在沒昨晚那麽急了。
而是一臉悲憤,雙拳緊握,指甲都快陷進了掌心肉裡邊兒。
而在他身後,十多具棺材被抬上來,漫天紙錢財,紛紛灑落。
黃紙之下,鬼影綽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