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厲嘉南父子之死,已過了兩三天。
官府大刑司,兵參司,監地司幾乎全員出動,上上下下就一個字兒。
——查!
可忙忙碌碌了兩天兩夜,除了查到倆人身上傷口處皆有“灼傷”樣損害以外,其余啥線索都沒找到。
而根據這熟悉的“灼傷”狀損害,監地司判斷二人應當死於某種具備“鋒銳”、“灼熱”屬性的神通或法器。
知曉了這點以後,楊羸當即一拍桌!
哎呀!
這和先前那被那“判官”殺死的人,不一樣一樣的嗎?
凶手……還是那“判官”?
得出結論來。
可本以為確定了凶手夠就能結案的官府三司,這會兒又傻眼了。
不為別的。
只因那判官早就在官府通緝令上,而一直以來,也沒捉到對方。
他們壓根兒不曉得對方是哪個!
於是,厲嘉南父子的案子,只能暫時擱置下來。
只在那判官的通緝令上,又加了一條血淋淋的罪狀。
——謀殺朝廷命官,兵參司命。
但這事兒放在別人身上或許是大事兒,放在那“判官”身上卻並非多麽了不得。
因為他的罪狀已經太多了。
虱子多了也不愁。
反而是金陵諸多百姓,從通緝令上看了這事兒以後,那叫一個歌功頌德。
——樸實的老百姓可不管你什麽朝廷命官,兵參司命。
他們只會用腳投票,平日裡厲嘉南父子專橫霸道慣了,自然引得怨聲載道,這會兒有人把他們殺了,在老百姓眼裡就是為民除害!
這事兒非但沒有讓那陰司判官的名聲變差,反而更是在金陵底層掀起了一股熱潮。
各樣式兒的判官角兒的戲曲,怒目臉譜的小玩意兒,層出不窮。
這天黃昏,余琛從金陵城裡聽完一場判官角兒的戲後,頂著風雪回了萬家陵。
盤膝坐下,吐納起來。
突破靈相,鍛造金身,又有了上品炁靈根以後,他已經無需用靈銖來修行吐納了。
那天地之炁匯聚的效率,足夠支撐他在靈相之境一路高歌猛進。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余琛方才結束吐納,起身燒鍋,熬了一碗粥,加點兒肉沫和蔥花兒,美滋滋喝了以後,長長吐出一口熱氣,舒服得打了個嗝兒。
剛放碗筷,拿起掃帚,準備掃一掃那門前雪。
可這還沒舞兩掃帚,一陣聒噪聲就從山下的方向傳來。
余琛掃帚一放。
得!
哥兒幾個又來了。
沒多會兒,那已經算是相當熟識的幾個收屍人,嗚嗚喧喧就上了山來。
一個個背上系著麻繩兒,拖著一個龐大的鬥車,吭哧吭哧使勁兒。
上了萬家陵來,就擱那兒開始挖坑。
余琛從屋裡端出幾碗熱湯,給幾個收屍人喝了以後,指了指那鬥車,問是怎回事兒。
幾個收屍人一邊道謝,一邊跟他說。
——這事兒,詭得很哩!
其實不用他們說,余琛也曉得了。
通過自個兒那天眼,透過那破舊鬥車的車身,他看到的是裡邊兒裝著一具具乾屍。
就好似那全身上下得血肉都被抽光了,只剩下一副皮包骨頭,死狀淒慘。
而他們身上,頭髮上,衣服上都結著冰碴兒,向前從水裡邊兒撈出來的那樣。
反正,說白了就不像是正常死了的。
為首的收屍人放下鋤頭和鏟子,揉了揉腰,拉開那鬥車上的白布,露出一具具蒼老得不成人樣的乾屍,臉色並不好看,道:“看墳兄弟,前不久傳得沸沸揚揚的幽靈鬼船你曉得吧?”
緊接著,他便將他聽說的事兒,一一道來。
且說這鬥車裡邊兒的十多具乾屍,原本是福鼎商會一艘捕魚船“興盛號”的船員。
——金陵雖地處大夏北疆,距那繁華的京城相當遙遠。
但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金陵雖然比不上京城繁華,但位於九脈之一的蒼江入海出,漁業幾乎是整個大夏第一發達。
其中五城之一的百世城,便是在金陵南邊兒,修起四五個巨大的港口,每天都有數之不盡的漁船和商船停靠歇息。
金陵幾個有數的大商會共同把持著漁業這塊肥肉,都咬得緊——他們都有自個兒的捕魚船,每日作業,將那近海裡邊兒的魚兒捕上岸來,銷往大夏各地。
這條興盛號的漁船,就隸屬於福鼎商會,是旗下數百條漁船之一。
且說那五天前的晚上,興盛號的船長林旗帶隊,出海捕魚,為期十天。
金陵近海的漁獵區,百世城港口向外輻射五百裡為界,都是金陵官府開闊過的安全區。
沒有什麽暗礁,沒有什麽海底妖獸,唯一要注意的可能就是那隨時會因為暴風雪而刮起來的大浪了。
總而言之,這金陵捕魚人,並非什麽危險的行當。
福鼎商會也等著,等著興盛號十天后,滿載而歸。
可還沒到十天呢,昨兒晚上,燈塔的守夜人就看到,興盛號回來了!
剛準備通知港口,卻突然發現,這興盛號似乎不太對勁兒?
——它看起來並不像是自個兒開回來的,而是被浪頭推著帶回來的。
當時這守夜人還嘀咕呢,這興盛號的船員們還真是瘋子,也不怕浪頭給他們帶到蒼江裡邊兒去了。
這還沒嘀咕完呢,興盛號就直愣愣朝港口船舵撞過來,砰一聲,港口震蕩,驚醒了整個港口。
大夥兒又急又怒,紛紛走過來,擼起袖子,就想讓這興盛號的船員們見識見識花兒為啥那樣紅。
可真當興盛號撞在岸上,他們怒氣衝衝地跑過來往那船上一望。
當即好似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嚇成了孫子!
興盛號的確還是興盛號,除了撞在岸邊兒引起的損傷以外,整天船可以說是完好無損。
但裡邊兒的人,卻早已沒了生息!
漁船各個角落裡,一具具乾屍橫七豎八躺著,好像已經腐朽了數十上百年。
而從他們衣著和魚牌來看,正是五天前出海的興盛號船員們!
可就五天啊!
這些個家夥就好像是度過了數十年一樣,活生生老死了!
大夥兒哪見過這陣仗?
當即報了官。
官府一來,查驗了屍首,又在船上翻出來航行筆記,上邊兒記載了他們遇見的一些事兒。
十有**,都是些瑣碎之事。
但唯有一項,提到了先前金陵的漁業圈子裡傳得甚廣的“幽靈鬼船”,據說那是一條來去無蹤的龐大陰影,每次出現都遠遠在濃濃霧中,宛如曇花一現,已經有好幾次目擊記錄了。
但前邊兒幾次,都是目擊而已。
唯獨這一次,出意外了。
興盛號十六位船員,全員暴斃!
一個沒剩!
最後死氣沉沉的興盛號,跟著翻湧的浪潮隨波逐流,最後回到了金陵港口。
這才有了這檔子事兒。
官府驗屍以後,據說派出人手登船出海調查,至於這些乾枯的屍首,就讓搬屍人搬上來埋了。
“看墳兄弟,你說這些事兒可怕不可怕?”
末了,那為首收屍人直搖頭,“活生生的人啊!幾天功夫老了數十歲——你瞧瞧這頭髮,一碰就碎了!”
說罷,他們一邊歎息,一邊將那些個屍首埋進了萬家陵,下山去了。
而余琛皺著眉頭,將墳頭上立著的幾條鬼魂兒,帶進了守陵屋子裡。
——死不瞑目,未遂之願。
十六個橫死船員,一共三條鬼魂兒,死不瞑目,留下遺願。
一老倆少,徘徊在黃泉河畔,久久不願離去。
而他們的走馬燈,也在余琛眼前跑了起來。
三條鬼魂,年老一些那個叫伍剛,興盛號的主舵手,開船三十多年了,從沒出過問題。
而稍微年輕一些的兩條鬼魂,一個壯碩漢子,三十多歲,興盛號船長,林旗,這船上他說了算。
一個矮胖矮胖的年輕墩子,名叫黃烽,是船上的一個捕魚手,打算乾完這趟攢夠了錢就娶青梅竹馬當媳婦兒。
開船那天,大夥兒都意氣風發,說這新年第一炮,必須得打得紅紅火火!
前三天,也沒什麽問題,魚貨大豐收,大夥兒都笑逐顏開。
可第四天的時候,出問題了。
一個剛上船的小船員的驚呼聲,驚醒了熟睡中的眾人。
林旗帶人出來一看。
就看見那茫茫洋洋裡,彌漫起無盡迷霧來,一枚風帆一般的扇形陰影,在濃霧中一掠而過,消失無蹤。
大夥兒心頭一驚!
當即反應過來!
——幽靈鬼船!
林旗和伍剛經驗豐富,曉得這汪洋大海不知名的可怕玩意兒多得很,立刻準備返航。
可這船啊,開著開著,幾個船員突然毫無預兆地往地上一摔。
肌膚乾癟,頭髮枯槁花白,牙齒脫落,眼睛混濁,一瞬間好似過去了百年光陰,活生生老死了去!
然後,輪到眾人。
渾身癱軟無力,感覺渾身精神氣血都在一瞬間極速流逝,哐哐倒下一大片!
沒了聲息!
走馬燈,到此為止。
一切畫面,消散一空。
但余琛的眉頭,卻緊緊皺起。
說這一開始吧,雖然那收屍人說得玄乎,什麽一瞬間被剝奪了生機壽元,幾天時間當過去了數十年雲雲。
但他才不相信有那麽離奇的事兒。
猜測應當是某些汲取生命力的妖怪異物所為。
只要看了這仨鬼魂的走馬燈,一切自然明白。
但這會兒,他卻是清清楚楚看到了。
除了那一閃而過的傳說中的幽冥鬼船以外,鬼影兒都沒一個!
——這興盛號的十六個活生生的百姓,當真就是一瞬間,蒼老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