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余琛以後,楊清風和楊羸也回了金陵。
這次前往近海,雖說出了好些意外導致楊羸重傷,甚至差點兒死在平海妖王手裡。
但收獲也是不小。
不僅斬殺了那在近海為非作歹的平海妖王,更是挖出了海底那煉生陣法,弄清楚了究竟是什麽東西奪去了興盛號船員和監地司主事們的生機與壽元。
還算成功。
回到監地司後,楊羸簡單處理了下傷勢,就寫好卷宗去往州治府面見吳庸了。
可這剛一進門,就看見吳庸從外邊兒走進來,臉色陰沉,行色匆匆。
楊羸一愣,取出那近海調查報告的卷宗,“州牧大人,近海一事現已查明……”
“楊司命,你先進來,本官有急事。”州牧打斷了他,領著楊羸就往州治府走。
楊羸眉頭一皺,心說你還有什麽急事兒能急得過我?
到了府裡,吳庸往座上一坐,深吸一口氣就開口:“楊司命,你們出去那會兒,金陵出事了——趙為先趙大儒,死了。”
楊羸:“……?”
不是,還真就比我急?
“昨兒晚上,合德書院一位老師因為有事找尋趙大儒,前往他所在住處。”
吳庸沉聲道:“但剛一進門,就看見那陰司判官站在裡邊兒,渾身是血,而趙大儒已經躺在地上血泊裡,沒了聲息。
那位老師大驚,急忙呼救,那判官被嚇住,破窗而去,逃得無影無形——而當我們的人和合德書院的高層趕到的時候,趙大儒早已死去多時。”
楊羸聽罷,再度打出一個問號。
——陰司判官?
昨晚上前那家夥不是還在近海跟平海妖王打得有來有回嗎?
這怎麽還能分身回到近海把趙為先也噶了?
開什麽玩笑?
沉默良久,他長歎一口氣:
“趙大儒為天下學子鞠躬盡瘁一生,這會兒突然橫死,實在可惜可歎。
但有一點您說錯了,殺死趙大儒的,應當不可能是那陰司判官。”
吳庸眉頭一挑,開口問道:“何以見得?”
楊羸將手中卷宗呈上,開口道:“因為昨晚,那陰司判官不在金陵,而在北海!”
吳庸接過調查報告的卷宗一打開,定眼一看,臉色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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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同樣感覺腦袋發懵的還有余琛。
——茶鋪裡,那小二大抵是沒察覺到余琛臉色變化,講的唾沫橫飛!
“客官,咱跟伱講啊!就昨兒天,那合德書院院長趙大儒,被人發現死在住處。
對了,您猜凶手是誰——嘿!說出來您肯定不信,就是那最近傳得沸沸揚揚的陰司判官!
可惜了,咱原本還挺佩服他的,你說他殺些貪官汙吏也就罷了,這趙為先趙大儒可是出了名的清廉不阿,教出好多名震金陵的儒士啊!那陰司判官沒事殺他幹嘛?
嘖,想不明白!”
說著,小二把茶上了,端著盤子撓頭下去了。
剩下余琛,腦殼生疼。
你想不明白?
我他娘還想不明白呢!
我他娘一天前還在北海跟一頭蛟龍相親相愛,你突然說一天前我遠在金陵的趙為先殺了?
這誰能想明白的?
真就啥屎盆子都往咱腦袋上扣唄?
還有,趙為先死了,文聖老頭兒的神薹呢?
不會又丟了吧?
這會兒啊,余琛是茶也沒心情喝了,付了錢匆匆有出門去。
直往合德書院去。
也顧不得什麽光天化日了,直接以森羅臉譜變換身形,在大雪中闖進了合德書院。
徑直來到趙為先的住宅前。
這會兒,那層簡樸的二層小樓被合德書院的老師和門徒們團團圍住,一個個跪在雪地裡,哭紅了眼眶。
青浣也在其中,小姑娘手上凍得通紅,臉上哭花了,正抽泣著。
而那住宅裡邊兒,大刑司的執事來來回回,監地司的仵作忙忙碌碌。
血腥味兒逸散出來。
余琛沒有繼續往前。
因為文聖老頭兒說,他已經在這兒感受不到他的神薹的氣息了。
想必是已經被那冒充自個兒的凶手給取走了。
另外余琛還看到了,在那門口台階兒上,趙為先正在那兒坐著,望向底下茫茫學子。
可那些學子仿佛看不到一般,只是悲戚。
——鬼魂。
毫無疑問,趙為先這會兒,已經是鬼魂了,人鬼殊途,再無法被世人查見。
不過當余琛出現在人群中的時候,他好似感受到了什麽那樣,幾乎本能地站起身,跟著余琛走了。
回了萬家陵上。
守陵屋裡。
趙為先茫然地看著周遭一切,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余琛露出原本的容貌來。
“是你……”
老頭兒似乎還不曉得究竟怎麽回事兒,喃喃自語。
余琛也不跟他廢話,直接取出度人經,將趙為先的鬼魂攝了進去。
與此同時,這位金陵大儒的一生走馬燈,在他眼前閃過。
沒什麽太多值得拎出來將的,反正趙為先一輩子和文聖老頭兒李寰幾乎差不多的境遇。
趙為先從年少時就極富才華,比起文聖老頭兒來說差的大抵就是那文曲靈根。
而這倆師兄弟之間雖然經常拌嘴吵架,但實則都相當看重對方。
然後,就是重頭戲了。
昨兒晚上,趙為先在屋裡讀書。
突然來了個人,身穿黑白戲袍,臉戴判官面具,大搖大擺走進屋裡。
趙為先不懼,問這判官來此何意。
對方直言,要文聖老頭兒的神薹。
趙為先自然不願,厲聲呵斥,並逼問其身份。
那判官不說,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可這不交手不知道,一交手就讓趙為先驚駭無比!
——神薹上品的趙為先,竟遠不是對方的對手!
僅幾招過後,趙為先就敗了,對方取走李寰的神薹後,一劍斬斷了他的腦袋。
然後就是趙為先化作鬼魂,眼睜睜看著合德書院無數弟子門徒跪拜哭泣,他卻完全無法影響到他們。
與此同時,天地之間,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消磨他的神魂。
正當趙為先已經心死,絕望地等著被天地磨滅的時候。
余琛出現了。
出於本能,他跟著余琛上了萬家陵來,同時也再感受不到那股天地的磨滅。
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
而在余琛看他走馬燈期間,趙為先因為進去了度人經,也被一股莫名的意念告知了眼前的狀況。
——簡單來說,這兒就是陰曹地府,而他有未遂之願,所以不能轉世超生。而帶他上來的余琛,就是即將幫他完成遺願的人。
“原來……如此?”
將一切明悟以後,趙為先難以置信地喃喃感歎。
看著眼前那個年輕而熟悉的身影,感慨萬千。
他如今才知曉,這萬家陵上的守陵人,竟是這般奇人兒!
而余琛也是拱手,苦笑一聲,說自個兒原本打算從北海回來就去找趙為先,卻不想再見面也是陰陽相隔。
趙為先沉默良久,方才擺了擺手,問余琛,是否真能幫自個兒完成遺願。
余琛點頭,說在此之前,要讓他見一個人……哦不,是見一個鬼。
在趙為先不解的目光中,文聖老頭兒度過黃泉而來,望著眼前的師弟,久久無語,最後才歎息一聲:“師弟,別來無恙。”
當文聖老頭兒出來的時候,趙為先整個人都是懵的。
就好奇渾身都僵硬了那般,怔在原地。
“師弟,你沒有看錯,師兄其實……”文聖老頭兒在趙為先面前晃了晃手。
他正說著話呢,趙為先回過神來,掄起錠子一拳砸在文聖老頭兒臉上!
把後者都打懵了!
還沒等文聖老頭兒反應過來,趙為先又是掄起拳頭,哐哐砸下來!
看得余琛都愣了。
不對啊,這倆的記憶裡,師兄弟之間關系雖說經常吵架,但實際上是挺好的啊!
這久別重逢怎突然打起來了?
“你還活著!”
“你竟然還活著!”
“既然你還活著!為什麽要不出來告訴天下人你不是逆賊!”
“既然你還活著!為什麽要把那玩意兒交給我!”
“既然你還活著!為什麽任由那昏庸無能的皇帝汙蔑你!”
“李寰!你個臭老不死的!”
“……”
良久,趙為先方才發泄玩心頭之怒,氣喘籲籲。
文聖老頭兒鼻青臉腫,在一邊無奈苦笑。
而余琛這會兒也明白過來了。
趙為先這會兒情緒,大概就跟孩子貪玩跑丟了終於找回來的父母的心情是一樣的。
——先揍一頓再說!
這看似憤怒的情緒裡邊兒,更多的其實是擔憂。
“師弟啊,師兄和你是一樣的。”在趙為先喋喋不休的怒罵裡,文聖老頭兒歎了口氣,如此說道。
那一刻,這位金陵大儒也是一怔。
反應過來。
——倘若文聖老頭兒還活著,他應當與合德書院那些門徒弟子一樣,看不見自個兒才對。
也就是說……他也死了。
趙為先的動作停下來,嘴也閉上了。
“不過這般也挺不錯的嘛!”
文聖老頭兒拍了拍趙為先的肩膀,哈哈一笑:“人做久了,當當鬼也不錯。”
趙為先沒說話。
文聖老頭兒又問,“對了,師弟,你且告訴師兄——師兄的神薹,先前可是在你手裡?”
“你的神薹?”
趙為先聽罷,又是咬牙切齒看了他一眼,恨恨道:
“你還好意思問?”
“當初不是你親手交到我手裡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