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理,京城市井之間,有不少靠筆杆子和嘴皮子吃飯的說書人。
這京城裡一旦出現什麽風言風語,第一時間就會被他們寫成橋段兒和話本,抑揚頓挫地講給三教九流聽,賺點兒唾沫星子錢。
當然,也是因為這行太卷了。
所以不少人為了博眼球吸引老百姓來聽,都會在原本故事的模樣上添油加醋。
比如先前傳得沸沸揚揚的“貴妃紅杏出牆”的事兒,他們雖然連到底是真是假都不曉得,但已經有人編出來了其中那讓人面紅耳赤的細節。
所以,許多說書人的這一點,也讓人詬病。
但唯有大皇子這事兒,他們一丁點兒添油加醋都沒有!
因為那些個說書人聽聞了第一手消息以後,都得感歎一句。
——咱編故事都不敢這麽編的!
總而言之,從南神君帶領軍隊回城,啟元帝一怒之下拍碎大皇子屍首後,整個京城就陷入了一場可怕的風波當中!
街頭巷尾,茶鋪酒肆,沒一個地方不談這事兒的!
與此同時,在朝廷未曾通報、但從軍部流傳出來的一些閑言碎語中,大夥兒還敏銳地發現了一個身影。
——判官。
據那些軍部親歷的將士所言啊,發現並阻止了大皇子那荒唐而離譜的計劃的,不是南神君,也不是各位將軍,而是……判官!
那個前一段時間聲名鵲起的鬼神判官!
正是他,當著萬千將士的面兒,斬下了大皇子的頭顱!
這消息一出,大夥兒更是瞪圓了雙眼!
但這,還沒完!
還有人說,大皇子死後,他的命燈熄滅,那佔天司的國師大人循蹤而至,千裡之外欲斬那判官兒,但不僅人沒殺成,更是斷了一隻手臂!
當即,天下大驚!
但也有很多人不相信,在他們眼裡,作為三聖之一的國師就已經是整個大夏金字塔頂端的存在了!
這般存在,從不失手,從不受傷,不可能連一個判官兒都收拾不了才是!
但偏偏啊,這消息傳出之前吧,那佔天司的國師大人就已經突然宣布閉關!
——朝都沒上!
就值得耐人尋味了。
為整件事兒蒙上了一層迷霧。
總而言之,反正短時間裡,這事兒的風波是過不去了。
不歸陵上,余琛一行早已返回。
據這幾天經常下山去買菜的石頭說,整個京城站在討論的就兩件事兒。
第一,就是那傳得沸沸揚揚但不知真假的“貴妃出牆”。
第二,就是大皇子的事兒了。
而這第二件,雖然比不得那深宮八卦那麽吸引人,可卻因為足夠荒唐,足夠離奇,傳播度比那貴妃出牆要深遠得多。
但不過如何,京城底下吵得再凶,再厲害。
對於不歸陵上的守陵人來說,也沒什麽太大的關系了。
從太陰山脈回到不歸陵後,余琛的日子就又恢復了尋常。
每天上午盤膝吐納冥想鞏固境界,下午跟石頭肉身暗殺鍛煉這個傻大個兒的戰鬥經驗,吃完晚飯後跟虞幼魚拌幾句嘴,夜深了要麽去陰曹地府逛一遭,要麽下山去京城聽個曲兒,喝場夜茶。
日子過得平靜又充實。
偶爾有幾具死不瞑目的屍首送上山來,也是一些並不怎麽困難的遺願。
他便讓石頭下山買菜的時候,順手就去完成了。
時光如水,雖沒什麽大波折,但也安穩平靜。
——甚至余琛不少時候都在想,要是沒得那國師和奪天造化陣圖的威脅,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好像也不錯?
可惜,天不遂人願哦!
平靜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五月中旬,沒了。
這會兒的天候,已經略微燥熱,雖說一早一晚還是涼快,但那中午的太陽已經有點毒辣了起來。
這天中午,余琛做了把躺椅,放在守陵屋子外邊兒,又扎了把大紙傘遮太陽。
午飯過後,往那搖椅上一躺,端上一壺石頭泡的酸梅汁兒,美滋滋嘬上一口。
——舒坦!
但你說人在這享受的時候吧,老天爺好像總能搞出那麽點事兒來打攪。
比如這會兒,人還沒來,聲已先至。
余琛聽到那山下的腳步聲,身子一抬。
沒多一會兒,就看見那山底下幾個斂官兒抬著個箱子,上山來了。
幾個夯貨,一眼就瞅見了余琛小木桌上的酸梅汁兒,口齒生津,不住咽口水。
當即放下那箱子,屁顛兒屁顛兒趕過來,送上衝紅,又是一番拍馬屁。
說這會兒陛下已經下令,要讓仁德王回來繼承那太子之位,作為仁德王門客的余琛,自然也得跟著雞犬升天了!
一個個都在恭喜余琛呢!
但聽了這消息,余琛確實眉頭一皺。
——大夥兒都以為,仁德王周秀放棄奪嫡,是因為身患重病。
但只有余琛等少數人曉得,那位王爺壓根兒就沒病,他遠離京城,入主幽州,最後更是逃向海外,是在躲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
當時余琛不知曉值得一位皇子王爺放棄奪嫡也要躲避的究竟是什麽可怕玩意兒。
但這會兒他卻是有所猜測了。
——十有**,就是國師。
所以對於仁德王而言吧,他肯不肯回來,都是兩說。
於是,余琛打了個哈哈,略過了這個話題。
緊接著,在幾個斂官兒期待的目光中,讓石頭進屋又拿了幾個杯子,給他們一人倒上一盅。
幾個斂官兒喝了冰鎮梅汁,隻感覺渾身冰涼,清清爽爽!
幾番謝過後,去挖坑了。
而余琛則看向那箱子,眉頭一挑。
——那箱子上邊兒,有條鬼魂兒。
但和一般的張牙舞爪的怨魂不一樣,這鬼魂相當平靜。
而且模樣,也甚是怪異。
——除了那臉上依舊完整以外,渾身上下都是骷髏模樣。
脖頸之下,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肉,但偏偏胸腹之間,五髒俱在!
而且看那骨骼與髒腑的色澤,又不像是死了很久。
骨骼溫潤白皙,髒腑紅潤滑膩,更像是剛咽氣兒不久。
而眾所周知,鬼魂的模樣和他死時的姿態,應當是差不太多的。
也就是說啊,眼前這鬼,臨死之前,渾身血肉髒腑就已經被剮了去。
沒來由的,余琛腦子裡閃過一個詞兒。
——凌遲。
而見余琛眼也不眨地盯著那木頭箱子,幾個斂官兒好心提醒:“先生,今兒這屍首,還是莫要看好些,太……慘了!”
余琛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幾個斂官兒說不聽,方才在坑挖好了以後,把那箱子打開。
裡邊兒,蜷縮著一個男人。
面容英俊,氣質出塵,但脖頸之下,和方才余琛看到的一樣。
除了五髒六腑以外,渾身上下沒一絲兒血肉筋膜,就好像有一個技術絕頂的剃肉匠,一絲一絲將他的血肉都剃乾淨了一般。
幾個斂官兒盡管已經見過了,但屍首漏出來一刻,還是忍不住臉色一白,有兩個甚至還在乾嘔。
當然,並非因為眼前男屍的慘狀——這些斂官兒見多識廣,已經難以因為視覺上的衝擊而感到不適了。
真正讓他們忍不住嘔吐的,是這具男屍這幅模樣背後的遭遇。
見余琛好奇,幾個斂官兒便嘰嘰喳喳說了起來。
“先生,先前那城裡傳得沸沸揚的宮裡妃子紅杏出牆的謠傳,您曉得吧?”
一個斂官兒指了指那男屍,開口道:
“但今兒咱們要澄清一下——那不是遙傳。
咱不曉得究竟是哪個貴妃想不開了要和別的男人亂來,但眼前這風流鬼,就是那個倒霉蛋兒。
據咱聽到的消息,此人就是那個與深宮貴妃有染的男人,管不住下半身,最後變成這幅模樣。”
說到這兒吧,那斂官兒咂了咂嘴,眼裡閃過一絲心悸,
“先生,您猜他是啥時候被行刑的?不,不是昨天,也不是前天,是一個月前!
就當時大皇子還沒下軍令狀要去西征叛軍的時候,這事兒實際上就已出了!
這家夥貪圖一時風流,勾搭誰不好,偏偏勾搭那宮裡的刺花兒!
那些貴妃大人美當然是生得美,但也得看看她們可都是……陛下的女人啊!”
斂官兒連連搖頭,歎了口氣,
“當初事發以後,這男人和那貴妃被捉奸在床,當場擒拿!
貴妃怎處置的咱不曉得,但這風流浪子可就慘了!
一個月前,直接給拖到刑部去,驗明正身後,聽說是喊來了刑部資歷最老的劊子手鬼刀來,要將這風流浪子千刀萬剮!
上邊兒下了命令,每天一百刀,割滿三千刀前不咽氣兒!若是提前死了,鬼刀也得人頭落地!
咱聽那刑部的大人們說,鬼刀就拿那漁網兜住肉,一刀刀慢慢割!當真是活生生割滿了三千刀後,那心臟還在怦怦跳呢!”
這一邊說著,幾個斂官兒都是嘖嘖直搖頭。
頓了頓,其中一個斂官兒壓低了聲兒,“據說這千刀萬剮,原本挨三千刀就解脫了,可這風流浪子一直罵,又不肯求饒,最後硬生生割了四千二百刀,把筋肉全部剃下來完,一絲都不剩,才咽氣兒!”
余琛一愣,“他罵啥了?”
那斂官兒左看看,右瞧瞧,最後才把聲音壓得很蚊鳴一樣小,
“他罵——狗皇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