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落在第二教子眼裡。
那雙眼眸中,倒映出那巍峨鬼門,無盡惡鬼,猙獰而來。
方才喃喃。
“原來……這便是凶啊……”
只是那語氣中,雖有驚訝,有疑惑,卻無驚慌。
雙手抬起,揮舞之間,一道道光暈在手中流轉,喝道:“起!”
下一瞬間,整個沃焦,為之震動!
且看那十座帝宮的方向,無盡的咆哮滔天而起!
無窮無盡的恐怖怨魂被喚醒,一張張恐怖的鬼臉,組成了一頭頭猙獰奇異的可怕怪物,好似那遠古的魔神,睜開眼眸!
那一刻,遠遠望去,整個沃焦,就像是汪洋大海中一枚巨石頭,圍滿了那數之不盡的魚兒。
只不過打眼一看,卻會驚悚發現,那些“魚兒”,都是一頭頭奇形怪狀,無比恐怖的畸形生物!
它們通體有那一張張恐怖的鬼臉組成,猙獰咆哮之間,形態各異,有三頭六臂的恐怖巨人,有形似巨鯤的虛幻大魚,也有豬首人身的龐大怪物……
一頭頭從那帝宮深處攀爬而出,密密麻麻,竟有數萬之頭!
——盡是二十多年來,本真教用那無盡的冤魂所鍛造的可怕“魂兵”。
如今在這關鍵時刻,被第二教子一瞬間喚醒而來,迎擊來犯之敵!
“去!”
隨他一聲令下,那無窮無盡的恐怖魂兵,向鬼門關殺去!
氣勢洶洶,但……毫無作用!
且看那猙獰惡鬼們,似是對這些魂兵有天生的克制,爪牙撕裂之間,可怕的魂兵煙消雲散,無窮怨魂,魂飛魄散!
但因為那數量太過於龐大,卻還是讓惡鬼大軍的腳步慢了下來!
——如此,便也夠了。
反正他需要的,也只是拖延時間。
拖延他恢復全盛,和施展手段的時間。
第二教子轉過頭來,看向那被洞虛大陣傳送過來,一臉茫然,不明情況的荊長生。
“這是何處?到底是什麽情況?”荊長生環顧周遭,喃喃自語,只看到這陌生而偌大的宮殿裡,牆壁和天頂上都刻畫著無窮無盡的恐怖繪卷,讓人心頭生寒。
然後,目光落到了眼前身穿黑白長袍的年輕人身上。
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問道:“你是誰?以手段挪移我來到此地又想幹什麽?”
第二教子也不說話,只是雙手結出無數法印。
“不說?那就去死。”荊長生搖頭,目露凶光。
話落,雙手抬起,無窮無盡的香火灰雲浩浩蕩蕩升騰而起,化作滾滾洪流向那第二教子殺去!
然而,下一刻,這位閻魔聖子的臉色,凝固了。
因為一向無往不利,如臂指使的香火之力,被他祭出攻向那人時,竟停在了對方身周,再不寸進。
那種感覺,不像是對方用什麽手段擋住了攻擊,更像是……主動停止。
“真是……令人悲傷……”
第二教子抬起頭來,緩緩歎息:“我同你朝夕相處數年,予你力量,你卻認不出我來。”
那一刻,荊長生愣住。
然後,他臉上的面具,突然毫無自主地剝落,飛向對方。
“或者,倘若用這個聲音,你才能聽出來?”
第二教子捏著面具,一把碾碎。
化作無盡灰蒙蒙的香火之力,湧入他的身軀,他的聲音,也變得沙啞而刺耳。
荊長生怔住了。
因為這個聲音,正是那鬼臉面具,是他的機緣造化,是他的一切依仗,是那位無上的第八道主交給他的“神物”。
“你……你是……那家夥?”荊長生喃喃開口,然後才長松了一口氣,“不早說,嚇我一跳,對了,那閻魔治下,九成九的洞虛大陣都已構成,我答應你的已經做到了,什麽時候將其煉成香火,助我成道?”
“馬上。”第二教子微微一笑,上前一步。
滾滾香火之力在他身周盤旋蔓延,突然之間伸出一股,電光火石之間,洞穿了荊長生的胸腹。
後者茫然抬起頭來,驚愕地看著第二教子。
便聽第二教子繼續道,“不過,不是助伱成道,而是……助吾。”
然後,那胸腹之間的劇痛,方才傳來!
荊長生方才反應過來!
強忍劇痛,雙手抬起,同樣凝聚出無盡香火,殺向對方!
但他未曾想到的是,那滾滾香火洪流在飛出的那一瞬間,突然轉了個圈兒,將他淹沒了去!
下一刻,恐怖的力量在那香火灰雲中爆發,將他的渾身上下,經絡骨骼都一瞬間壓塌!
荊長生的臉色,驟然劇變!
相比起那幾乎粉身碎骨的痛苦,他更加驚愕於,那股無比恐怖的香火之力,那股曾被他視為依仗惡可怕力量,竟……倒戈相向?!
“或許你一直都沒有察覺。”
第二教子居高臨下,俯瞰著他,緩緩搖頭,
“這些香火的主人,自始至終,都不是你。你卻一直蒙在鼓裡,自以為是,怪不得那麽多年,也鬥不過那閻魔聖女。”
荊長生怒目圓睜,還想要說點什麽。
第二教子卻似無意再多言。
抬頭。
香火落。
閻魔聖子,灰飛煙滅。
只剩一條咒罵不止的魂魄,被第二教子收入囊中,再無聲息。
與此同時,與鬼臉面具合二為一的第二教子,閉上眼眸。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香爐,打開蓋子,其中是那無窮無盡的灰霧,凝結為了實質。
他翻手,輕輕一倒。
滾滾灰雲,便從那小小的香爐中傾倒而出。
就好似無窮無盡一般,巴掌大的香爐,此時此刻竟倒出無窮無盡的恐怖香火灰雲!
那一刻,無盡香火,以第二教子為中央,浩蕩無窮升騰!
瞬間就充斥了整座恐怖的帝宮,向天上蔓延而去!
滾滾香火,瞬間升騰起萬丈之高,鋪天蓋地!
然後,虛空之中,有無盡的呢喃之聲,緩緩響起,仔細一聽,竟是那無數頌念之音。好似無數存在低聲呢喃,以他們的一切,化作香火!
第二教子從那香火之中,盤膝而坐,懸空而起,好似神明那般,端坐滾滾灰雲。
他睜眼,眼中浮現奇異之光,拈花一指,道一聲,“——鑄神。”
下一刻,滾滾香火驟然凝聚,於那無盡天穹,演化一座萬萬丈高的恐怖身形!
滾滾香火灰霧,化作衣襟,背身灰色巨環,頭頂灰黑三花,好似一尊古老邪神,端坐雲天!
向下一指。
轟隆隆!
無盡香火落下,那地府惡鬼之軍,頓時被這恐怖香火之力掀飛了去,重重砸在地上!
轟隆巨響!
第二教子俯瞰天下,宛如神明,目光落在余琛身上。
“吾不知曉你究竟是誰,但那已無足輕重。
如今這世間之道,皆是虛假之道,世間之法,皆是虛假之法。唯有真道,以香火入道,方才是那亙古無上之法。
今日,吾便於此以無盡香火鑄神,鎮你於神威之下。”
話音落下,那香火身軀,再度伸手,一掌落下!
且看那滾滾香火環繞,煌煌傾軋,好似天穹傾倒!
一頭頭堪比天尊境的地府惡鬼,竟似那風暴中的瓦礫一般,難以支撐。
——合道!
余琛深吸一口氣,這所謂的“香火之神”,這般看來竟有合道之威!
——當初要在平天秘境外殺他的燭龍世家的龍鴟,也不過這般威勢!
但看這模樣,這股力量,似乎並非是這所謂的第二教子修煉而來。
更像是……法器之流的外物那般。
但哪怕如此,也改變不了,那堪比合道的恐怖威能!
余琛一揮手,令行靜止,無盡惡鬼便立刻緩緩停駐,不再前進。
“放棄了麽?”
第二教子居高臨下,喃喃自語,
“倒是理智之舉,懂得進退。”
頓了頓,他緩緩搖頭,
“但入侵沃焦,搗亂大計,殺害教徒,卻已是萬般死罪,見了我教諸般秘辛,也絕不可能放你離去。
若想苟活,便躬身跪下,棄暗投明,臣服於吾,獻上那漆黑門關,歸順於吾座下,歸順於本真之道,吾可饒你一命。”
就如當真是那審判眾生的無上神明一般,第二教子高高在上,俯瞰余琛。
余琛也看著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反駁。
只是那香火神軀,映入他的眼簾,讓他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厭惡之感。
余琛可以確定的是,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般“香火之道”。
這是第一次。
但就是這初相見,卻讓他本能地,感到不適。
——這甚至無關這股力量是否被本真教的第二教子掌控,哪怕它出現在友方陣營的手中,余琛也會同樣感到厭惡和鄙夷。
那種感覺,就像是烙印在靈魂什麽的本能一樣。
就像水與火,光與暗,天生便是涇渭分明,無法轉圜。
平複下心中那濃烈的厭惡,他深吸一口氣,看著那熱氣兒滾滾升騰的暗紅色的沃焦山石,搖頭道,“太熱了,當下一場雨。”
第二教子眉頭一皺。
對方的反應,他想過千萬種。
憤怒,茫然,恐懼,絕望,亦或是拚死一搏。
倘若余琛做出這些反應,他都不會感到意外。
但唯獨沒想到的是,面對他借來的,屬於那無上古仙的力量,數百萬人份的香火之力。
對方竟是如此……平靜。
平靜到好似對方才是那居高臨下的一方。
然後,在疑惑之中,他看到了。
那一一頭頭桀驁不馴的惡鬼,好似看到了什麽可怕的存在一般,深深把頭低下,瑟瑟發抖。
甚至方才他們被香火之力碾壓的時候,都沒有這般表情。
沙沙沙——
第二教子驚疑不定之際,好似回應余琛的話那樣。
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渾濁雨水,從天而降。
轟隆隆!
鬼門之內,浩蕩轟鳴,好似無盡海潮翻湧,跨越兩界,響徹天海!
不知何時,天海之間,一個十二三歲的、面無表情的稚嫩女娃,已靜靜矗立。
就好似自始至終,就在那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