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這些掌控一切的權利,究竟去了何處呢?
一開始,姬天明並不清楚。
但下一刻,余琛睜開了眼。
那雙眼眸中,再也沒有任何一丁點兒屬於“人”的情感。
空洞,浩渺,偉岸,好似天地那般,毫無慈悲,高高在上。
姬天明渾身上下,猛然一怔!
那雙眼眸中,恐懼與驚悚,難以抑製地顯露出來。
此時此刻,在他眼中,眼前的判官,完全變了一個人。
或者說……非人。
以往,無論判官多麽恐怖,多麽驚世駭俗,但無論如何還是一個人,或者說,是一位生靈。
可如今,不一樣了。
在姬天明看來,眼前的判官,是一種意志。
一種恐怖的,恢宏的,掌控一切的可怕意志。
而那軀殼,不過是容納這股無上意志的容器而已!
——這是這股意志,掌控了這方圓百步的天地之中,所有的一切。
生死,造化,創造與毀滅。
空間,時間,存在與消失。
一切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甚至,姬天明有一種感覺。
只要判官想,甚至可以一念之間,抹殺他,抹殺金灋,抹殺一切!
不講道理!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過來,先前判官讓他離遠一點,是因為什麽。
但,後悔晚矣。
如今他深陷這一方天地,絲毫沒有任何脫身之法,只能在那一切都在別人掌控的無力中,體會那極致的恐懼。
不過萬幸的是,余琛並沒有針對他。
而是低下頭,看向那近在咫尺,卻無法突破絲毫的教首殺機。
“殺我。”
聲音冷漠,空洞,根本不像是人能夠發出的聲音。
“你做不到。”
然後,且看他伸出一隻手,指尖輕輕一點。
那一刻,那股讓姬天明感到無比恐怖的意志降臨。
那由滔天殺機和教首分神化作的投影,從那指尖開始,一點一點潰散。
從有到無,湮滅消散。
那投影的臉色,終於露出濃濃的驚怒之色!
意圖出聲!
意圖反抗!
但,同姬天明一般,他無法動彈,無法發聲,什麽都做不了!
只能眼睜睜看著,清醒地看著,看著自身,消散於虛無!
一點一點!
最後,灰飛煙滅,一絲不存!
——堪比天尊境的恐怖殺機,竟在那一瞬間,毫無反抗之力地煙消雲散,歸於虛無!
但姬天明,並不感到任何一絲詫異。
他甚至有一種感覺。
只要在這百步之內,別說天尊,哪怕就是合道,哪怕就是更加恐怖的可怕存在,都會在那股意志之下,灰飛煙滅!
——只要判官展開的這百步方圓,能夠容納下的存在,都將如那砧板魚肉,任其宰割,絕無例外!
同一時間。
冥冥之處。
五方慧佬,垂眸閉目。
心頭卻是驚悚。
——這所謂判官,到底是什麽來頭,竟連同教首大人的殺機都無法滅殺!
最後還要讓教首大人,忍痛分出一縷分魂降落徹底誅殺!
但……不重要了。
在他們看來,從教首大人認真的那一刻開始,判官就已是一具屍體。
甚至可能連屍首都留不下來了。
只是即便如此,仍讓他們對那判官,感到驚訝。
——這就是所謂的“舊日余孽”嗎?
“咳……”
突然之間,一聲清咳,打斷了五方慧佬的思緒。
他們抬起頭,發現聲音的源頭,來自教首大人。
他的臉上,有濃濃的驚怒之色,除此以外,竟還有一絲……掩飾極深的恐懼。
五方慧佬一怔。
他們還從未曾在教首大人臉上,看到過這般表情。
一向運籌帷幄,掌控全局的本真教首,極少動怒,也從未對什麽感到恐懼和驚訝。
“教首大人?”玄武輕喚了一聲。
沒有回應。
本真教首臉上,那驚怒之色,轉瞬之間,化作了濃濃的殺意,聲音好似從喉嚨裡擠出來那樣,吐出三個字兒來。
“張——百——忍?“
“不!不對!他已經死了!灰飛煙滅!魂飛魄散!”
“斡旋造化法!究竟是誰!還有誰!”
不顧其余五方慧佬的反應,教首大人的臉上無比陰沉,再也沒有了先前那般慈眉善目。
但五方慧佬,都是成了精的老油條,卻是能從那憤怒之中,看到濃濃的……忌憚!
一時間,紛紛噤聲,無人敢多說一句。
良久,教首大人的臉色,方才平複下來,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擺了擺手:“諸君,吾失態了。”
無方慧佬連連搖頭,其中青龍壯著膽子問道,“教首道人,那判官……”
“吾失手了。”
本真教首一句話,讓五位慧佬同時頭皮發麻,渾身冰涼!
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來。
失敗了?
堂堂本真教首,發起滔天殺機,加上一縷分神,去殺那一個小小的判官!
竟失敗了?
這和他口中的“張百忍”有何關系?
那斡旋造化法,又是什麽東西?
但本真教首不說,他們也不敢多問。
“從即日起。”
本真教首突然開口,
“誅殺判官,作為本教第二目的。一旦發現,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定要使其……身魂俱滅!”
無方慧佬心頭一寒!
當即拱手應是!
然後,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
哇——
本真教首突然臉色變得蒼白,口吐鮮血!
“教首大人!”慧佬們一驚,趕忙上前!
“無妨!”本真教首搖了搖頭,“不過是分神被毀,小小道傷罷了,修養一些時日便無礙。”
咕嚕——
五方慧佬,更是頭皮發麻,渾身顫抖!
那判官到底是什麽怪物?
不僅從教首大人手中逃得一命,更是將教首大人的分神都毀了?
一個個,噤若寒蟬,紛紛告退了去。
胡峰山上。
將那恐怖殺機,徹底破除以後。
余琛放下了手。
那一瞬間,好似天地歸返。
那股讓人絕望和無力的恐懼感,好似潮水一般,從姬天明身上緩緩消退了去。
那百步之內的暗沉沉的光澤,也好似百川歸海一般,匯到余琛身上,消失不見。
姬天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兒!
呼……呼……呼……
額頭之上,冷汗淋漓。
渾身上下,抖如篩糠。
這種恐懼,並非出於他的意志。
因為既然加入了天機閣,既然以徹底鎮壓本真教,庇護東荒為目的。
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那股恐懼,來自於本能。
無法避免,無法抗衡。
深吸一口氣,心有余悸,但將那股恐懼,盡數壓下。
姬天明看向余琛,剛想說話。
卻見余琛,砰一聲倒下,栽倒在地。
雙目緊閉,沒了神智。
那般模樣,就像是精疲力竭後,徹底昏死了過去。
與此同時,他的臉上,那似哭似笑的鬼臉面具,好似失去了的控制一般,微微裂開一絲縫隙。
姬天明一愣。
“大抵是因為那般神通,太過……恐怖,消耗也同樣恐怖吧?”老青牛同樣心有余悸,看著余琛,喃喃開口。
姬天明一想,也對。
方才那般可怕的神通,若是可以隨意施展,那也太過逆天了。
所以判官因為消耗過度,突然倒下,似乎也說得過去。
老青牛看著余琛,看著那剝落了一角的鬼臉面具,“少司,如今可是……大好機會。”
姬天明當然曉得他在說什麽。
判官的身份,一直都是天機閣無比好奇的事兒。
到底是誰,能讓古神饕餮如此臣服,能擁有那般恐怖戰力,能施展出方才那般可怕招數?
可判官身上,因果太大,依靠卜算,算不出來。
他本身又無比警惕,從不露一絲馬腳,從而導致他的身份對於天機閣來說,一直都是一個謎。
對於少司而言,也是如那深藏的魔盒,充滿了誘惑力。
如今,判官精疲力竭,昏死過去,揭露他的身份,只需要走過去,揭開他的面具,就能一睹為快了。
況且,判官本身還不會有絲毫發現。
如此簡單,如此輕易。
但沉默了良久,少司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罷了,老師說過,對於判官,無為便好。”
姬天明歎了口氣,“況且他雖不是天機閣的人,卻算是拯救了整個遠東的百姓,既然他不願表露身份,那便算了。
哪怕我好奇他真正的身份,也會在未來親自算出來,亦或是等他親口告訴我。
如此趁人之危,我做不出來。”
說完,轉身便走。
老青牛沒說什麽,也是跟上。
但就在他們邁出幾步以後。
身後傳出,一聲幽幽歎息。
“嘖,天機閣少司,果然光明正大,果然君子……”
那一刻,姬天明和老青牛一愣,轉頭看去。
且看那判官哪兒昏迷了過去?
他就站在那兒,一手指天,將方圓百步,整個天地,都納為己用!
在這方圓百步,他就是神!
那股渾身上下被掌控的感覺,再度襲來!
那一刻,姬天明渾身上下,一個激靈靈的冷戰!
——判官壓根兒就沒昏過去!
方才,不過是試探而已!
他可以萬分確定,方才只要他動了邪念,去探查判官的真正身份。
此時此刻,他和金灋,恐怕已走上了那教首殺機的老路!
——魂飛魄散!
不知不覺,他竟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
先前還不覺得什麽,如今後知後覺,方才心有余悸!
“閣下,這可不是什麽好笑的玩笑……”
姬天明苦笑,“閣下是在什麽時候,又施展了那可怕的神通?”
余琛搖了搖頭,反問道:“少司又是什麽時候開始,覺得我已收了神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