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正值夜深。
穿越那一丈後的高牆以後,清冷的月光如常一般,灑落下來,照耀大地。
放眼望去,可見連綿山脈,清澈江河,如蔭般的叢林草木。
掩映之間,又可見那破財的城池,灑滿了雜草的殘簷斷壁,描繪出一副淒涼無荒蕪的圖景。
百年前,繁華絡繹的七秀國,一朝成那荒蕪死域。
百年過去,那些建築,早已坍塌凋零,只有瘋狂的草木攀上城牆,肆無忌憚生長。
偶可見草木之中,飛禽走獸顯露蹤影,又沒入深山不見。
雖荒蕪人煙,但卻也未曾有任何異常的動靜。
余琛和摩柯佛子,走在寂靜荒涼的大地上,被月光照耀,好似來自異世的旅人,寂寥孤單。
整整一個晚上。
沒有察覺到任何一丁點兒不對勁兒的地方。
直到大日東升,晨光微熹。
異變突生!
倆人此時此刻,停駐在一片山林之間,寂靜無人。
但恍惚之間,眼前仿佛出現了一片虛幻蜃景。
那蜃景之中,同樣有山河大地,同樣有天穹日月。
還有……人。
一道道身影,看不真切,但的確真真實實存在於那天地山河之中。
“恐怕這其中,便是那……極樂淨土?”余琛開口問道。
“也許。”摩柯佛子回了一句。
但倆人交談之間,那蜃景一瞬之間,消散無蹤,眼前又只剩下荒寂的密林。
“如果摩柯古佛金身右臂當真在這鬼國之內,只有一種可能,它就在極樂淨土,否則摩柯聖寺將這鬼國圍了百年,恐怕將地上每一寸沙子都翻了個遍,不會找不到那金身右臂。”
余琛摩挲下巴,合理推測道,然後話鋒一轉,“可我們要怎麽才能進去那所謂的極樂淨土?”
鬼國的“神隱”現象,並非針對每一個踏入其中的生靈,有人闖入以後,莫名蒸發。
有人橫穿千萬裡,屁事沒有。
——那三大聖寺的菩薩,就是如此。
所以哪怕那些神隱的生靈,當真是去了那“極樂淨土”,余琛和摩柯佛子也不確定自個兒等人也能“神隱”。
“貧僧似乎……知曉。”
摩柯佛子目光奇異,喃喃開口,然後取出那無字佛經。
且看眼光照射之下,無字佛經光芒大放!
好似一輪降臨在地面上的太陽那般!
光芒之中,出現了一道虛幻的門扉。
滾滾佛音,好似洪流一般轟鳴響起,鑽進一人一鬼的耳膜。
他們同時一愣,然後絲毫沒有猶豫,一步跨入那光門之中。
與此同時,浩大的動靜引起了駐守鬼國的摩柯僧侶的注意。
沒多一會兒,一道道身影踏空而來,降臨大地。
但那無字佛經的光芒卻是早已黯淡,完全沒了任何蹤跡。
一位位僧侶搜尋無果,隻得將這異常動靜上報了去。
同一時間。
余琛和摩柯佛子,踏入那光門之後,隻感覺一陣地轉天旋。
待恢復了清明以後,舉目四望,卻是發現自個兒倆來到了那一片陌生的天地。
此時此刻,二人高居天穹,放眼望去,只看大地茫茫無盡,山川綿延,江河環繞。
整個世界的正中間,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平原。
平原之外,立著高聳的城牆,好似乃是用來抵禦什麽可怕事物——那城牆之上,布滿了無數猙獰的爪痕。
而城牆之內,一座座簡陋的石頭房子矗立,一個個曬得黝黑,面黃肌瘦的身影,穿行其中。
挑水,織布,種田,砍柴……做得都是那些無比原始和勞累的活兒。
可偏偏天穹之上,烈日當空,大地皸裂,田土乾涸,那些個身影,只要動起來,都是汗如雨下,氣喘籲籲。
余琛和摩柯佛子此時此刻,仍在那掩天避世之陣的庇護之下。
隔著千百裡,望著這一切,眉頭緊皺。
“佛子,這便是傳聞中的極樂淨土?”余琛問。
摩柯佛子望這那些淒慘的身影,搖了搖頭,“無人知曉摩柯上尊的極樂淨土究竟是什麽模樣,但……絕非如此。”
倆人說話之間,飛身而去,落入那城牆之中。
只看著茫茫城牆中的世界,無比原始,也無比……苦。
房子是最原始的,石頭堆砌而成的;街道是泥濘的土路;人們穿的是那粗布麻衣,又破又舊;他們乾的活兒,也是耕種,織布,挑水,砍柴一類……放眼望去,沒有任何一點兒“鐵”的痕跡。
看起來,沒有發展出來“冶煉”的技術。
相當原始。
進了城牆內的世界,一人一鬼立身在這一方天地,看這所謂的“極樂淨土”。
他們看到田間勞作的漢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看到挑水砍柴的百姓,被壓彎了腰;看到那房屋之中,面黃肌瘦的孩童,眼中無光;看到他們的食物,是那沒幾粒米的稀粥……
來來往往,勤勤懇懇。
但老天爺好似偏偏要同他們作對一樣。
烈日炎炎,酷暑難耐,大地皸裂,田土乾涸,水源稀少,柴火乾瘦……
條件艱辛而殘酷。
而他們的語言,余琛聽不懂,摩柯佛子說那是佛語,不同於東荒的語言。
一人一鬼,解除了“掩天避世”,顯化世間。
摩柯佛子剛想如詢問,有關古佛金身右臂的消息。
卻被街上一個費勁兒的拎著破舊木桶的小孩兒第一時間發現。
咚!
重重的水桶墜地,爬出珍貴的水源!
那孩童**歲模樣,見了倆人,特別是僧侶模樣的摩柯佛子。
立刻跪下來,眼裡滿是尊敬和崇拜!
“聖僧!聖僧蒞臨!小人名辛,恭迎聖僧!”
砰砰砰!
連連磕頭!
偌大動靜,引得周遭百姓通通看過來,紛紛駐足,眼中也是顯露那尊敬和崇拜之色,紛紛跪地叩首!
甚至有不少百姓,從他們那石頭砌築的家中,取出飲水,食物,恭敬呈上在倆人面前。
然後,恭恭敬敬退到一丈開外,高呼聖僧之名!
而地上那些吃食和飲水,看那模樣,卻已是他們全部積蓄了去。
余琛和摩柯佛子當然不可能收他們這賴以為生的食水,擺手婉拒。
那些百姓卻非但沒有高興,而是好似那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垂頭喪氣回了去。
只有那最開始發現倆人的孩童,非要請聖僧到家中做客。
余琛和摩柯佛子對視一眼,正好也想了解這“極樂淨土”的基本情況,便也沒有回絕。
那孩童立即大喜過望,昂首挺胸帶著倆人回家去了。
一路之上,都是無比自豪。
卻引得余琛和摩柯佛子忍俊不禁,到底還是小孩兒心性,天真童稚。
一路上,小孩兒嘀嘀咕咕之間,余琛和摩柯佛子大概聽聞了這方世界的基本情況。
其名,“淨土”,方圓千萬裡,分成千百個部落,而這小孩兒所在的部落,喚作“大石部”,共計三萬人左右。
部落中,除了“聖堂”中的族長負責溝通天上聖僧,鏟除異端以外,其余人都各司其職,男耕女織。
除此以外,那淨土之外,被稱為“魔域”。
每隔一段時間,那魔域中便有無窮恐怖的怪物,傾巢而出,殺人吮血,無比可怕。
“幸有佛祖和聖僧庇護,斬妖除魔,否則淨土怕是早已被攻陷了去!”
說這話的時候,小孩兒看向摩柯佛子的目光,又充滿了無以複加的崇拜和尊敬。
——在這淨土內,光頭剃度和戒疤,是聖僧獨有的標。
其余人,絕不可能效仿,否則便是對聖僧不敬,對佛祖不敬!
所以摩柯佛子一出來,就被他認成了神僧。
來到小孩兒的家,意料之中的無比貧窮。
一口米缸,都已見底;一張石床,凹凸不平;一口水缸,渾濁不堪;一張石桌,缺了條腿兒。除此以外,只有一個簡陋不平的灶台。
據小孩兒所說,他名叫“辛”,父母在一年前,死在了那妖魔的攻城之下,幸虧有聖僧在最後關頭降臨,斬妖除魔,否則他也早已葬身妖魔之口。
將情況大概了解地差不多了以後,摩柯佛子終於開口問了一句,可聽聞“摩柯古佛”的之名。
哪兒知,小孩兒一臉惶恐,跪在地上砰砰砰磕頭,哭著問:“聖僧,辛究竟是何處褻瀆了佛祖,請您明言,也請千萬莫要懷疑辛的虔誠!”
砰砰砰!
地上,磕出血來。
余琛和摩柯佛子,眉頭一皺。
再問!
方才……從那小孩兒哭哭啼啼中,問了個明明白白!
——小孩兒口中的“佛祖”,不是別的誰,便是那早已四分五裂,如今大部分遺骸都被摩柯佛子吞吃了的“摩柯古佛”。
余琛和摩柯都愣了。
可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喧鬧之聲。
好像說的是什麽“異端”、“極刑”、“啖肉飲血”之類。
那叫做“辛”的小孩兒,耳朵一動,一聲告罪,立刻推門而出。
透過那粗糲的石門。
余琛和摩柯佛子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看到了這古老原始的世界的另一面。
一個渾身**的漢子,早已氣絕身亡。
他被反綁在樹乾製成的刑柱上,一路拖行。
拖出長長的血痕。
無數百姓眼中透著無言的憤怒和怨恨,衝上去,一口一口撕咬他的肌膚,血肉和毛發……
一邊撕咬,一邊怒罵。
那個叫“辛”的小孩兒,也在其中。
直到片刻過去,那男人的屍首已經只剩下骨架。
大夥兒都要吐上一口帶血的唾沫,才走。
辛,也回來了。
滿嘴鮮血,沒長齊的牙齒縫兒裡掛著不可名狀之物,看向余琛和摩柯佛子,抿起嘴純真一笑,靦腆而害羞。
像那等待父母誇獎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