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遊天外。
極樂之間,余琛好似靈魂出竅那般,脫離了自個兒的身軀。
那一刻,他變成了天,變成了地,變成了風,變成了雲,變成了山川大河,變成了日月星辰。
隱隱之間,天地萬物,好似垂下一縷縷氣息,連接在他的身上。
一念之間,那萬事萬物,好似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如臂指使。
——通天!
煉炁入道第七境,通天之境,通天徹底,言出法隨!
據余琛曾聽聞這個境界的傳聞,便是說通天之境,神遊天地,氣通日月,人不再只是人,更能將自身之氣,化作權柄,驅使周遭天地威能!
是那天尊之境,場域神威的基礎。
與此同時,邁入通天,天地之力,入體淬煉,衝刷血肉,洗滌髒腑,精煉骨骼!
正這時,溫柔鄉裡,余琛睜眼!
刹那之間,隻感覺周遭無窮天地萬物,迸發出一股奇異造化之力。
而他自個兒,則好像是那恐怖的漩渦一般,接你這一切都吸收進血肉當中!
衝刷!
洗滌!
精煉!
堪稱造化!
將他渾身上下,每一個角落,每一寸毛孔,再度推上一個新的境界!
天地元氣滋養之下,軀體生光,吐氣成霞,那無窮無盡的精力,更是從每一枚血肉當中迸發!
自然又是一番巫山雲雨。
直至日升月落,晨光灑下。
霧氣氤氳的泉池當中,二人方才悠悠轉醒。
虞幼魚臉上嬌豔欲滴,嫵媚異常,而余琛更是精氣神煥然一新,真正突破第七境,通天之境!
穿上衣袍,戴上寶觀,堂堂閻魔聖地聖女,便又恢復了那般高高在上的冷肅之態,但那臉頰之上,一抹潮紅卻是將其出賣。
“臭看墳的,每次許久不見,便如那惡狼猛虎……”
小聲嘀咕之間,瞪了余琛一眼。
後者嘿嘿傻笑,也不當回事兒。
虞幼魚束起頭髮,表情正色了些,方才問道:“對了,李元清發信給妾身,說有要緊之事,到底是什麽事?”
余琛一愣,也是搖頭,“這我也不知曉,我方才從西域回來。”
說罷,便將在西域的一切,都盡數講來。
講道理,這會兒閻魔聖主虞幼魚執掌聖地,已是整個東荒屈指可數的大人物了。
但對於余琛所講的那些經歷,仍是聽得入神,時而紅塵微張,無比震驚,時而攥緊手指,緊張異常,時而瞪圓了眼,難以置信!
就像個未曾出山的小丫頭,聽師兄講那江湖故事時一般。
良久,方才將一切都講完了。
虞幼魚深吸一口氣,“所以……如今你可同那摩柯佛稱兄道弟?”
“稱兄道弟談不上,但有事兒卻是能夠找他幫忙的,只要不傷天害理,那位新佛應當都不會拒絕。”余琛開口。
所謂佛門,最重因果。
而那摩柯新佛,乃是摩柯佛子所化,雖看起來放蕩不羈,玩世不恭,但實則內心極善,有恩必報。
余琛幫他救了整個摩柯乃至整個西域。
這就是天大的因!
因已成,果亦生。
余琛倘若有事,他不可能坐視。
“那是極好,那是極好……”虞幼魚紅唇輕張,雖說因為那古老的恩怨糾葛,閻魔聖地和佛門關系一直差得不行。余琛搭上摩柯新佛這條大腿,跟她,跟閻魔聖地也沒什麽關系。
但看到余琛高興,她便也真心為他高興。
“行了,走吧,去看看李元清到底有什麽事。”余琛穿好衣裳,站起身來,帶著虞幼魚走出了房門。
天葬淵上,灶房裡,香味撲鼻,正是石頭在擺弄鍋碗瓢盆,盛出一盤盤美味佳肴。
天亮時候,李元清也終於從山下回來,風塵仆仆,滿臉疲憊。
“回了?一起吃。”余琛招呼李元清坐下,又看向虞幼魚:“幼魚說你發信給他說有要緊之事,到底怎麽了?我不在這段時間,出啥事兒了?”
李元清坐下,對倆人拱了拱手,開口道,“老爺,聖主冕下,此事說來話長,你們且看——”
說罷,他指向灶房的方向。
正好,石頭端著一爐熱氣騰騰的湯鍋,上來了。
只不過他低著頭,把湯鍋放桌上以後,就急匆匆往灶房走了,“老爺,你們先吃,俺還不餓,俺待會兒再吃。”
余琛和虞幼魚對視一眼,眉頭都是一皺。
——有一說一,石頭當真不太會撒謊,一看就是有什麽東西隱瞞著的。
“石頭!轉過來!”
余琛一喊,石頭那巍峨的背影,瞬間凝固,然後訕訕轉過頭來,傻呵呵一笑,“老爺,怎麽了?”
余琛剛想說話呢,突然眉頭,死死皺起。
“石頭,你怎麽用著紙人身?!”
當初,余琛敕封李元清以後,雖然他有了夜遊神的神職,但畢竟是陰間之神,在這輪回還未複辟的東荒大地,仍是陰間之物,因為陰陽相隔,人鬼殊途,並不能影響陽間。
所以余琛給他扎了很多紙人之身,方便他日常行動,干涉陽間之事。
可這會兒,余琛抬眼一看!
不只是夜俠李元清的身子是他扎的紙人。
——石頭也是。
而這紙人之身,活人可用不了,只能鬼魂用。
石頭聽罷,臉色頓時一僵,撓了撓頭,“不礙事!不礙事!老爺,沒事兒……”
“我在問你,到底怎麽了。”余琛深吸一口氣,臉色平靜。
但石頭感受到余琛的怒意,卻是瑟瑟發抖起來,咳嗽兩聲,輕描淡寫道:“就……就前幾天……俺不小心……死……死了一下……但沒關系!老爺您不是說了嗎,敕封以後,俺不死不滅,不過就是肉身沒了而已,不打緊!不打緊!”
“……?”
余琛和虞幼魚,同時打出一個問號。
不小心……死了一下?
李元清歎了口氣,看著扭扭捏捏的石頭。
方才將一切,盡數道來。
說這段時間,余琛有事沒事,都往外跑。
這一出去,短則十來天,長則幾個月。
但天葬淵看墳的差事兒,自然是得有人去做的。
度化上京亡魂的活兒,也要有人去做的。
虞幼魚外聖地當聖主,秀蘿也跟著她;青浣在山海書院讀書。
倆人都沒空。
這事兒自然就落在了李元清和石頭身上。
這會兒,李元清的身子是紙人身,是余琛扎出來的,跟余琛的道行差不多。
而石頭修行天罡明王經,天賦異稟,修行煉體,一絲不苟,最近也突破到了元神之境,加上余琛給他的諸多好處,還有那體修的無上至寶架海金梁,足以讓他應付一般的渡厄煉炁士。
而這般道行,在上京城裡,只要不招惹三十六天罡世家還有天上那十多座龐然大物,基本可以橫著走的——畢竟通天之能,都能在上京禦府當那天樞大將了。
反正過往幾個月,日子都是那麽過的,在他倆手下被度化的鬼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一直都相安無事。
但正所謂,夜路走多了,早晚見鬼,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五六天前,一條鬼魂,上了山來,帶來一枚四品遺願。
石頭接了,下山去完成那遺願。
結果這一去,誒,遺願倒是完成了。
但也把自個兒性命給搞沒了。
回來時候,便只剩下他日遊神的魂魄,還是跟李元清借了個紙人身,方才能擺脫陰陽之隔。
而說這石頭吧,因為早已被余琛敕封,實際上就同樣已經是陰間之神了,天地規則,自然磨不滅他的魂。
肉身和生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添頭罷了。
只等他陽壽盡了,肉身歸虛,真正成那陰司冥府,日遊之神。
結果沒想到,這突逢變故,卻將這個過程,給提前了好多年。
而這事兒發生的時候,恰逢余琛在西域未歸,李元清得知此事後,了解了來龍去脈,心生怒意。
但石頭卻央求李元清,等老爺回來以後,千萬莫要告訴老爺,因為他說他這次是惹上了不得了的大人物,要是老爺知曉,肯定大動乾戈,他並不想給老爺惹麻煩。
李元清隻覺得石頭傻。
這事兒哪怕他不說,怎麽可能瞞得過余琛?
而且這口氣,他咽不下去,他也看得出,石頭也咽不下去,這個傻大個兒之所以不讓他告訴余琛,只是不想給余琛找麻煩罷了。
加上李元清不曉得余琛啥時候回來,所以他上了閻魔天宮,發信聯系了在閻魔聖地當聖主的虞幼魚。
而虞幼魚自然是知曉李元清和余琛關系的,加上她本來也想找機會逃了那繁重的聖主事務,出來轉一圈,便跟老聖主薑嶽說了一聲,通過洞虛大陣,親自趕過來了。
恰逢這個時候,余琛從西域摩柯歸來。
一撥人,正好撞在一起。
就有了如今這個局面。
“老爺……俺不是有意騙你的……但……但城裡那些人都說……說那是大人物……地頭蛇……背後還有人……厲害得很……咱們惹不起……”石頭啪一聲跪地上,像個小孩兒一般,滿臉委屈道。
“大人物?惹不起?”
虞幼魚心疼地看著石頭,雖然這倆經常吵架鬥嘴,但卻認識好些年了,關系自然莫逆,歎了口氣開口道:“傻大個兒,妾身這會兒是聖地聖主,伱說什麽大人物是咱們惹不起的?”
“他們都說……那些家夥背後……也有聖地撐腰……俺可不想給老爺和壞女人惹麻煩……”
石頭撓著頭,強擠出來一絲笑容道:
“而且老爺,您們看,俺這會兒不挺好的嘛……能吃能動,啥事兒沒有……
持有那渾身發光的老師說等俺死了,就徹底繼承那什麽‘日遊神’的傳承……俺不過就是提前了一點,沒事兒!
俺先去燒菜了,老爺您可千萬別生氣!俺燒了您最愛吃的北靈牛脊……”
說罷,小跑回了灶房。
李元清低著頭,沒說話。
余琛和虞幼魚望著滿桌飯菜,沉默不言。
天葬淵上,一片死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