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咕嚕……
萬籟俱寂當中,血肉蠕動的聲音響起來。
且看那金鵬少帝的屍首開始膨脹,血肉好似增殖一般,向著周邊瘋狂蔓延!
僅一瞬間,便從那血肉模糊的人形,恢復了原本的金鵬之身。
方圓萬丈,無比龐大,無比巍峨。
只不過此時此刻,卻是已經沒有了任何一點兒氣息。
——金翅大鵬本體,本就並非人類,先前幻化成人形,只不過是因為他要施展那尚未完全掌控的金鵬搏天術·戮生時,需要無窮龐大的力量與精神。
而類人的形態,自身力量消耗最少,可讓更多力量都用來施展金鵬搏天術而已。
但如今,當金鵬少帝徹底身死道消以後,自然再也無法維持人形,恢復成了原本的姿態。
萬丈的金鵬真身,渾身上下那金黃的羽毛早已黯淡,渾身上下布滿了無數密密麻麻的傷痕——都是先前他癲狂之下,自殘而來。
金鵬屍骸,靜靜地躺在哪裡,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一時間,太極池上,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針落可聞!
刑天小天主未曾說完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臉上表情,僵硬如冰。
“這……怎麽可能……”
作為金鵬少帝的至交好友,他是無比清楚的,金鵬少帝的“絕聖棄智界”究竟是多麽可怕。
可以說,在那絕聖棄智界中,金鵬少帝便擁有三位合道境的可怕助力!
這對於在場諸多天尊境的天驕來說,幾乎是降維一般的可怕打擊!
刑天小天主從沒有想過,金鵬少帝會栽在一個通天境的短生種手裡!
良久的寂靜和沉默以後,海潮翻湧沸騰的喧嚷聲,方才響徹雲天!
人道這邊,又驚又喜!
“媽耶!我沒看錯吧!這家夥真是那金翅大鵬一脈的少帝?就這樣死了?!”有人難以置信。
“雖然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不會有錯,就是他!”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開口說道。
“哈哈哈哈哈!這些天品古族向來飛揚跋扈傲氣凌人,每次蘇醒都不曉得要荼害多少蒼生百姓,如今終於是遭了報應啊!”有人哈哈大笑,心頭暢快!
“……”
而那須彌和尚和天羽子對視一眼,也是看出對方眼中那驚愕之色。
烘鑄更是瞪了一眼那刑天小天主,冷笑道:“無頭鬼,剛剛你說什麽來著?咱沒聽清!要不你再說一遍來聽聽?”
唯有虞幼魚和神猴悟心,臉上平靜,好似早已料到這般場面了那樣。
——神猴悟心雖然僅僅是第二次見余琛,但神猴一脈特有的火眼金睛讓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雖然經過易容,但余琛正是當初那桃山之上,被六耳長老稱為“尊上”的古老存在,掌管陰司冥府,地獄之主!
所以他從未擔憂過,余琛和金鵬少帝的戰鬥會出現除了“余琛勝利”以外的第二種可能。
甚至在這位神猴嫡血看來,余琛這般行為無異於是純粹地戲耍金鵬少帝。就跟那絕世大能偽裝成乞丐遊戲人間一樣。
而虞幼魚呢?
當聽聞那“絕聖棄智界”的規則以後,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既然絕聖棄智界的規則是將敵我雙方曾擊敗殺死的存在演化化作,化作助力。
那麽……余琛擊敗過哪些人?
都不必說前世這種虛無縹緲的概念了,就余琛這段時間憑借閻魔聖令“惹是生非”,死在他手底下的就是整個血蚺凶家,燭龍老祖,合道羅漢,還有……古仙勾胤。
——那被鎮壓在摩柯聖寺的古仙勾胤,雖然被摩柯佛打得無比淒慘,但最後結束了他的性命的,正是余琛。
所以金鵬少帝想倚靠那絕聖棄智界來對抗余琛,純粹就是茅坑裡點燈籠——找死!
總而言之,一時間,人道陣營,歡呼雀躍,振奮人心!
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人世間的歡喜,總是不變。
有人歡喜,便有人憂愁,憤怒,痛苦。
比如那無比龐大的古族一脈中,像神猴悟心那般親近人道還有那些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古族,尚且還好。
這些種族,隻認自己的種族,從未將“太古種族歸為一脈”,因此哪怕金鵬少帝被一短生種殺了,那也不過是一場熱鬧罷了。
但對於金鵬一脈,刑天一脈,九命金蟾一脈為首的,無比敵視人道,無比敵視短生種,報團做惡的“極派”而言,可就不一樣了。
一尊尊形態各異的猙獰古族嫡血,望著金鵬少帝的屍首,隻感覺頭皮發麻,渾身顫抖!
“不,不可能……假的……這是假的……這不可能是少帝冕下!”巍峨龐大的石頭巨人,無法相信。
“那短生種一個通天中品而已,憑什麽能打殺少帝冕下!一定有問題,有大問題!”人頭鳥身的猙獰怪鳥,目光閃爍。
“報仇!為少帝冕下報仇!”剩下的金翅大鵬血脈族人,滔天怒吼!
“……”
而刑天小天主,望著金鵬少帝的屍首,沉默不語。
對於先前烘鑄的挑釁,他也充耳未聞。
目光只是死死落在金鵬少帝屍首之上,眉頭緊皺,好似發現了什麽那樣。
而隨著雙方陣營的情緒宣泄地差不多了。
冷靜下來以後,一些無法被忽略的細節,也……被發現出來。
其中一位中立的古族嫡血,望著金鵬少帝的屍首,突然皺眉開口:“不……不太對……金鵬少帝不是被人殺死……”
他這麽一說,聲音不大,但卻讓諸多目光,齊齊看過來,紛紛愣住。
經這一聲提醒,眾人也逐漸發現了不對勁兒。
——且看那金鵬少帝的屍首,雖然傷痕遍布,密密麻麻,血肉模糊,看起來嚇人得緊。
但仔細一看,大夥兒卻是能清楚地分辨出來。
那些傷勢,頂多算是皮外傷而已,而且看其傷勢形狀和走向,不像外傷,更像是自殘。
除此以外,念頭在金鵬少帝的屍首上掃過以後,他們發現這位金鵬嫡血的屍首雖然氣血衰敗,虛弱至極,但……沒有致死的傷勢。
再結合金鵬少帝從天而墜下來時,其實還活著,只不過是在墜落以後,方才生機斷絕。
還有臉上驚駭欲絕的神色。
一個荒唐而天方夜譚的猜測,浮現心頭。
“——少帝……是被活生生嚇死的?”
這話一出,又是讓整個太極池,陷入死寂!
哪怕人道的諸多生靈,都隻感覺……頭皮發炸!
什麽鬼東西,能把堂堂天品古族生生嚇死?
什麽大恐怖,能讓堂堂天尊少帝驚駭欲絕而亡?
正當這時,一道身影,從天而降。
正是余琛,衣袂飄飄,毫發無傷,從容不迫,落在地上。
烘鑄怔怔開口,“小兄弟,這金鵬畜生……是被你所殺?”
余琛當即搖頭:“我還沒來得及殺他,這畜生便生生嚇死了,極派天品古族……也太脆弱了些。”
——這話要是能被金鵬少帝聽到,怕是地氣得活過來!
脆弱?!
見了那真正的恐怖的古仙之影,別說天尊,哪怕就是合道大能,恐怕也得生生駭斃!
而余琛的一番話,更是讓在場滿座嘩然!
看向余琛的神色,充滿了濃濃的驚懼。
——不僅古族,人道也是如此。
盡管尊敬,盡管崇拜,但同樣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懼。
“烘道友,你便上去吧。”余琛指著金行天柱,開口道,“雖然那先天神髓,我勢在必得,但神髓成熟之時,天柱之上能沐浴更多的造化之氣,也是一場好處。”
烘鑄聽了,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是小兄弟你勝了那金鵬畜生,那金行天柱,理應由你佔據。”
“你莫擔憂,我自有一柱之位。”余琛搖頭:“烘道友,請吧。”
話音落下,盡管他說話沒有任何一點兒命令的語氣,但卻因為儼然在目的金鵬屍首,余琛的每一句話,都被賦予了別樣的重量。
烘鑄甚至……不敢拒絕!
一拱手:“多謝小兄弟!”
然後方才一躍而上,落在那金行天柱之上。
余琛擺了擺手,開口道:“我也有一事,需請烘道友幫忙。”
烘鑄一愣,“小兄弟請講。”
“禦劍山裡,我有兩位故人,入門不久,到時還烘道友照顧一番。”余琛開口。
“哦?”烘鑄面具驚喜之色,“請問小兄弟這兩位故人姓甚名誰?”
“秦瀧。”余琛也不賣關子,開口便道,“還有……周秀。”
聽到秦瀧的名字時,烘鑄一愣,好似認識,露出爽快之色,好似正準備拍胸脯保證。
但聽到“周秀”之名,他的表情一瞬間僵硬,變成了苦笑。
余琛一愣,“烘道友,可是不方便?”
“倒也不是不方便……”
烘鑄苦笑搖頭,開口道:“那秦瀧師弟,咱早認識,也一直照拂著他;但周師弟……恕咱直言……怕是不需要咱照顧了……
他一入門,其劍道天資驚為天人,遠超吾等,甚至驚動了沉睡的祖師,被帶去清修去了,特別是因為當初靈劍山的事兒,如今他哪怕下山一趟,身邊都有一位合道境老祖跟著……”
余琛聽罷,眨了眨眼。
——看來周秀在禦劍山混的不錯啊!
“但小兄弟放心,既然小兄弟說了,那秦師弟和周師弟的事兒,往後就是咱的事兒——咱還活著,他們就受不了一點兒委屈!”烘鑄擺了擺手,保證道。
余琛也是拱手,“如此便好。”
塵埃落定,又是一番插曲過後,太極池上,大夥兒並沒有放松下來。
雙目都盯著余琛。
——因為他說過,先天神髓他勢在必得,但卻又將金行天柱的位置讓給了烘鑄。
那麽,剩下的四柱中,他一定還會爭奪一柱。
神猴悟心的木行天柱,首先排除,因為這神猴嫡血先前讓給他,他都不要。
那就只剩下了天羽子,須彌和尚,還有……
“刑天小天主?”
余琛抬起頭,看向土行天柱之上的無頭魔神,開口道:“——下來。”
沒有聲色俱厲,沒有氣勢洶洶,也沒有任何威脅的話語。
語氣平靜,不緊不慢,就好似在吩咐下人燒水煮飯那般。
若是在一個時辰之前,他敢說這種話,大夥兒只會覺得他在找死。
但現在,金鵬少帝前車之鑒,余琛的話,充滿了可怕的分量。
而這話一出,刑天小天主的目光,驟然變得冷冽!
——何曾有過誰,敢如此對他說話,敢搶奪他的天柱之位?
恐怖的怒火,從心頭升起!
而那古族陣營中,那些以三大脈為首的“極派”古族,同樣怒目圓睜!
“欺人太甚!簡直欺人太甚!”
“拚了,跟他拚了!”
“該死的短生種!”
“……”
刑天小天主深吸一口氣,目光危險,“倘若,吾說不呢?”
余琛看了他一看,又看了背後那尚為冰冷的金鵬少帝一眼,咧嘴一笑:“——我便親自讓你下來。”
其聲音中,透著濃濃的不善。
一時間,整個太極池,劍拔弩張!
“極派”的諸多古族,爪牙猙獰!
人道這邊,也是蓄勢待發!
好似只要余琛同刑天小天主一動手,便會演變成一場恐怖的混戰!
余琛看著刑天小天主,一言不發。
——對於這古族中“極派”三大脈之一的刑天一脈,余琛毫無好感。
因為從那窮奇少尊的招供中,他知曉無論是金鵬少帝,還是刑天小天主,亦或是那九命金蟾的嫡血……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窮奇一脈如此囂張,正是有他們的撐腰!
每一次蘇醒,三大脈都會屠戮無數生靈,手中血債累累。
所以,余琛對他們,自然不會有任何客氣。
他甚至還有那麽些許期待。
期待這刑天小天主怒而出手,然後將他打個滿地找牙!
——以窮奇少尊的供述,向來霸道異常的刑天小天主,有極大的概率受不了這般侮辱。
但這一次,他似乎失算了。
良久的心裡掙扎以後,刑天小天主突然氣息一泄,從那土行天柱上一躍而下,“少帝不是伱的對手,吾多半也不是,這土行天柱,便讓給你了。”
說罷,一揮手,帶著古族中的極派族人,大概三萬頭極度仇視人道的古族嫡血,轉身就走。
那些凶狠異常的極派古族,憤怒異常,但卻也不敢違背刑天小天主之命,跟著走了。
浩瀚如海潮一般的茫茫身影,消失在了風雪中。好似標志著昆侖天山極派古族的……徹底潰敗和認輸。
刑天小天主,臉色陰沉,沉默不語,在風雪中一直前行,走了很久。
方才在一道隱秘的虛空法門之前,停了下來。
他讓最多極派古族,在周遭安營扎寨,自個兒則踏入門扉當中中。
從外看來,門扉不大,但穿越過後,豁然開朗,顯然是施加了那芥子化須彌的神通。
洞府其中,好似一方偌大的小千世界,厚土無垠,天穹高遠,黃沙漫漫,無窮無盡。
黃沙當中,一尊巍峨粗獷的黃石宮殿,矗立在大漠之間。
看那粗糲的風格,應當正是刑天一脈的行宮兼航行法器。
小天主走進大殿裡,卻見大殿之上,早有一位道人模樣的身影等候。
這道人不高,隻達小天主腰腹之間,渾身長滿了肉疙瘩,看起來猙獰惡心。特別是那腦袋,嘴巴無比寬闊,兩隻眼睛很鼓,下顎也極為膨脹,醜陋異常。
但那些肉疙瘩,又是金黃之色,散發著美麗而的光芒。
醜陋,美麗,兩者並存。
讓他看起來極為怪異。
見了小天主,這醜道人先是行禮,然後掏出一枚玉鐲,交給小天主,開口道:“冕下,這藥共五萬余枚,乃是吾等和少爺日夜不停煉製,一人吞服一枚即可,效用可維持至少十日。”
小天主接過手鐲,念頭往其中一探,發現這芥子鐲中都是那一枚枚圓滾滾的血肉疙瘩,和那醜道人身上的一模一樣,讓他眉頭直皺,犯惡心。
但與此同時,他也知曉,這是……不可或缺之物。
接過手鐲,點了點頭。
那醜道人眼珠子咕嚕一轉,接著道:“聽聞少帝隕落,小天主冕下也在太極池吃了虧?”
刑天小天主低下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但那股恐怖威壓,一瞬間讓醜道人瑟瑟發抖!
啪啪啪扇自個兒耳光。
“小的該死!小的嘴賤!不該問!真不該問!”
“行了,別做戲給吾看。”刑天小天主哼了聲,道:“你們金蟾一脈的那副作態,吾還不清楚?”
那醜道人立刻換了一副顏色,諂媚道:“少主這不是關心您和少帝冕下嗎?這才讓小的問一問。”
“少帝的隕落,實屬預料之外。”刑天小天主歎了口氣:“但沒了他,也不影響,該做的,還是要做。”
頓了頓,他深吸一口氣:“至於吾,小不忍則亂大謀,那些短生種……蹦躂不了多少時日了。倒是你,回去告訴金蟾,讓他加快進度的同時,一定確保……萬無一失!”
那醜道人連連點頭,離去了。
而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後,刑天小天主方才帶著手鐲,走出洞天,他來到數萬極派古族血脈之前,將那手鐲中的“藥”,一一分發下去,讓每一位古族,都保存下來,適時吞服。
與此同時,在天山內域,一個個無比偏僻的角落。
某種無人可知的變化,正在悄然發生。
且看一道道渾身被袍子籠罩的身影,穿梭在狂暴的風雪之間。
他們在一個個犄角旮旯停下,從懷中取出一枚枚人頭大小的金紅丹丸,深深埋進厚厚的雪層當中,然後乘風而去,消失在風雪裡。
與此同時,天山昆侖的氣溫,竟史無前例地開始緩緩上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