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黑水大當家歸來,以讓大部分人都看不懂的手段弄死那幾個挑釁的江湖客後,進了門。
砰一聲,大門一關。
只剩下一個個噤若寒蟬的吃瓜眾們。
他們原本想看看這位曾不可一世的黑水大當家面對被打廢了的黑水幫是個什麽有趣兒的反應。
但沒成想,黑水大當家依舊是那個凶威赫赫的大當家!
並且,有明眼人瞧出來了。
——這一手粗糙又鋒銳的地刺兒,可不像什麽凡人手段!
唯有說書人橋段中那傳聞裡的“仙師”,方能無中生有,憑空造化!
黑水幫大當家……成仙師了?!
一時間,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整個城南。
各方反應不一。
有人就黎滄海當街殺人去報了官,可衙門來人後,這位黑水幫大當家直言——誰說人是他殺的?
搞得林一都是一愣。
想想好像的確是這樣噶!
那幾個倒霉蛋兒,的確就是被地上升起來的地刺貫通了身子,一命嗚呼。
但怎能證明是黎滄海動的手?
而一般這種情況,涉及虛無縹緲的煉炁士殺人的可能,事兒就不歸衙門管了。
得上稟望氣司。
可望氣司早就和黎滄海穿一條褲衩兒了——至少現在明面兒上,還是如此。
又怎會懲戒處罰於他?
於是派幾個司吏象征性地來看了後,直接定性為地龍翻身,是為天災。
黎滄海,屁事兒沒有。
盡管大夥兒對於這個裁定信他個鬼,但人家一句“你了解煉炁士還是咱了解煉炁士”,就把話堵得死死的。
另一邊兒,正青幫的謝青,那可謂是樂極生悲。
黑水幫被摘頭鬼打殘,不敢露頭,最高興的就屬他了。
這段時間,正青幫的地位,直逼渭水第一大幫!
謝青甚至還期盼著,等黎滄海回來以後看到這番光景得是個什麽扭曲的表情。
好消息是,從德坊被端了的第二天,黎滄海回了。
壞消息是,他突破煉炁入道之境了……
別人不清楚,只是猜測。
但謝青聽了手底下人的描述卻是萬般確定,這他娘的就是煉炁士!
人都麻了!
媽的自個兒在為渭水城各種經營,各種操縱,加上那位前輩幫了大忙,終於算是壓過了黑水幫一頭。
你黎滄海一回來,直接煉炁入道了?
玩呢?
整個城南,特別是正青幫,可謂人心惶惶。
總而言之,這黑水幫大當家的歸來,讓本就混亂的渭水的局勢,再添了一把火。
清風陵上,這些卻與余琛沒啥太大的關系。
在決定突破煉炁入道以後再去找那望氣司首的麻煩後,他的日子依舊那樣按部就班。
清早起來煮點東西吃,打套拳,掃掃陵墓,然後回到土屋裡,繼續觀想那輪回神輪,轉化內勁。
渭水的風雨再大,也刮不到這清風陵上來;那淌渾水再亂,也亂不到他這下九流的看墳人跟前兒。
明明作為很多事兒的始作俑者,余琛的日子卻過得平靜悠然。
只有那偶爾上山來的姬丘,跟他講縣城裡發生的那些事兒。
譬如一夜之間,一直不滿黑水幫的武河幫上下近百人,通通被那尖銳的地刺兒貫穿了身子,穿成了串兒。
譬如黑水幫雖然大部分產業都被端了,但黑水大當家回來以後,憑著那已經超越了先天的可怕力量,強逼正青幫交出一大半勞務生意的控制權,以此為殘了的黑水幫續命。
譬如望氣司暴怒,一位位望氣司吏穿街過巷,臉色陰沉,發誓要尋到那摘頭惡鬼,斬而殺之。
譬如州巡將至,整個渭水官場上上下下都多少有些惶恐,坐立不安。
……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而余琛也發現了,姬丘這家夥雖然沒乾搬屍人的工作了,但還是經常上清風陵來找他,時不時帶點兒吃喝用的東西。
用他自個兒的話來說,平生沒幾個朋友,把搬屍期間與余琛相識,便將其當成了忘年之交雲雲。
情真意切,其言真摯。
要不然余琛看得出他的底細,恐怕還真就信了。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姬丘盡管有所隱瞞,但至少看不出啥惡意來。
余琛也就不管那多麽多了。
這一日,天明氣清。
罕見地沒有任何風雪,陽光明媚。
這天兒,距黑水大當家回到渭水,已經過了五天。
這不,姬丘哼著調子,又上了山來。
不過這一次,他倒是沒給余琛帶什麽東西,上了山就大聲吆喝!
“看墳的!看墳的!搞快點兒!下山吃好的了!”
余琛才把陵園打掃了遍,抬起頭來,“又吃好的?”
上一次,姬丘帶他下山,就是去吃那王老爺子的虎頭大宴,倒是大快朵頤。
今天又有啥白吃白喝可蹭的?
“巧了!還是那天橋的王家!”
姬丘嘿嘿一笑,開口道∶“那王老爺子,你也曉得吧?就是上次請大夥兒吃虎肉的那位。”
余琛聽了,點頭。
聽說在黑水幫當初風雪酒莊事發以後,這位王老爺子因為對於人販子的厭惡,一氣之下斷了與黑水幫的交易合約。
也正因如此,余琛對這老爺子有點兒好感。
“王家又怎了?”他問道。
“怎了?”姬丘歎了口氣∶“王家出大事兒了!那王老爺子,昨晚死了!”
余琛怔住。
腦子一下沒轉過彎來。
王老爺子,死了?
這老頭兒他是見過的,也以天眼去看過。
雖然年紀大了,氣血卻是異常充沛,不出意外的話,再活個十來年,不是什麽大問題。
怎就突然一命嗚呼了?
“嗐!你可別問咱,咱也不知道——只聽說是昨晚睡了,一夜未醒,等仆人今早去看的時候,早就沒了聲息。”
余琛撓了撓頭,“死得不明不白,沒報官?”
“沒,聽說是王老爺子的兒子不願意牽扯衙門,已經擺了靈堂,正要辦喪事兒呢——咱來叫你,就是喊你去吃席。”搬屍人攤了攤手。
聽罷,余琛微微點頭。
王家的情況,他多少有些了解。
王老爺子有三個兒子,稱王家三爺。其中二爺也就是那王聆的父親,無心爭權奪利,早早頤養天年。
剩下王大爺和王三爺,各自操持王家大半的事務,似正競爭當家人選。
而其中王大爺,就是先前那被大蟲殺了的王大公子的爹。
在家主之爭中,他也是被看好的那個。
聽聞是因為他能力比王三爺強些,性子又與當初年輕的王家老爺子相像,頗受老人家喜愛。
“還愣著幹啥?走啊!”姬丘一拍余琛肩膀,拉著他下了山。
渭水天橋,熱熱鬧鬧。
姬丘拉著余琛一路走過,只見天橋兩側大大小小的店鋪,都掛上白幡,以哀悼這位令人敬佩的商界大佬。
整個王家大宅外的一條街兩側,人聲鼎沸,擺滿了桌椅。
長街盡頭,鼓瑟吹笙的樂師不分日夜地彈唱著悲切哀樂,令人心生悲愴。
“走吧,去上柱香,再吃。”姬丘饞了眼桌上的酒肉,咕嚕咽了咽口水,往靈堂的方向而去。
王家是大戶人家,錢財無數,王老爺子的喪事雖然不收大夥兒的禮,但你來吃吃喝喝,至少是要給死者上柱香吧?
還沒跨進靈堂,余琛就看到了熟人。
——謝青。
只見此時此刻,他正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談話。
那中年男子身穿孝衣,眼眶通紅,一看就是王老爺子的直系親屬。
據姬丘所說,這就是那不願意報官的王三爺。
余琛和姬丘來的時候,他們似是已談得差不多了。
隻依稀聽了兩句。
那王三爺似乎是說,王老爺子走了,正青幫的對半折扣也要從長計議。
謝青則是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隻說等王老爺子喪事兒辦完了再說。
然後倆人就分開了,謝青出去,那王三爺繼續跪在靈堂。
另外,看得出謝青臉色並不太好,不知是因為王家的變卦,還是因為被黑水幫搶了生意。
進了靈堂,悲哭聲,啜泣聲,哀怨聲,不絕於耳。
披麻戴孝一大家子人,老老少少都有,在那棺材面前跪著。
而棺材上的畫像,是一臉嚴肅的王老爺子。
在這兒,余琛看到了王家的三位爺,還有王家各支各脈的旁系,臉上都是悲傷無比,眼紅乾澀。
余琛和姬丘上了柱香,就退了出去,在長街上找了張桌子一坐。
“造孽哦!”
姬丘歎了口氣,“這王老爺子可是咱渭水那些奸商裡為數不多的還算有良心的好人兒了,沒想到就這般一睡不起了!簡直老天無眼!老天無眼!”
余琛沒說話,只是看了看旁邊那腳不沾地的鬼影兒,仿佛在說。
——誇在你呢!
而那鬼影,竟也回話了,聲音裡充滿了戲謔。
“嘖,被殺人如麻的堂堂“清道夫”誇,老頭子我可擔待不起!”
他的身影,別人看不見。
他的聲音,別人也聽不見。
只有余琛,一覽無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