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淵神色驟然一變,心中已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在萬載之前的那一場玄黃玲瓏塔地門試煉中,沈淵可是親手種下日月神樹孕育日月,其真實目的是為了借助這神樹孕育的日月重新主宰天地秩序。
黃昏之眸察覺到了孕育之中的日月將會為他帶來威脅,於是提前發動戰爭與沈淵交鋒,試圖摧毀日月神樹。
沈淵為了對抗黃昏之眸,只能先行催熟那一輪大日,敕封大日為神祇奪取天地秩序的權柄。
這一戰平定禍亂之後,大日化作天照端居神國之上統禦瀛洲,惟有月亮依舊處於孕育之中。
盡管沈淵沒有親自敕封這一輪月亮為神祇,但以彼時天照瀛洲天地之主、神系之主的位格,已經完全有資格敕封月亮。
嚴格來說,沈淵借天地秩序同時種下的日月,月亮位格縱使不及天照,也是僅次於天照這位神系之主之下的上位神祇,位格甚至遠超伊邪那岐、伊邪那美兩位主神。
這樣的神祇,足以在瀛洲神系之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可禦饌津卻聲稱瀛洲無月神。
如果是其他後世誕生的新神說出這樣的話,沈淵只會認為他所種下的月亮提前夭折了,並沒有成功存活到萬載之後。
可禦饌津在天照成神不久之後便被點化為神祇,是最古老的大神之一,甚至擁有天照尚在孕育時的部分記憶。
這樣古老的禦饌津都否認了瀛洲月神的存在,甚至沒有任何提及神樹孕育月亮的話語,這立刻讓沈淵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對勁。
沈淵嘴唇微張,正欲直接詢問神樹所孕育月亮的去向,可話語到嘴邊卻又頓住了。
大道法相之上,冥冥中的因果告訴沈淵,在這片瀛洲眾神統禦的大地上若是直接詢問月亮的去向,很有可能引來某些未知存在的感知。
下一刻,一尊端居維度之上的虛影俯身看向這座主殿,大手從高維層面探下,輕而易舉地抹去了禦饌津記憶之中的那一段詢問。
短暫的記憶空白讓禦饌津僵立在原地,唯有沈淵似是漫不經心地緩緩開口道:
“高天原那棵神樹孕育大日已過萬載,為何還未化形成神?”
沈淵的話語讓禦饌津身軀頓時一個激靈,從短暫的失神之中恢復了過來。
再次望向沈淵,禦饌津謙卑地開口道:
“天照大禦神也曾試圖為神樹點化靈智、敕封神位。
可神樹非凡點化靈智需要大量的資源,無論怎樣供給天材地寶、香火信仰,神樹都能照單全收,卻始終無法成功開啟靈智。
神樹愈發壯大,甚至與高天原徹底融為了一體,點化靈智的難度也隨之增加。
直到最後連天照大禦神都放棄了點化神樹,仍由其自然生長。”
沈淵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右手輕揮道:
“退下吧!”
禦饌津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口銜稻穗恭敬退出了落雲觀,消失在了山林之間。
隨著禦饌津的離去,沈淵原本平靜的臉色驟然陰沉了下來。
禦饌津說出天照點化神樹這番話時,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其中隱藏著驚天大漏洞。
沒有人能比沈淵更了解神樹的本質。
所謂的神樹本質上不過是一株樹妖本體罷了,沈淵抹去樹妖的神智借用其軀殼孕育日月。
神樹只是一個聯系天地的媒介,並不是什麽高貴的先天神物,以天照的位格為其點化靈智不過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所以天照根本不需要耗費大量天材地寶、香火信仰供養神樹。
天照這樣做只能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為了彌補月亮先天營養不良的虧空,想讓月亮能夠順利降生。
有人修改了眾神的認知,抹去了月亮的存在,但是卻抹不去與神樹相關的眾多信息,以及那些天材地寶、香火信仰的去向。
這些有跡可循的痕跡有可能導致真相暴露,於是幕後黑手潛移默化修正眾神的認知,讓眾神誤以為這些資源消耗都是為神樹點化靈智。
對神樹不了解的神祇根本不會去懷疑其中真實性,也只有親手種下日月的沈淵,才能夠明白其中的漏洞。
“終於.露出馬腳了嗎?”
沈淵眼神逐漸變得幽深,身後那尊端坐於高維的大道法相目光好似能洞穿閻浮諸界,遍觀過去未來的因果真相。
伊邪那岐的態度,早已向沈淵表明了這位瀛洲主神背後必然有一隻幕後黑手,只不過沈淵一直難以追查到痕跡。
現在涉及瀛洲之月,還有眾神被修改的認知,終於讓沈淵窺見了幾分真相。
沈淵並不畏懼幕後黑手可能擁有的強大實力,真正讓他忌憚的是幕後黑手暗中的謀劃。
現在勘破其痕跡,已經讓沈淵隱隱有了幾分把握。
隨著大道法相目光的落下,無數星辰在沈淵眼中交織,那隻來自高緯干涉的大手緩緩撥動歷史迷霧,回風返火大神通已然開始演化。
沈淵欲以時間追溯因果,尋找到背後的真相。
“不對!”
突然,大道法相撥開歷史迷霧的動作頓住了,沈淵眼中露出了幾分猶豫之色。
“伊邪那岐背後,必然是仙境之上的高位存在,甚至不排除已經達到了接近天照的天仙之境。
以時間干涉其因果,必然會導致對方有所感知,以至於提前打草驚蛇。
眼下陰曹地府的真正手段尚未展現,貿然引動幕後黑手,會導致未來平添變數。”
想到這裡,沈淵緩緩收回了撥開歷史迷霧的右手。
“也罷!暴露在眼前的幕後黑手,已經失去了真正的威脅。”
“接下來,靜待時機便是。”
隨著修行之道重續,以及天照巫女們逐步掌控現世,人道氣運已經開始飛速增長,平安京之外的各個大城開始逐漸恢復應有的生產秩序。
高天原眾神內部爭論不休,隨著眾神信仰的影響力逐漸減弱,神道氣運開始衰微。
在這一片人道氣運欣欣向榮之下,大多數人已經逐漸開始忘卻了日漸稀少的黃泉鬼物所帶來的威脅。
無人知曉在黃泉比良阪內,無數黃泉鬼物正死死盯著那黃泉支流的源頭,現實與虛幻的交界之地。
在那裡,一尊偉岸的神像跨越現實與虛幻的界限,向著黃泉比良阪探出了大半個身軀。
無與倫比的恐怖氣息在這尊神像之上不斷沉澱,黃泉比良阪天穹被那強大的威壓撕裂,神像之下億萬鬼神戰栗。
這一尊神像,正是跨界而來降臨黃泉比良阪之中的生死判官。
威嚴的雙目緩緩睜開,生死判官聲若洪鍾回蕩於黃泉比良阪內。
“不夠!”
生死判官下方,一尊依托黃泉支流維持著境界的鬼仙顫抖著說道:
“啟稟判官大人,最近數個月時間黃泉支流投影降下的頻率大大降低,已經無法再支撐黃泉戰場,這已經是我們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生死判官看向了依舊無法掙脫虛實界限的下半身軀,聲音冷漠道:
“只需要攻下十座百萬人城池,讓黃泉投影侵蝕地域,便能夠讓吾徹底降臨。
無論用什麽辦法,務必在七日之內完成!”
鬼仙大驚失色:“大范圍降下黃泉支流投影,有可能引來那一輪大日。”
生死判官冷聲一笑:“那般大日神通,又豈是能輕易施展的?
汝等且放心,吾部分身軀已經降臨,縱使再有大日現世吾亦可輕易鎮壓。
七日時間不僅僅是吾之命令,亦是諸位閻羅的法令,爾等莫要自誤!”
“七日之後,吾當駕馭黃泉支流摧毀高天原,吞噬世間一切生機!”
鬼仙一咬牙,沉聲應道:
“小仙謹遵法令!”
鬼仙從黃泉支流中站直身軀,望向了整個黃泉比良阪內億萬鬼神。
“諸位閻羅的法令已經傳下,開啟黃泉支流投影,將現世拖入黃泉之中,迎接生死判官大人的降臨!”
話音落下,無數鬼神發出驚聲哭嚎,響徹整座黃泉比良阪。
“獻祭生靈!獻祭生靈!”
“殺殺殺殺殺殺殺!”
“此去閻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神魔!”
黃泉支流亦在此刻掀起驚濤駭浪,漫天陰雲在刹那間籠罩整座瀛洲大地,隱匿數月之久的黃泉支流終於重新現世。
平安京之外,數座鬼城鬼門大開,數以百萬計的黃泉鬼物從鬼城之中魚貫而出湧向平安京。
高天原眾神早已察覺到了鬼城的異動,一尊尊神祇降臨本尊護持在平安京周圍。
高天原之上,眾神看著那難以計數的黃泉鬼物,眼中露出幾分輕松之色。
建禦雷神更是直言道:“不過數百萬低階鬼物,還有六尊煉虛鬼神,這樣的力量也想進攻平安京?”
對這些大神而言,低階鬼物再多也無濟於事,真正決定戰場的只有高階的鬼神乃至鬼仙。
只要合道境鬼神不出,平安京便可無事。
另一尊神祇目光如炬看向了平安京之外的地界,神色略顯難看道:
“平安京只是個幌子,在平安京之外我看到了上百道黃泉支流投影,甚至一些地區出現了複數的黃泉投影。
大批鬼物正在集結,攻打那些城池。”
建禦雷神冷笑一聲:“這與我們有何相乾?”
迦具土同樣附和道:“一群螻蟻一樣的東西,既然他們自己選擇了背棄眾神,他們的死活便無需理會。”
“只有經歷了鮮血與生死威脅,他們才會意識到眾神眷顧是何其珍貴。”
眾神沉默,似乎默認了建禦雷神與迦具土的決定。
奈良城內,警戒的鍾聲早已傳遍整座城池,大量修行者前往修築的城牆防線之上。
在城門數十裡之外,足足兩條黃泉支流投影幾乎將奈良城包圍。
海量黃泉鬼物從其中魚貫而出,密密麻麻佔據著整片大地,向著奈良城緩步推進。
“一尊、兩尊、三尊!鬼王數量太多了!”
“開啟防護結界,通知各大神社!通知大巫女!”
“完了,各大神社的神官說,他們無法溝通到神祇,失去了神祇的眷顧無力對抗黃泉鬼王。”
“怎麽會這樣?”
一道道喧鬧的聲音在城牆之上響起,修行者們神色驚恐地聽著這一噩耗。
在黃泉鬼物戰場之上,借助神祇力量幾乎是唯一能夠抗衡黃泉鬼王的手段,若是無法制衡黃泉鬼王,哪怕再完善的防線都會在鬼王面前崩潰。
城牆之上士氣大跌,哪怕是再英勇的修行者此刻也慌了神。
一尊黃泉鬼王似乎察覺到了城中的異樣,顯現出身形衝入了城牆之上,欲展開大肆殺戮。
無論是陰陽師的法術還是武士的劍道,都無法傷害到這一尊鬼王分毫,境界的差距在此刻被擴大到了極限。
下一刻,一道厲呵之聲從城中響起。
“滾!”
劍光承載著烈日般的意志轟然斬下,頃刻間撕裂鬼王的一隻手臂。
鬼王驚恐想要逃竄,但不知何時天空早已布滿了符籙封鎖此地空間,陰陽之火落下將那尊鬼王焚燒殆盡。
一位蒼老武士、一名身穿羽織的陰陽師出現在城牆之上,兩人正是藤本劍聖與晴原大陰陽師,此刻兩人身上赫然顯現著煉神之境的氣息。
而在他們身後,還有數位氣息浮動的煉神強者正在趕向戰場。
這些修行者本在沒有煉神法的情況下達到了化神巔峰,本就是天賦非凡之人。
現如今獲得了煉神之法,突破煉神之境完全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原本坐鎮各大城池的神官、巫女,往往只有一位能夠借來神祇之力,發揮出煉神境的實力。
但這些神官巫女充其量不過相當於兩到三位煉神鬼王,他們最大的作用是在其余修行者幫助下抵禦鬼王進攻。
眼下雖然失去了眾神的幫助,卻換來了更多的煉神強者,對於戰場的作用遠超曾經。
這樣的事情不僅發生在奈良城內,煉神之法維持數月的推廣,還有沈淵親手所繪的寶物可幫助參悟煉神,讓擁有數億人口的瀛洲大地足足多出了上百位煉神強者。
這些煉神強者坐鎮各大城池,再加上豹尾、黑白無常三位上神隨時能夠撕裂空間降下支援,竟奇跡般地抵禦了黃泉鬼物的第一波進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