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源從樂川府邸出來後,便急著靜修溫養境界,這導致毛成這個庶務掌門來找他稟告事情,方清源都沒有第一時間進行聽取。
直到半個月後,方清源晉升九層之後的境界被他穩固住,法力缺口填補好了,他這才讓門外的童子,把毛成請了過來。
毛成還是原先那副絮絮叨叨的模樣,他與方清源說了許多,方清源都耐著性子聽了,直到最後,毛成講到宗門最近有一種靈獸賣得較好,這引發了方清源的興趣。
清源宗是脫身於白山禦獸門,根腳就是禦獸,所以清源宗這些年來,也略微涉獵些靈獸馴養、販賣的生意,但這種小打小鬧,根本無法與白山禦獸門相比。
而且當年從白山禦獸門中脫身的十幾個修士,都是練氣,所以禦獸門中的稍微高端一些的法門,清源宗都未曾掌握,也就是比其他不懂禦獸之道的宗門,多了幾手絕活而已,若是想依賴著手藝吃飯,一兩個修士能夠吃飽,但算上全宗,估計能夠餓死。
但三十年過去了,當年傳承幾手微末技藝的原禦獸弟子,和白山禦獸門分開後,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因為要和白山禦獸門不搶生意,其禦獸手藝,倒是稍微往另外一種方向上發展,雖然方清源一向不怎麽關注這些,但他見到不少弟子驅使蟲蚧,玩弄蠱蟲。
蠱蟲之道,略顯陰毒,與清源宗正派的氣質不符,所以方清源此前沒有重視,宗門的資源也沒有向這方面傾斜,在方清源的心中,宗門還是要踏踏實實,安穩種田經營才好。
可現在聽毛成的意思,宗門販賣的為數不多的幾種蟲獸,有一種最近賣得很好,這倒是有些奇怪,難道是培育出什麽新奇物種了?
一時間,方清源來了興趣,他讓毛成下去休憩,自己帶著金寶,來到位於宗門山門外最邊緣的一處凡人部族中,這裡就是那些練氣弟子,搗鼓蠱蟲,售賣換取靈石的地方。
清源宗的領地其實不算大,也就一個縣的面積,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凡人的數量已經突破二十萬人,這導致原本宗門邊界一些窮山惡水荒涼地,如今也遷移了一些人口,來緩解清源宗山腳下馥鬱之地的人口壓力。
方清源來到這處村莊內,隱匿了自家的行跡,他可不想驚擾這些凡人的正常生活。
看著滿地亂石,村莊前方還是一大片沼澤地,這種地方夏日毒蟲肆虐,又種不出什麽好收成的莊稼,故而不是在宗門山腳下混不下去的凡人,也不會選擇在這裡討生活。
不過這種地形,倒是很適合那些喜愛蟲獸的練氣弟子,在這裡瞎搗鼓,有了這麽大一片沼澤地,便能培育出更多品種的蠱蟲。
方清源悠悠的轉到一處佔地面積比較大的院落中,入目所見,幾個練氣弟子有的逗弄蠍子、蜈蚣這類大眾化的蠱蟲,也有的圍繞在一座巨大的銅鼎中,紛紛為裡頭廝殺的蠱蟲,呐喊助威。
見到這一幕,方清源皺了皺眉頭,這是在賭蟲嗎?
於是方清源湊上前去,伸出頭也往那銅鼎裡瞧,卻看到十來隻水蠆,個頭如同拳頭大小,舉著鉗子,用挖鬥似的下顎器,在互相廝殺,不時便有落敗者進入勝利者的腹中安眠。
等到最後只剩下一隻水蠆後,一旁的某個弟子歡呼一聲,小心翼翼的攝來這隻水蠆,收入自家的培靈獸袋中。
“怎麽又是你贏?婁元,莫不是你抓到了變異蜻蜓母蟲了?”
被稱作婁元的練氣弟子,一臉得意,他臉上絨毛還未曾完全脫落,尚帶著幾分稚氣,他舉了舉手中培靈獸袋,一手伸出,對著幾人道:
“願賭服輸,靈石拿來。”
等幾人垂頭喪氣的把一枚下品靈石肉疼的交給婁元後,這小子便趕緊揣進自己懷中,壓得嚴實。
方清源在一旁平靜的注視著這些,心中尋思,現在自己要不是立馬現身出來,當場把這幾人來個人贓並獲,清源宗門規有定,嚴禁私下賭鬥,眼下雖不是人與人之間的賭鬥,可鬥蟲也不行。
不過對婁元的好奇心,還是打消了方清源現在現身的衝動,他想看看這個婁元身上,到底隱藏了些什麽秘密。
婁元拿到靈石之後,與眾人打了個招呼,便快速的跑出這個院落,他熟門熟路的來到外頭簡陋的集市上,從懷中取出一顆下品靈石,交給一個滿臉橫肉的凡人大漢,從其手中換取了半扇豬肉,和一些散碎的金銀。
婁元把金銀用一塊布細心的包了,然後看了看那比他身軀還要大的豬肉,伸手一指,在那大漢羨慕和敬畏的眼神中,這塊豬肉便悠悠飛起,跟在婁元身後,跟著他的腳步漂浮離去。
方清源先是用神識掃了掃那凡人大漢,確認對方只是個屠夫,身上血腥味大了些,卻沒有什麽不乾淨的東西後,便把注意力放到婁元身上。
這個十幾歲的少年,修為只是練氣一層,雖然能夠用法力攝物,可也支撐不了太久,果然在離開那屠夫的視線後,婁元小臉一皺,便撤去法力,選擇用肉身背著這半扇豬肉,悶頭往前方趕去。
至於為何不用儲物袋呢?
很顯然,儲物袋依照婁元目前的財力,是用不起的,一個一方儲物袋,價值在五十顆下品靈石左右,婁元修為只有練氣一層,若是隻憑宗門下發的福利,他要積攢很久,才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第一個儲物袋。
此時方清源在腦海裡排除,當年選擇跟著自己創建清源宗的那些弟子中,也沒有姓婁的,而救下的那些戰爭遺孤中,也沒有姓婁的。
看來婁元出身凡人部族,他也沒有家族可以依靠,所以現在連個儲物袋都沒有。
想通此節,方清源看著婁元的目光,溫和了些,但是現在婁元是感受不到的,依照方清源目前的修為,他存心想隱去身影蹤跡,清源宗全宗上下,根本無人能夠發覺。
婁元背著豬肉走了許久,中間時不時還有法力托舉,以此來減輕自己的負擔,終於在天色快要漆黑時,他最終來到一個地方。
“小元回來了,他爹快來搭把手。”
“小元哥哥,哇,豬肉!”
這是一處人口只不過百十丁口的小山村,當婁元出現在這時,方清源就明白自己之前想岔了,原以為婁元買豬肉是用來喂養蠱蟲,哪成想是給自己家人改善夥食來了。
看著與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婁元,方清源心中微酸,隨後帶著金寶回到了山頂的掌門靜室。
讓門口侍奉的弟子,把劉詢喊來,然後方清源便直接問道:
“這些年你負責宗門裡的登仙典儀,有沒有一個叫婁元的?”
劉詢一頭霧水,他不明白方清源怎麽突然問起了這個,不過他也不敢怠慢,立即回道:
“是有一個叫婁元的仙苗,出身於西華鄉婁家村,於九年前參加登仙儀式,錄得靈根資質為下品木,身家清白,其父於十三年前遷來,原本是白山器符城周邊的凡人,後來因為祁無霜身死,器符城局勢崩壞,故而逃難而來,其母是旁邊的村子劉氏,婁元還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名字分別是”
劉詢仿佛是念稿子一樣,對著方清源滔滔不絕的把婁元的各種信息告知,見著劉詢這樣,方清源心中對劉詢多了幾分滿意。
能記住婁元這個靈根資質低下的弟子容易,可連身世和凡人父母背景都能記住,這就是下了功夫,修仙者的腦子是好使,但也沒有達到過目不忘的程度。
片刻之後,等劉詢說完婁元的情況後,方清源心中便對其多了幾分熟悉,出身低微,資質低下,這修行路上真是舉步維艱,但現在看來,婁元倒是得了幾分機緣。
而這機緣應該算不上什麽,或許是抓到一隻變異蠱蟲,也或許是得了一些散落的傳承。
對於自家宗門的修行仙苗,哪怕資質低下,方清源也不會用強行手段,去逼問他人的機緣。
故而,方清源現在對婁元的好感,大於對其機緣的好奇了,婁元剛剛那幅與家人其樂融融的場景,讓方清源有些做壞人的感覺,所以他選擇不操之過急。
“交給伱個差事,暗地裡觀察觀察婁元,看看他的機緣是什麽,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幫他。”
說完,方清源像是想到了什麽,便再次重複道:
“記著,不用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劉詢點頭應是,然後趁此機會,問了問修行上的幾個疑難問題,劉詢才入築基,這些問題自然難不住方清源,於是方清源便盡心的給他解答了。
誰料,劉詢聽完之後還顯得不滿足,他大著膽子提出建議:
“宗主,您看是不是找個時間進行一次開壇講法,咱們清源宗這麽多年,只靠傳功奉行,門內的弟子進步速度頗慢,門中的這幾個築基,有幾個是真正在宗門裡從小修煉而成的呢?”
聽到劉詢這番話,方清源心中一動,他仔細想了想,確實如此,薑婉琴的底子,是在元靈山打下的,而陳惠誠則是在白山禦獸門修行到練氣後期,才來清源宗,至於眼前的這個劉詢,更是才來十年,一身修為也是元靈的功勞。
方清源仔細算了算,清源宗僅有的幾個築基,竟然都是外來的修行根基,自己這個宗主做得,有些過於不管事了。
於是方清源臉色微紅,他給劉詢一個準話:
“你說得有理,這樣吧,半個月後,我開壇講法,你下去準備準備此事,讓宗門內空閑的弟子,都來聽吧。”
劉詢聞言大喜,對著方清源行了一禮後,開心的快速離去了。
等他走後,方清源在靜室裡踱了幾步,然後把薑婉琴喊了過來。
“半個月後,我要開壇講法,你也湊個數,上去講講。”
薑婉琴瞪大了眼睛,她有些難以接受,開壇講法對她而言,確實有些難辦。
不過見到方清源認真的臉色,薑婉琴最後還是沒敢拒絕,她垂頭喪氣的離去了,且背影顯得很是蕭瑟。
等薑婉琴走後,方清源看著她背影,暗自搖了搖頭,這個師妹哪都好,就是太宅,顯得社恐,希望這次登台,能夠改改她這缺點。
安排完這些事,方清源讓人把蔣天放喊了過來,詢問那售賣蟲獸的事。
蔣天放講得顯然比毛成更加有條理些,通過他的敘述,方清源得知,最近宗門內的一種名為四翼青玉蜻蜓的蟲獸賣得很好。
這種蟲獸開了智後,能夠簡單聽懂修士的命令,其身軀上能夠乘坐一到兩人,速度很快,關鍵反應極為靈敏,練氣修士若是乘坐在這四翼青玉蜻蜓上,與人鬥起法來,能夠佔不少便宜。
關鍵時刻用來跑路,躲避妖獸的追殺,也是好用,所以目前在清源宗附近的地界上,賣得很好。
一隻四翼青玉蜻蜓蟲獸,能夠活十五個年頭,清源宗開價五十個下品靈石,這個價錢不算少,但仍然供不應求,外頭那些修士已經把這蟲獸炒到七十顆下品靈石的地步了。
聽完這些,方清源心中浮現一個念頭,這四翼青玉蜻蜓,算不算修仙界的私家車啊。
想起前世那廣闊的汽車市場,誕生了多少巨頭,方清源來了興致,他對蔣天放吩咐道:
“走,帶我去看看生產這四翼青玉蜻蜓的地方。”
宗主有令,蔣天放自然不敢怠慢,於是他前頭領路,帶著方清源往半山腰行去。
此時夜已經深了,婁元等家人都睡下後,他悄悄出了村子,獨自一人來到之前村落前方的沼澤裡,到了這裡以後,婁元看著天上圓月,然後安靜的等待著。
當月亮升到最高位置時,一股輕微的水波蕩漾在下方的沼澤裡,然後緩緩來到婁元身前。
見到這一幕,婁元並沒有吃驚或者害怕,反而他神色比較亢奮,他對著水下隱藏的事物開口道:
“多謝你給的那水蠆,果然打贏了那群同門,我得了五塊下品靈石,一塊換了豬肉和金錢,給了我家人,剩下四塊按照約定,分你三塊。”
婁元說完,從懷中掏出三顆下品靈石,扔進了水中,靈石入水,卻沒有傳出什麽聲音,只因下方伸出三隻枯枝般的蜘蛛腿,穩穩得接住。
伴隨著沙沙的進食聲,婁元靜靜等其吃完,十幾息後,婁元耳邊傳來一道蒼老但卻溫和的聲音:
“合作愉快,三顆下品雖然少了些,但也很好了,接下來你要用心修行,等你突破練氣二層再見吧。”
聲音斷開,水波在蕩漾著遠去,婁元見狀有些著急,他焦急問道:
“你叫什麽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下一息,溫和聲線又起:
“喚我萬蛛上人就好,小友。”
明天挑戰自己,三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