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說你想不想賣畫吧?”
容家的畫室中,張學舟和容添丁一陣瞎嘀咕。
容添丁一臉難色,但又有幾分意動。
他的畫屬於大戶人家看不上,小戶人家買不起。
不是容添丁的畫價格高,而是容添丁畫畫的成本擺在那兒,他總不能打骨折吐血價賣畫。
真讓他便宜賣畫,容添丁保管自己的便宜畫今天賣出去,明天就會看到有人在河邊洗他的畫布拿去縫製衣服。
而這種虧本生意也會被容麗打折腿。
時間如此長久,容添丁一幅畫都沒賣出去就是這種原因。
賣不出去畫,容麗就沒可能支持他繼續畫下去,而是需要到殺豬攤不斷乾活。
但要按張學舟的做,容添丁又下了不這個狠手。
裁剪畫布,豬血作畫,描畫凶惡驅邪的豬頭神仙……
諸多的一切一切,容添丁感覺都不靠譜。
但他那個讀書的老爹籌謀了數年,都不曾讓他賣出去一幅畫,再不將畫賣出去,容添丁覺得自己必然繼承豬肉攤,而後過上一輩子殺豬的生活。
“我們能不能……”
“如果你擅長畫別的,咱們就畫點別的驅鬼神仙!”
“別,我隻擅長畫豬,我就按你說的畫那些豬頭人身的神仙!”
容添丁擺擺手,隨即又有幾分面紅耳赤。
他觀察豬仔細,但畫豬的水準只能算得上一般。
他之所以能在畫豬這一行突出,這其中的原因不過是其他人不畫豬。
但畫豬確實難登大雅之堂。
容添丁的夢想是成為出入皇家的宮廷畫師,但他倒也清楚自己這點本事,知曉自己大概連蓉城都走不出去。
無法從蓉城走出去,那他只能在這一畝三分地不斷耕耘,直到賣畫為生的路子徹底打開。
但容添丁沒想到自己畫畫技藝還不曾增進到蓉城百姓買百豬圖的地步,張學舟轉眼出了一個騷主意。
除了需要進行一次失敗必然挨打的投資,這個主意不壞,值得容添丁去嘗試一番。
他尋思了許久,這才拿了墨線給畫布劃定了裁剪的區域。
一塊畫布價格高昂,但切成數十塊後就便宜了。
但容添丁對用豬血畫豬頭神仙售賣出去的信心不大。
成本是降低了,但人家願不願意買這種腥臭畫回去是另外一碼事。
他尋思了許久,才心中一狠心,按張學舟的方式裁剪、作畫。
“咱們畫成這樣,萬一人家以為是個豬妖怎麽辦?”容添丁發愁道。
“什麽豬妖,這是克制鬼邪的豬神仙”張學舟糾正道。
“我實在看不出來這是個神仙!”
容添丁看著自己筆下的豬血怪物,隻覺怎麽看怎麽醜,誰買這種東西回去是腦殼有病。
“表弟,我覺得你根本不懂畫”容添丁愁苦道。
“表哥,伱不懂市場!”
張學舟擺擺手。
雖然張衛盟做生意很失敗,但耳濡目染張衛盟那些理論,張學舟知曉一些售賣的基本因素。
有需求才會產生買賣。
容添丁再練十年畫,畫豬的水準再增進十籌,但老百姓沒有買百豬圖的需求,容添丁畫技再高也沒用處,最終是一幅畫都賣不掉。
但在有需求的情況下,
即便容添丁當前的畫技有限,容添丁也能將這份不合格的作品賣出去。 “市場?”
容添丁一臉茫然。
他瞅了瞅後面不發表意見的父親,隻覺難於明白什麽是市場,張學舟為何又能大致確定能售賣這些畫作。
“我大概懂大侄子的一些思路,但是丁兒這畫作確實讓人難有購買之念”賈致遠道。
賈致遠就是入贅容家的書生,是張學舟的便宜叔叔。
賈致遠雖然不是學富五車,但也算知書達理,具備一定的思維。
他隱約明白了張學舟借鬧鬼之事售賣這些豬頭神仙的念頭,但賈致遠也有相應的疑問。
“咱們說這個是豬頭神仙,別人就真的相信這是豬頭神仙嗎?”賈致遠疑道:“而且這就是一副豬血塗抹的畫,壓根不能做辟邪驅鬼之事!”
“李二郎說豬血、雞血、狗血都能驅邪,大家都這麽認為的,我們拿豬血做畫,怎麽就不能驅邪了”張學舟笑道:“別人初次見到這種畫,肯定不相信這是神仙,但我們可以做標記說明!”
“說明?”容添丁疑道:“怎麽說明?”
“別人不清楚這是什麽神仙,我們寫一個神仙的名字上去不就行了”張學舟道。
“妙啊”容添丁道:“神仙的名字是什麽?”
“叔叔,你知不知道這世上神仙的名字?”張學舟問道。
“我聽聞過西方的神山中有神仙,神仙立了天庭,那天庭之主自號昊天大帝、又有神仙西王母為皇后母儀天下”賈致遠想了數秒才回應道:“但那些神仙天仙化人光彩奪目,並未聽說過誰是豬頭人身的模樣。”
“神仙中就沒有豬頭人身的?”張學舟問道。
“應該沒有,聽那些道人說神仙都是容顏俊秀,個個都是世間一等一的美男子和美女子”賈致遠回道。
“稍微有點麻煩”張學舟點頭道:“但問題不大,既然沒有豬頭神仙,那咱們就編一個!”
“編?”
容添丁和賈致遠幾乎同時出口。
相較於他們思維的局限,張學舟的思維太跳脫了,甚至有了幾分膽大包天,居然到了造假神仙的地步。
但父子倆相互瞪眼看了十余秒,隨即就屈從了下來。
若再不能依靠讀書畫畫營生,他們一個需要繼續縫衣服補衣服做細活,另一個就得做殺豬的勾當了。
為了自己的命運,容添丁和賈致遠不得不參與到這個膽大的決定中。
“神仙也能編嗎?”容添丁低聲問道:“萬一被人家查實沒有這個神仙怎麽辦?”
“他能怎麽查”張學舟擺手道:“真有那種能查證神仙的大人物, 他們能來為難我們這些小老百姓?”
“城外三裡地有個普雲觀,裡面有個擅長趕鬼做法的木道人,若我們賣豬血神仙圖影響了他的生意,他肯定會來找場子揭穿我們,證實世上沒有這種神仙”容添丁道。
“那我們就編得像一些,讓他找不出茬”張學舟道:“就一個道人而已,咱們不怕,他還能知曉世上所有的神仙不成,再說了,什麽神仙都是人瞎編的,就許別人瞎編,不許我們瞎編不成!”
張學舟也是經歷過大風浪的人,甚至與大修煉者有過交集。
有這種見識,他對區區一個道人並無太多的懼怕,隻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應付回去便成。
“那咱們怎麽編神仙的名字?”
“咱們編的神仙名字要生僻,要長,要帶官銜,官銜不能太高,就說是某某神仙的麾下,專門乾殺妖抓鬼的苦力活,咱們還要能編出大致的來歷和乾過什麽抓鬼的大事……”
……
一夜的作畫。
第二天,容添丁瞪大著熊貓眼開始出攤了。
相較於殺豬這種苦力活,他隻覺賣畫好極了,這才是讀書人該乾的事情。
唯一的問題是這次賣的畫有些不正經。
他尋思著自己往昔畫畫的志向,又想想當下的賣畫勾當,隻覺在不知不覺中,他的畫畫生涯似乎調整了一個方向,變得和那些驅邪趕鬼的道人少有了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