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晨揮動鐵劍,劍光化虹電掣,劍氣蕩出,幻出重重青色蓮瓣,直刺向老龍籠罩方圓五百裡的神域。
之前王龍象的劍氣只要進入這個范圍,都會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製,法力全部減弱下來。可是這一次,錢晨手中的這一式“揮劍訣浮雲’,卻勢如破竹,絲毫不受老龍法力形成的神域壓製,甚至劍氣所至之處,將神域都劈成了兩半。
這一劍以分水之勢平平刺出,似與劍訣之中‘揮劍訣浮雲’一句並沒有什麽聯系。
但劍光之凝練,竟能將無形無質,可以稱得上是法則領域的神域斬開。
老龍心中頓生十分的忌憚,劍光青虹之中隱約藏著莫名大力,先前那幾式青蓮劍式散落的強大力量,在這一劍中完全收斂。初時四方劍氣匯聚,還有些聲勢。到了後來,這一劍越來越內斂,仿佛一個黑洞一般,非但沒有絲毫的劍氣外泄,甚至還在不斷的將外面散落的氣勢、劍氣、元炁吞噬進去。
所過之處,明明威力毫無外泄,兩人之間的江面依然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不對,若是這一劍威力沒有外泄,那江水是因為什麽而裂開?”
老龍心中警惕,他持之護身的神域和真龍鱗甲,在這一劍面前似乎毫無抵禦之能。它的真龍之軀一擺長尾,猶如擠進了虛空中一般,遊了出去。龍族天生便能飛行,但與禽鳥一類和修道人的遁術不同,龍族的‘飛翔’之能,更確切的來說,是‘遊動’才對。
禽鳥飛翔有的靠禦風之能,如鯤鵬;有的和修道人的遁光一樣,是肉身化光飛行,亦或借五行而遁。
唯有真龍,憑借的是對空間的感知。
其他生靈是在空間中行動,唯有龍族是在空間之中‘遊動’。
這般暢遊虛空的本事,在錢晨的前世也有設想,名頭喚作“曲率引擎”!
神龍擺尾,遊入虛空,避過這平平無奇的一劍。
錢晨這一劍,卻並非衝著他去的,劍光擦著真龍之軀而過,凝練無比的劍光毫無阻礙,像是切過一張薄紙一樣,斬過水球,如若無物……
懸浮在大江之上,直徑五百裡,宛如建康城整體懸浮起來的水球,在這一劍之下被平平切割開來。
束縛著王龍象,如山海傾壓一般的巨力瞬間消失。
他身軀驟然一松,幾欲墜落江面,勉強睜開眼睛,眼前只能模糊看到一個身影。
王龍象依舊緊握著長劍,支撐著自己。
老龍及時躲開這一劍的可怕威力,心中正待一松,卻才察覺到尾部的一陣劇痛傳來。
它回頭一看,龍尾只剩下了半截,大篷血雨翻飛揚灑,連同最後的那截尾巴骨都被平平削去老大一塊,雖然沒有正面命中,可是劍光電射而來時,它終究沒有完全躲過,被這一劍擦過了龍尾。
老龍心中冷汗淋漓,若是方才它盲目自信於真龍的鱗甲和神域護身之能,只怕此刻斷的,就不止一截尾巴了!
“這一劍,你若不用來救人,倒真有幾分可能置我於死地。”老龍恐慌之後,又冷靜了下來,依舊忍不住龍族的天性出言嘲諷道:“真是可笑的……情誼!”
“可惜,我已經猜出這一劍的玄機!”老龍心中暗道。
‘揮劍決浮雲!’這一式,並非是劍氣內斂,威力凝聚而已。
它真正的奧秘,是將劍氣的威力施展到一個全新的層面,若是說操縱元炁的鬥法都是在白紙上作畫,用自己的顏色,覆蓋別人的顏色的話。這一劍就等若將作畫的那一張紙給切割開來,只要承載元炁的紙張被割裂,其上的形體無論多麽堅韌,也會支離破碎。
所以這一劍的威力是斬向空間!
揮劍訣浮雲,以浮雲代指無形無相之物,斬裂空間,故而一切元炁皆可斬斷!
雖然老龍並不清楚,錢晨是如何利用不過陰神級數的法力,做到本該元神才能做到的事情,但只要知曉這一劍的根本,它便有辦法躲避。
“你終究還是不懂!”
錢晨一劍分水之勢已經刺盡,大江之上裂開一道橫貫千裡的傷口,流淌的江水卻無法使得裂隙重合,非得這一劍切開的空間愈合,才會消失。
抽劍斷水,終非傳說!
“這一劍只是開始罷了……”
脫困而出的王龍象驟然抬頭,看向腳下的劍痕,顯露震驚之色。
錢晨去勢已盡的一劍,此刻卻沒有停下,而是驟然上舉,一刺勢盡之後抽劍上撩,橫刃向天。
劍曜長空三千丈,可以浮雲絕飛鳥……
這才是‘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此刻天空之上,老龍匯聚的雷霆雲海瞬時被這一劍切開,天光自那一線之淵下降,卻照出了錢晨這一劍揮舞過的軌跡。
劍氣斬過的那個面,猶如最深邃的黑暗一般,吞噬著任何光線,在陽光之下顯露一條唯有特定角度才能看到的黑線。
揮劍決浮雲,並不是一劍斬裂空間,而是引導諸天界海的力量,利用諸天萬界相互之間的擠壓,將空間擠迫迸裂。
是以一劍之力,創造空間交錯的一個面。
李太白昔年創造這一式的時候,便以絕世劍術,牽引日月升降之力,以日月星辰入劍,借助這股沛然之力,引導出天界對其他世界牽引的特殊力量。
這股力量,便是飛升之力!
飛升之力,令天界和他所在的世界重合,擠壓出空間斷層。
世間修道人苦苦求之,嘔心瀝血都不得其門的最終目標,視為道途終點的‘飛升’,竟然只是李太白的一劍而已。這一劍的氣魄,精彩,野心,狂傲,將李太白的性格展現的淋漓盡致。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的真意其實是——傳聞天界在九天雲端之上,我便以劍氣絕浮雲,飛升我就不去了!換你們過來吧!
這一劍,才是真正的‘劍開天門’!
當然,真正的‘揮劍決浮雲’幾可斬天仙,李太白元神之後的巔峰一劍,自然還不是現在的錢晨所能施展的。所以這一劍牽引的並非是天界之力……諸天界海之中相互影響的世界,豈只有一個上古天界?
除了接引天界的‘飛升’之力,還有一種諸天交錯的力量,更容易引發。
那便是‘死亡’!
所以,這一劍錢晨借助的是九幽的力量!
老龍的神域,是借助百萬陰魂和他的陰土福地才得以成型,因此神域之中,死亡的力量強大的不可思議。錢晨以死亡入劍,引導九幽之力降世,造成九幽陰世和地仙陽世在老龍的神域之中交錯,雖然稱不上輕而易舉,但也完全在錢晨的駕驅之內。
老龍猜到了這一劍的表象,卻根本沒有看穿其真正的本質。
因此錢晨才會說:“你終究還是不懂!”
而在場真正看出這一劍一絲本質的,正是接近崩潰邊緣的王龍象,他以自身的劍心通明,窺破了錢晨這一劍之中,濃厚的死亡之意和九幽的恐怖陰影,所以他才會如此驚訝,驚訝錢晨能這般輕松的駕驅這股禁忌之力。
“陰間我就不去了,你們自己來吧!”
如果李太白的這一劍是在藐天界而輕仙神。錢晨此刻便是在蔑視死亡,嘲諷鬼神。
“不好意思,作為先天靈寶,我是不會死的!九幽想要我,那就只能自己追過來。你追上我,我就讓你……”
九幽自那一線降臨,老龍這時才察覺不對。
它神咒度化的百萬陰魂,他的陰土神域都在受那劍痕之處隱隱出現的一條黑線的牽引。化為他無匹法力的陰魂,在黑線的牽引之下,輕易就擺脫了他神域和法力的束縛。
無數陰魂鬼火,肉眼可見的自神域之中浮現,星星點點的匯聚成河,墜入那一線黑暗之中。
這一刻,萬魂同墜!
“不!”
老龍這時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他已經無力阻止。魂魄回歸幽冥的本能匯聚在一起,這一刻九幽的力量是如此的強大,輕易的撕裂了老龍的神域。
陰土、魂魄、陰兵、神將,這一刻具被九幽之力拉扯,帶了下去,那一道細細的黑線,吞噬著老龍身上無數脫體而出的陰魂。
強橫的法力隨之脫體而出,被九幽吞噬。
那無數陰魂仿佛帶走了老龍身軀中的某些東西,在驅魂化元諸神咒帶來的一切都消失殆盡之後,他所掌控的陰土,他的神將陰兵,也一並朝著那無底深淵墜落而去,甚至連它的鱗片也再難以維持光澤,呈現脫水的死灰色,它猶如明珠一般的龍眸變得昏黃,像是把它的精氣神也同樣帶走了。
老龍無力的恢復了人形,披散的頭髮已經灰白,他無力跪倒在江面上,臉上已經爬滿了皺紋。
“業力反噬!”
錢晨一聲感歎,借助百萬陰魂的因果未償,那份代價,它們便會自己拿。
他轉身撤去這一劍,將陰世的力量撤回九幽,這份舉重若輕,讓王龍象再次高看他一眼,能接引九幽的力量固然可怕,但能把九幽再送回去,才是真正的強大。
九幽無時不刻的不在想著吞噬諸天萬界。
接引九幽之力,自然能讓它配合,但要想將這放出來的魔龍在關回去,那便是令人絕望的一件事情。
“他敗了!”
錢晨手中的鐵劍寸寸斷裂,這一柄凡間千兩銀子,質量只能說還不錯的鐵劍,在承受了諸多此驚人劍氣,最後甚至承受了一次九幽之力的侵襲後,終於壽終正寢。
手中沒了劍,錢晨也就無意再取這老龍的性命,反正他現在這樣子,未來還有道院天師清算今日之事,下場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還是不要隨意觸動天庭的霉頭比較好。
王龍象執劍站在遠處,與錢晨隔著一隻老龍對視。
錢晨抓起腰間的酒葫蘆,朝著他走去……
在與老龍擦肩而過的時候,它驟然抬頭,目光裡沒有半點軟弱,已經是一片絕然——“我為神,寧願戰死……”
它的眉心忽然鼓起,再次化身為龍,神魂燃燒,龍軀粉碎,以絕死之勢向錢晨打出了毀滅一切,令元炁都崩潰衰變的一擊。
而錢晨空著雙手,已經沒有劍了。
這一刻王龍象摒棄了一切雜念,恐懼、軟弱和家族的顧慮,親人的牽絆……
“這一劍斬下去,便是弑神!”
錢棠為何不敢拔劍?並非他沒有勇氣,而是世家子弟在受盡優待的同時,也要肩負責任,情與理,道德與牽掛,血緣和羈絆,都是他們身上一道道無法斬卻的枷鎖。縱然心中有無限勇氣,也有無法堅定斬出一劍的那一刻。
凡俗弑神,罪無可恕!
縱然是王謝,縱然是當世仙門大宗,也不能觸怒天庭……這便是,天條鐵則!
但這一刻,王龍象一劍純粹而明淨,一切顧慮,都被那一股有進無退,有去無回,有我無他的氣勢斬卻,劍光化為白虹,刺向老龍的心口……
錢晨沒有回頭。
“劍來!”
石室之內,放在司馬睿案上的純陽一氣劍驟然震動,化做一道流光,飛縱而出,瞬息之間閃過重重空間,快的讓人看不到劍光,落入錢晨手中。
錢晨一劍回首,直指那帶著毀滅氣息,朝他撞來的千丈真龍。
這一刻,他的精神突然蔓延,沉入了本體道塵珠中,帶動本體中的真靈,轉過一念,只是一個念頭,周圍的時空像是突然凝滯了,道塵珠中念頭一轉,世間滄海桑田的變化,那數百萬年間時光流逝的意境,同樣融入了這一劍之中……
“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劍尖停在了老龍眉心,靜靜的懸浮著,未曾再突破一寸。
而老龍的眼神卻已經完全空虛,他的眼中,再沒有了神……
就在王龍象那一劍臨身之際,千丈真龍之軀驟然崩潰,在江風之中化為飛灰,紛紛揚揚灑落,被江水一衝,乾乾淨淨的帶走。
…………
石室之中,錢晨和王龍象聯手戰龍神的一幕幕,印入眾人眼簾。
帶給眾人的震驚錯愕已近癲狂,只是交手是泄露的余波,在三人之間翻騰的雷霆氣機,便足以將石室之內的任何人打的粉身碎骨,飛灰湮滅。沒有鎮江金嶼的禁製保護,只是老龍掌握五雷,打出大威神雷的一掌,便可震殺這裡九成的修士。
王龍象的天門神通,再到錢晨的劍開天門重創龍神,形勢的變化之快,讓人目不暇接。
原本以為龍神氣勢無匹,堪比陽神,定然是席卷此地,如摧枯拉朽一般擊殺王龍象的結果。
結果轉眼王龍象和身邊的不知名的修士聯手,相互配合,幾近完美的一劍重創龍王……那毫不起眼,拿著一柄可笑的破鐵劍就敢上前迎戰龍神,宛如荒唐可笑,不自量力的小醜,四尺鐵劍,幾有裂江之威,劍術修為,隱隱還在王龍象之上。
後來龍神施展神咒,煉化一江為神域的那一刻,又有人瑟瑟發抖,甚至覺得鎮江金嶼都擋不住神威之怒,想要狼狽逃避,又是錢晨一人一劍,青蓮劍歌威震天下,生生將龍神鬥敗。
司馬越隱藏的修為,他自以為得意的暗手,底牌,在錢晨面前宛如玩笑,當不得他青蓮劍歌的任何一劍。
“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天地為橐籥,周流行太易!”
“揮劍決浮雲,諸侯盡西來!”
“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五劍五式,震驚天下,任何人能得其一,便足以縱橫一時,此刻卻同在一人手中現世。
此時司馬越只能胡言亂語一般顫聲道:“他殺了天庭正神,犯了天條,得罪天庭,豈會有好下場?自取死路……自取死路!”
司馬越驚恐的離座想走。
但此時一個身影卻踏入了石室之內……
他手持純陽一氣劍,緩緩走來,一如來時一般不起眼,但直視他的眼睛,卻似能看到滄海桑田,無數時空變化,給人浩瀚無垠之感。錢晨來到石台前,調轉劍柄,輕輕撫摸過純陽一氣劍,只是一劍的時間,便足以讓他參悟劍上殘留的一氣禦劍訣真意。
將太白遺劍原樣奉還,錢晨才抬頭看向正欲離去的司馬越。
兩人視線交錯,錢晨眉頭一挑,搖頭淡淡道:
“有的人縱然神劍在手,也成不了劍中之神!”
說罷,還拍了拍旁邊司馬睿的肩膀,已經震撼的無法言語的司馬睿呆呆的,經人提醒才猛然振奮道:“前輩才能稱得上是劍中之神,晚輩買下這柄太白遺劍,正是明珠暗投,願獻給前輩!”
錢晨笑道:“我豈是白拿人家東西的人……”
他微微思量,便道:“這樣,我也不白用你的劍!”
信手一拍,按在旁邊的一摞描金箋之上,密密麻麻的赤書文字突然浮現,清晰的烙印在箋上。
“我所習劍法,亦傳至太白,參悟劍上的禁製,亦有所得,這是我自己參悟祭煉此劍的法訣……便補償給你吧!”
錢晨將這本現場印出來的道書,拋給司馬睿。借他的手,把送給司師妹的禮物在眾人眼中洗白一遍,日後司師妹禦使純陽一氣劍,便名正言順,再無可懷疑之處了。
至於他施展青蓮劍歌,也有了一個出處。
上古太白劍宗遺落的傳承……反正太白劍宗輝煌的時代已經太過久遠,多一門厲害傳承,也不是什麽怪事。
而且錢晨也沒說謊,青蓮劍歌確實傳至太白——不過是李太白!
錢晨在眾人還猶然震撼的眼神中平靜離去,司馬越卻在他身影未消失前,再也邁不開腿,一臉死灰,眾人看向他的目光,雖然還顧及其身份,卻已經明顯透露出譏諷,嘲笑之色——
錢晨之前那句話,其中意味早已被人察覺。
先前那不守規矩的賣劍寶主,顯然就是司馬越!堂堂東海王,意欲斂財,居然采用這般無恥的手段,還口口聲聲要送給自己的妹妹。如今看來,那時他的表演,就像小醜一般,令人鄙夷。
太白遺劍在他手中,難怪會蒙塵,拿這太白遺劍的殘缺祭煉法門,去威脅真正的太白劍宗傳人,這份心機,近乎可笑。
所以,前輩才會說:“有的人縱然神劍在手,也成不了劍中之神!”
如此做派,難怪會得罪那位劍中之神一般的前輩。
這章五千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