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九幽黑暗之中,傳出一個疑惑的聲音。
少頃,一個如山如嶽的腦袋探出九幽,他的眉心長著一隻豎眼,眼中沒有瞳孔,反而似乎有無數黑色的火焰在燃燒,從那張開的裂隙之中透出來。
豎眼射出一道毫光,貼著面前的一道九幽裂隙,照入金陵洞天之中。
“無日之國中的那群仙秦方士不是已經被九幽吞噬了嗎?為何有一股玄妙至極的丹氣氤氳?”
他猶如龍蛇的下半身不安的扭動了一下,將豎眼緊緊湊到面前的九幽裂隙之前,通過那道狹小的裂隙,向其中窺視。
只見虛空之中,無盡元氣被那股丹氣一衝,化為條條的龍蛇垂落,猶如華蓋一般籠罩了那片區域。
“好濃重的龍氣,居然顯化出群龍朝覲這般的外景!莫不是無日之國死寂千萬載,終於萌發了生機,孕育了一條新的龍脈?”
那魔頭心中砰砰直跳,興奮的又扭動了一下自己粗壯的尾巴,心道:“這無日之國荒廢萬年,早已不在天庭的監視之下……那這條新孕育的龍脈,豈不是無人看守?”
“不對!”他突然回過神來:“這龍氣所在之處,地氣枯竭,根本沒有孕育龍脈的底蘊,而且……”
他那隻豎眼,赫然已經看破了周圍那群龍氤氳之氣,照進了龍氣蒸騰的最深處。
靈光的核心處,一條真龍雛形把自己長長的身子團成一團,就像一個球一樣,躲藏在一朵紅蓮之中。
“一朵還未成熟的先天靈寶!”
“這條龍脈,竟然是由人煉出的一枚靈丹!”
魔頭激動的渾身顫抖,瞪大了那隻豎眼,其中透出道道九彩毫光,朝著那朵模糊的紅蓮照去,直射在那隻真龍雛形身上。盤坐在丹爐面前的錢晨,只是抬了抬眼皮,貌似無所察覺的繼續蘊養爐中的靈丹。
“一、二、三……這丹藥煉成之後,經歷了六次本質變化。”
“嘶嘶!這是丹成六轉!”
“不對,這一爐丹第二轉時明明奪盡了一爐造化,吞盡了所有丹魔,有萬古丹王的氣息,為何第六轉的品質沒有想象中的高?”
“……原來是第三轉時走了丹靈!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魔頭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道:“哪個敗家子如此粗疏,這丹靈若是成就,能抵我五千年道行……加上這條真龍,便是九千年的道行!”
“這煉丹之人性情果然粗疏,這般重要的靈丹,到了這個火候,居然只派了一個燒火的童子看守!”魔頭冷冷瞥了丹爐面前的錢晨一眼,這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修為。
看到此人只有通法境界,更是不屑,他魔眼掃視過周圍萬裡,鎖定在了謝安的身上。
“竟然只是陽神圓滿,難怪走了丹靈。”
“這般的萬古丹王若是六轉,到了最後丹藥靈性太重,此人只怕壓不住。如此說來,也是一種取舍!”
“我還以為是一位元神丹師呢!不過就算是元神丹師,這一爐丹我也搶定了!”
“可惜九幽之中魔氣太重,就算將他強掠到九幽,也煉不出好丹來……下界元神丹師煉製這等靈丹,無不是虔心求了天界的諸多神祇,繪製種種神籙來守護丹爐,以防我等出手搶奪。如此一爐丹中至少要交四成供奉諸神,除非是點子硬到了一定程度,不懼我等九幽魔神,才敢自行煉製。”
“區區一尊陽神,便敢孤身煉製此等靈丹,簡直無知無畏到了極點!”
魔神暗暗運用法力,擴大這道九幽裂隙,似地仙界這般天地胎膜古老渾厚的,便是一尊魔君用盡全力,也未必能撕開。但這幽冥無日之國,不過是一處洞天本源,而且已經有一半墜入了九幽,因此這道裂隙,也就十分容易打開。
若是在地仙界發現這等靈丹,魔神也就只能降下魔念,設法謀奪。
但如今這丹味,就飄在家門口,伸伸手就能撈到的東西。
為了以防還有魔神冒出來跟他搶奪,魔神決定冒險以真身降下,奪得此丹,至於那人間丹師,他也不準備為難,隻將一點魔念潛入其神識,暗中扭曲其心性,讓他生出一股執念來,可以犧牲一切,去煉製一枚此生丹道之大成的丹藥便是。
如此,說的不得還能收割第二回!
錢晨蘊養爐中靈丹十二個時辰後,終於將司馬炎的元神完全煉化,借助業火紅蓮,收斂進那枚蓮子之中。
其中一道本質如元神一般的龍魂,已經孕育,隻消以眾生心念、願力、氣運滋養,絕不遜於中土的那幾條龍脈。而且下一次,再有魔道想要對國運真龍動手,僅憑真龍自發的反擊,就等若一尊元神出手。
如此,建康有這條真龍守護,再加上司馬氏失勢之後,王導必然也會進京。
有兩尊元神常駐,足以鎮壓宵小了!
“我第三轉時,削去了此丹的丹靈,不複為萬古丹王。又因為此丹乃是應眾生祈願、王朝大運而生,一應因果自然有南晉和日後劉宋的國運鎮壓,所以出爐之時,應該沒有什麽劫數。”
“至於旁邊那個窺伺靈丹的蠢貨,估計只是道君的殘留道果在九幽重生的魔魂,這樣的貨色,燭九陰一抓一個準……”
錢晨算了算天時,便一點面前的太上八景爐。
只見爐中紅蓮再次盛放,在丹氣的滋養下越發鮮紅欲滴,紅蓮的蓮蓬之上,盤踞著一條泥鰍一般的金龍。
它眨巴眨巴眼睛,怯生生的看著錢晨,讓錢晨不禁失笑:“怕什麽,又不會吃了你!”
金龍聽聞此言,才渾身一震,抖抖鬢毛,搖頭擺尾的飛騰而起,化為一道浩浩蕩蕩,暗合金陵地脈,籠罩方圓萬裡的龍氣……
洞天之外,建康城從大夢真人的夢中墜落而出,全城的生靈,恍如同時墜入一場大夢一般,迷迷糊糊的醒來。
而司馬師在三位天師趕來之前,便掠了宮中的兩件靈寶,遁逃往西南去了。
北方乃有北魏,東方更是靈寶道的地盤。
唯有西方大漠佛國林立,南方十萬大山魔道盤踞,才好躲避道門的追究。
三位天師的身影,高懸於太初宮上,冷笑一聲,將宮中其他忠於司馬氏的修士、供奉都攝入袖中。
而陶天師挑挑揀揀,選出了十幾位與司傾城關系親近,可堪一用的司馬家族老供奉,喝令道:“爾等鎮壓好皇城,以防宵小趁亂搶掠,等公主回來處置!”
張天師看了一眼殘破的南晉國運,歎息道:“生靈就此多艱了!”
陶天師遲疑道:“或可以封神榜再次冊封諸神,鎮壓各地的氣運,使天災人禍不至於……”
“陶師弟此言差矣,如此以道院的氣運,代替南晉國運,而眾生的願力、氣運依舊只會滋養殘余的國運,元始道的氣運得不到補充,如此怨氣反噬,空耗道門氣運,而國氣漸長之下,必以為我等攜神道奪權。”
“久而使得人道反噬,非但無法保存生民,還使得正道內耗……魔道若再掀起魔劫,而原本可以出手抵禦的道門,實力也都枯竭。禍患比今日更大十倍!”
“我等道院監察神道,鎮壓仙道,就切不可再插手人道。此乃元始道祖之意……陶師弟須謹慎!”
陶天師一聲歎息:“那便如師兄所言,還是讓南晉世家共治罷!”
“只是這些世家面對如此天災人禍,肯拿出多少救濟天下……”
陶天師無奈:“真不令人樂觀!”
這時,一道龍吟高亢,三位天師聞聲往下一看,只見原本受創不清輕的金陵龍脈,忽地活躍了起來。
一道活潑的真龍之氣,從地脈之中衝天而起,融入了南晉殘余的龍氣之中,再次化為頂天立地的國運龍柱!
建康城上空的氣運靈雲也再次穩定,雖然經歷此劫,殘破了少許,但有國運龍柱支撐,也穩定了下來,不再呈現漸漸崩潰之勢。
而金陵的山水兩條龍脈,相互盤結,汲取地氣緩緩恢復,龍脈之上魔道殘留的種種惡毒禁製,也被龍氣淨化,只見隨著那一聲龍吟,大江濤濤而去的水龍顧回首,吐出一點龍氣,再次滋養東南,原本乾涸的水汽又得到了滋養。
一場大旱就此消弭!
金陵龍脈穩固,地龍之氣蒸騰,周圍損失的地力,南晉各郡田中萎靡的稻秧谷苗,也都緩緩汲取地氣,恢復了生機。
“還好保住了八成的收成!”陶天師掃視萬裡地氣,暗暗欣喜道。
南晉國土之上,那億萬百姓心念匯聚的大潮也漸漸平複,人心之中的禮義道德,也匯聚成龍,再次鎮壓那些貪婪,憤怒,恐懼和憎恨,使得躁動的人心平複……那些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人心大潮之中的許多魔頭,也被那龍氣掃尾泯滅。
南蠻十萬大山之中,那河谷深淵之下,一聲歎息幽幽回蕩。
“道門氣運不絕啊!”
天上的星辰,忽的放出微光,那無數星辰匯聚的銀河在大日之光的遮掩下,以北辰為首,匯聚成一條蜿蜒長龍,穩固了國運命數。
“地脈如龍,大江如龍,眾生如龍,北辰如龍!”
陶天師掐指一算:“雖然並非九龍匯聚的聖皇之世,但也算太平年月了!”
張天師搖頭道:“不對,還有一條人皇潛龍,只要此人征討四方,穩固朝廷……天下又有六十年的安穩!”
旁邊的孫天師眼中閃過一縷奇光,他知道,之所以張天師之說有六十年安穩,是因為六十年後,人皇潛龍之氣便會勃發,今日支撐南晉的種種,異日就是天翻地覆之因。
“張天師為東南世家之首,陶天師也收攏了司馬家的余勢,唯有我,依舊未能掌握大義。六十年後潛龍翻身,吾可有機緣,也佔據那一方之勢?”
在張陶兩人的擠壓之下,孫恩可是憋屈夠了!
此時心中也不免有些算計。
“群龍朝覲……”
“四龍拱衛……”
“賜福諸神……”
“天降彩花,地湧金蓮,龍氣垂珠!”那尊三眼魔神眼中異彩連連,不但將此時中土南晉風雲變色的一幕收入眼中,更將眼前此地的種種異象看的分明:“原來這一爐丹,是為人間王朝續命的!”
“難怪爾等要進入如此偏僻之地,偷偷煉製此丹!”
魔神咧嘴笑道:“但,這一切都是我的了!”
他看到那道靈丹所化的龍氣,朝著一人俯衝而去,於是便赫然撕裂了那道九幽裂隙,跳入了洞天世界之中。
可這時候,他面前的一切卻驟然扭曲,丹爐,紅蓮和龍氣都消失不見,反而出現在一處滿是黃沙,荒涼偏僻的所在。
一尊撐天的殘破銅像,龍首人身蛇尾,正面對著他,散發著令魔神都窒息的氣息。
魔神豎眼之中發出一道火光,頃刻便看透了那道銅像的本質。
浩瀚巍巍如山海一般的強橫氣息背後,乃是一片無邊廣大,被九幽侵蝕的世界,而這尊銅像,便是承載這那個世界的神祇。
“仙秦銅人!”
魔神回憶起數萬載之前那場伐天之變,剛剛震驚怒吼,便被一道棋盤,正正砸在了腦後。
虛空之中,一隻手收回棋盤,坐視自己砸暈的魔神,被銅像伸出巨手,徹底鎮壓在掌中。
此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傳入魔神耳中:“神主,不知可分我一杯羹否?”
“讀書人心眼就是壞!不過大哥既然不肯要他那份,分你一點又何妨。最多給你十分之一!”
被銅像拽在手中的魔神,眼睜睜的看著暗算了自己的那人,搖著羽扇從虛空中一步邁出來,笑道:“昔日我真身所留,琴、劍、棋、扇,已經耗費其一。若是煉化此魔的一點殘魂,說不定,還能再多一次出手的機會……”
“今日我承了他一個大人情,異日,便要為他出手一次!”
“原來如此……”燭九陰笑道:“難怪他不肯要他那一份,我就說,他什麽時候那麽大方過!”
兩尊道君的殘魂分神,在虛空之中指指點點,猶如分豬肉一般,將那尊魔神劃分了數份……
被羅天仙器鎮壓得念頭都難以運轉的魔神,眼角隱隱流出了一絲淚痕,就這麽怔怔的注視著天光漸暗,夕陽西斜。
…………
三日後,錢晨駕驅著本命飛劍,正往東海而去。
他神念掃過手中的輿圖,目光突然落在了距離東海郡不遠的飛舟坊市之上,暗道:“早就聽聞飛舟坊市乃是海商匯聚之所,亦是中土最大的坊市,乃中土,海外修士共同匯聚的所在。我對海外一無所知,不如先去此處采買海圖,打聽一些消息!”
於是便改變方向,劍光直往那處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