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以來,東海之上總見仙光陣陣,瑞氣成雲。
時而便有氣度不凡的玄門高人或舉霞而行,或乘坐仙禽異獸,身後帶著一些門人弟子朝著同一個方向而去。
相熟之人偶遇,關系親近的自是不免寒暄問好,略有不睦的,因著盛會在即,卻也耐著性子客套一番。
玉宸派此番是自道門避世數百年後所舉行的第一次道門盛會,以其道祖親傳,玄門魁首的地位,自然會有道門內外諸方勢力襄助共舉,以賀天人成道。
純陽真仙在玉宸、廣乘、玄都、太虛幾家雖非罕見存在,地位與意義卻毋庸置疑。
而如昆侖、丹鼎等派,對此更是有難以掩飾的豔羨與感慨。
只有純陽真君才能借大道之力,一念遊遍大千周遭世界,不局限於赤明一地,輕易可將門人弟子送入更加豐富的其他天地歷練,增長見聞。
元神真人雖也有挪移之法,但於虛空宇宙中遁行實在有幾分“笨拙”。
而一位活著的純陽真君更是足以保宗門傳承穩固,於門下真人渡劫、歷練上也可提供幾分護持。
是以一旦有純陽成就,任何一家門派的元神數量也會日積月累下得到提升。
而對昆侖等派來說,一位純陽、元神真人也在兩位數才是門派興盛的標志。
對於純陽真君來說,不考慮殺劫意外,他們從初成純陽到第一次衰劫降臨至少也有幾千年的逍遙可以修煉、準備衰劫之事。
而第一次的肉身之衰對於那些根基穩固之人來說,渡過的幾率也很高。
所以即便一些散修,靠自身成就純陽後,也基本都有望渡過一次衰劫。
若能在衰劫臨頭前得一件可用的秘寶,則更加穩妥了。
因此昆侖派、龍虎派幾家祖上的真君,大多是渡過一兩次衰劫,坐鎮門派一兩萬年的。
只不過想使自身道統根基得到質的提升,純陽不斷代方是基本。
如此方能升華根本之法,完善各個層次的細節、渡劫之法等等。
近日的金鼇島宛若東海之上一個門戶大開的仙境,其中仙氣成雲,甘霖如泉,可見群山之中福地瑞氣華光明亮,天空諸多“大日”璀璨。
諸多前來賓客亦是各個不凡,井然有序地於仙島門戶前入得洞天道場。
眾人驟然聽聞鳳鳴鏗鏘,悠揚之聲響徹海域之上。
遠處便有一神駿非凡,體態曼妙的赤紅色鸞鳥振翅凌空,轉瞬便已到了近前。
眾人隻覺鸞鳥通體仙火溫熱,神聖而充滿生機,隻當是天荒大陸的妖族大神為恭賀真君成道而來。
“這位大神定然已入純陽之境!其通身氣機比貧道當年遇到過紫府州寶蓮真人還要高妙不凡。”
說話之人也是海外有名的高人散仙,成就元神也有幾百年了。
而其口中的寶蓮真人則是紫府州中一位陽神之境的散仙。
聽其所言,出身玉宸派一支別傳法脈夔牛府的炎雷真人剛要點頭附和,但隨即便注意到了鸞鳥背上的不知名神木打造成的輦架,其中可見幾道超凡卓然身影似在高談闊論。
“不對,不是妖族來賀的大神,是哪位高人的坐騎!”
島外眾人一愣,不由得驚詫萬分。
“什麽?純陽層次的坐騎?來人是誰,竟這般大的排場!”
純陽是什麽?
那是天仙上真,超脫凡俗,出入各仙府洞天都可作為上賓的存在!
玉宸派的迎賓之人乃是兩峰之主,與白崇山、孟長空當代的兩大宗師帶著一眾內門弟子、仙童。
以此迎接各派高人絲毫不算失禮。
而尋常法會,甚至只有兩大真傳帶人便算得上重視了。
畢竟在玉宸派看來,赤明道門四大純陽法脈,他們是可以和九仙山爭個一二的。
至於玄都觀,雖得道祖賜寶太極圖,但祖上便差了些底蘊,即便門中仙真各個不凡,卻也不如他們。
太虛道則歷來奉行道祖教誨,超然物外,一家把全道門孤立在外,只和玄都觀偶爾聯系,更不會爭什麽道門牛耳了。
只是眼下場景倒驚得玉宸派荷葉尊者、魚龍上人對視一眼,腦中念頭電轉,認出仙駕是誰後,連忙隔空喊人。
尋常純陽他們出門倒也夠格,隻眼前這位……
“這位娘娘雖幽居海外,但幾萬年不見出來一次,怎得竟來給青宵師祖賀喜來了?”二人心中不由得腹誹。
魚龍上人更是忙含笑與身前幾位真人道歉,旋即帶人快步上前,朗聲唱道:“玄都觀,青華仙府長樂宮元君娘娘攜門下呂青岩、王文鏡二位真人,並當代首徒林玄之來賀!”
一道劍光閃過,截巒真人玉璿璣已然現身,神色鄭重地朝赤鸞行禮道:“晚輩截巒見過元君娘娘,見過呂師伯、王師兄。”
“不知娘娘法駕親臨,晚輩有失遠迎,還請莫要怪罪。”
青華元君語氣淡然笑道:“小友客氣了,貧道隻靜極思動跟小輩們湊個熱鬧罷了,帶路吧。”
玉璿璣恭敬一笑,側身抬手道:“恭請元君娘娘與玄都同道入金鼇,碧遊宮落座。”
赤鸞輕鳴旋即身影直接掠過眾人消失在了金鼇島外。
玉璿璣朝炎雷真人等人含笑道:“諸位道友也請入內吧。”
幾人禮貌笑著點頭,一時間卻還在回想著方才的事。
炎雷真人低聲感歎道:“從前隻隱約聽聞有這麽一位女仙,今日一見當真不凡。”
金鼇島內。
赤鸞化作一身著朱紅色衣裙的高挑女子跟在青華元君身後。
林玄之一行人腳踏虹橋順著仙路便自然地落向了島中央的一座恢宏宮殿。
呂真人笑著朝林玄之介紹道:“金鼇島上的碧遊宮乃是多寶道祖當年講道之地,他老人家開辟世界而去後便留在了此處。”
林玄之忍不住觀察起金鼇島上的環境,發現和紫霞洞天與青華福地又明顯不同。
望著天邊的隱於仙雲中的諸多璀璨大日,他不由得目光閃動。
青華元君身外布下結界,輕笑問道:“怎麽?被你下黑手那小家夥還能感知得到吧?”
林玄之神色古怪點頭:“清楚得很,弟子此時一念之間便可主導其想法。”
他一點多余動作沒有,裘長生自己胡思亂想都快把魔種養成參天大樹了。
“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語,少笑,少愁,少樂,少喜,少怒,少好,少惡行方為清心寡欲,抑製內魔之舉。”
“靈真道人如今也是自顧不暇,況且,對於他人內魔,外人也難以干涉太多。”呂真人不由得搖頭一歎。
青華元君淡淡一笑:“自身墮落便不要奢望有人來渡。”
幾人交談中便見碧遊宮中一縷仙光飛出落在眾人身前。
“衝靈子見過元君娘娘,呂道兄、王師侄,還有這位林小友。”
一身形魁梧,面容豪爽的道人現身相迎,招呼著眾人往碧遊宮而去。
林玄之一行人來的不算早,此時碧遊宮中早已是群仙落座,談玄論道之聲不絕卻沒有絲毫嘈雜之意。
但隨著青華元君到來,眾仙皆是一寂,旋即起身恭敬道:“吾等見過青華祖師。”
青華元君稚嫩的面孔上一派沉著淡然之色,輕輕頷首道:“諸仙友免禮,今日為玉宸盛會,吾等皆為賓客,不必拘束行瑣碎之禮。”
羽化門離淵真人是位彬彬有禮的中年書生模樣,聞言不由得笑道:“祖師您久不履塵世,吾等小輩得見仙顏,自是喜不自勝。”
青華元君帶著林玄之等人坐在左邊第一席,與廣乘派相對,聞言嗤笑道:“趙一陽的徒子徒孫怎得這般虛頭巴腦了,我看你只是饞貧道的酒。”
趙一陽便是羽化門祖師中出身玄都觀的那一位。
群仙聞言不禁一樂,離淵真人卻絲毫不見尷尬道:“長生酒仙人醉,在座誰不想品嘗一番呢。”
廣乘派來人乃是正玄真人,林玄之也曾有過一面之緣,是位嚴肅的真人,但想是今日氛圍不錯,此時聞言也是輕笑道:“你們羽化門不也有長生酒,今日倒想起啃長輩來了?”
離淵真人搖頭一笑,坦然道:“長生酒和長生酒也是不一樣的。”
眾仙不由得熱絡地與青華元君攀談起來。
而林玄之坐在一旁,感受著一進來便落在自己身上的諸多視線也很淡定,反而順著目光望去一個個含笑點頭。
“廣乘、昆侖、天符、丹鼎、龍虎、廣寒、玉清、靈寶、長生……”
“那邊的幾位似乎是一些各派別傳、散仙門下。”
“那邊的是東海龍族?他們旁邊的人應該是紫府州一脈,不過他們和長生派離得這麽遠嗎?”
感受著各派真傳目光中不加掩飾的幽怨與躍躍欲試的意味,林玄之已可以想象眾人這幾年的遭遇了。
“這可不能怪我,到底還是長輩們的意思。”
林玄之頗有幾分無辜意味地回望眾人,但旁人看來難免多了幾分“挑釁”的意思。
廣乘派清乘子輕聲開口道:“小比雖臨時決議,但我看林師弟卻是成竹在胸?”
林玄之聞言從容一笑道:“可是廣乘派清乘子道兄?勝負於我如浮雲,貧道只看重能與諸位同道切磋的機會。”
“如此難得盛會,咱們也算為青宵真君的法會助興了。”
清乘子不由得輕笑點頭,就聽玉清派那邊一氣度卓然的女冠淡淡道:“林道兄如此不在意勝負,那不若稍後自行認輸豈不省力。”
林玄之眉眼溫和一笑,不急不躁道:“呵呵,如果伱需要的話。”
女冠眼角抽了抽,我需要?
不等她出言,其身旁的薛月清便率先插話道:“多年未見,林師兄當真是讓人心生佩服。”
除了玄都觀,真傳也好,內門也罷,各派來的都不止一位弟子。
對於薛月清林玄之還是很有好感的,聞言不由得含笑回道:“薛道友風采依舊,修為也精進許多。”
“心境更是隨和平穩,淡然如竹,非躁動易怒之人可比,料想不久之後便修為更上層樓。”
薛月清眼中閃過幾分好笑,安撫地看了綾波師姐一眼道:“林師兄過譽了,若有機會還想多和師兄您請教呢。”
長輩們、小輩們各聊各的,但是誰也不干擾誰。
因法會尚未開始,即便那些天仙、真人們也多在說些八卦見聞,小輩們也不過敘舊之中打著機鋒。
而除去青華元君這位純陽天仙外,龍虎派、長生派的純陽也是親至,以表重視。
紫府州、散修之中也共有三位天仙到場,加上玉宸派坐陪招呼的兩位純陽,偌大碧遊宮中可謂氣象非凡,讓人不覺心生幾分震撼。
常人一生都未必有幸得見一位元神真人,而除了小輩們,尋常元神真人在此卻只是末流。
群仙來賀, 當真是道門盛事!
這時便聽那位面容豔麗的玉宸女仙脆聲道:“此番諸位親自來賀,我玉宸不勝感激,稍後法會上青宵演法後,敝派特備下雷澤神果以供品嘗,更有瑤池仙桃、紫府奇珍。”
“聞妙法、品仙果之後,諸位便可一同見識一番我道門新秀風采,若能指點一二,也可叫小輩們受用無窮了。”
女仙說笑間,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林玄之,卻也叫他生出感應。
青華元君適時傳音道:“她是金鈴師姐的弟子,煙水聖姑。”
原來是“內應”。
隨著煙水聖姑話音落下,各派真人打量林玄之的目光也絲毫不加掩飾了。
畢竟這次趕鴨子上架的小比根子便是這小子了!
呂真人似笑非笑望著眾人道:“諸位看來準備的不錯?我家小子修行不過百年,到底根基淺薄些,也不知道比之各位門下如何,哎!”
眾人心裡暗罵,根基淺薄都能把玄都八景給煉出來了?
那我們這些掏家底開小灶的算什麽?
但各派弟子望著林玄之目光卻都沒有半點退縮。
同是道門新秀,丹成上品,得長輩悉心操練,豈有不戰而屈的道理?
只不過此番遭遇,任誰也是輕生頭一遭,個中滋味當真是痛並快樂著,一個個對林玄之難免多了幾分幽怨。
畢竟他們總不敢埋怨青萍真君湊這個局。
不知不覺,林玄之、清乘子、白崇山等人目光交匯似乎都帶了點火花。
咣當~
悠揚鍾聲自金鼇島上空驟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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