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城書院的篤行樓,位於二重天上,從下看去,只能看到幾隻隱約露出的飛簷龍首,便似在半空盤踞的遊龍。唯有實際踏足到二重天,才能一覽這棟千年古建築的全貌。
平平無奇,樸實無華,除了後期翻修的屋頂房簷顯出幾分華美,其余簡直與石街上的平民建築沒多少分別。
但這棟三層小樓,卻承載了相當重要的職能。書院日常行政管理的諸多教職人員都在此辦公,一些規章制度的起草和修訂,以及書院下屬機構的管理,也都是在此進行的。
而這一天下午,篤行樓內便有一場臨時會議召開。會議的發起人是在篤行樓辛勤工作了三十余年,可謂年高德劭的樂教授,議題則是修訂茸城書院及下屬承蔭堂等分支機構的拔荒律。
所謂拔荒律,本質就是邊境拔荒令的延申,大意就是肅清荒毒,不讓遭汙染的師生混入純潔的書院隊伍之中。然而考慮到仙盟的文明疆域已有幾百年未遭受過荒蕪的侵染,除南鄉等寥寥邊陲重鎮外,大部分內陸地區的拔荒律都已形同虛設。
因此,與會的幾位年輕教授,大多對此感到莫名其妙,這拔荒律於如今的茸城書院而言,不過是微末篇章。且至今已經有百余年沒更改過,雖不能說它盡善盡美,但沿用至今都沒什麽不妥,那又何必更改呢?
但考慮到樂老教授已近退休的年限,卻因能力庸碌、處事無方、人緣稀爛等原因,至今仍只能在長袍的胸前錦繡處紋一支嫩葉——相當於行政級別隻比初出茅廬的粉嫩教習高上兩檔。正常來說,像韓瑛那般背景扎實的書院嫡系,又有神境資格,基本上入職的起點就很接近樂教授的終點了。以至於時至今日,樂弘毅被人提起來時,仍只有一句年高德劭可吹。
而樂教授本人自是對此不甘的,很希望能在退休前做出一番成績。那麽對於一個常年與案牘工作打交道的人而言,最能作為成績的無非是建章立製。
修訂這名存實亡的拔荒律,多少也算建章立製吧,規格再高些的還輪不到他樂弘毅去主持修訂呢。
帶著諸如此般的猜測,教授們紛紛入席,等著樂弘毅依程序念稿,然後大家再依慣性舉手……這老教授語速向來有口皆碑,哪怕是小小的細則修訂,他都能從下午開工一路念到晚飯開飯,倒是讓很多人能將這一下午的工作順勢磨過去。
幾個作為記錄員而列席的年輕教習,甚至入座後就悄然吞了一口離神散。
但很快,參會的人們就意識到,這次會議似乎和預期有些許不同。樂弘毅的情緒明顯亢奮,以至於念稿的語速都比往常快了許多,幾頁稿子,一盞茶的功夫就念完了,而其主旨思想也非常明晰,儼然不像他老人家的親筆。
換做樂弘毅自己寫的稿子,那是突出一個漫無邊際,摻雜不清。
此番會議,樂弘毅要表達的重點其實只有一個:為了配合茸城整體戰略布局,按照書院的工作規劃,篤行樓要加強對院內師生的審核管理,尤其是重點做好身份考核,絕不讓可疑之人混入純潔的書院隊伍中。
翻譯成人話就是,樂弘毅要對從南鄉而來,與荒毒距離最近的學生們施壓了。
這讓會議桌前的教授們無不驚詫。
客觀來說,這個修訂方案非常具有合理性。茸城即將西向拓荒一事,對世間九成九的平民百姓而言是絕密,但對於茸城書院的資深教授們來說,最近這段時間多少都該聽到些風聲了。
茸城拓荒作為史無前例的工程奇觀,每一個細節都至關重要,但拔荒無疑是所有細節中最為基礎,也最為重要的一環。對此就算是矯枉過正些,也算情有可原。
但問題是,這實在不像是樂弘毅能做出來的判斷,倒不是說他平素與人為善,不想為難南鄉學子,而是他理論上根本就不該能考慮到這一層!
而就在人們開始心生疑慮時,樂弘毅說道:“接下來,請大家集體討論,有什麽意見都可以說。老孫,你先來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