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總督府全城歡慶以迎莫雨的號召,以及民眾的狂歡響應,向善路的一應餐飲工作者也開始在深夜加班加點,為舊都的“不夜之城”的美譽而添磚加瓦。
王洛就是在這個時候回到了他忠誠的【美源】,開始了自己的夜班生活。
迎來送往,不知多少波客人走後,向善路上的喧囂聲才開始逐漸平息,美源的老板眼看備料所剩無幾,也不再有新客人進來,便招呼王洛準備收攤。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其貌不揚的老人伸手掀開門簾,踱步進來,自然而然地找了個沒人的桌子落座,拿起桌上的菜單掃了一眼,便開口點菜。
“兩串羊肉串,一碟醃蘿卜,一杯米酒,一份炒飯。”
店主遲疑了下,剛要說店已經關門了,就聽王洛已經先一步招呼道:“羊肉串沒有了,改肉末燒茄子吧。老板,燒茄子一份。”
“你是老板還是我是老板……就不該招打工的,還是一個人乾的痛快。”店主嘟囔了一番,還是依言點起了火,從玄冰裡將剛剛收進去的肉末盒子取了出來。
另一邊,王洛則自去酒缸裡給新來的客人舀了酒,又在醃菜盒子裡夾了幾疊蘿卜片,一並端上桌來。
老人點點頭,道了聲謝,然後熟練地從筷子筒裡取了一雙被清風浸潤的木筷,嘗了一片蘿卜,又點點頭。
“鹽用的很好。”
店主頓時一驚:“行家啊。”
老人又說:“不過刀工就差了些,蘿卜的口感不夠好。”
店主於是哧一聲:“你懂個屁!”
王洛卻說:“老板傷過手,所以刀工肯定差些,你若是明天還來,可以再試一碟醃蘿卜,新一批是我切的。”
店主罵道:“打工的你什麽意思啊?!”
老人則說:“手臂經脈有損,可以去凝淵閣的圖書館借一本【少陽論】,修至三重,就能修複傷勢了。
”
店主又罵:“草,哪有那麽便宜的好事啊,我之前去找大夫看,人家說要根治經脈損傷,至少在專門的洞天福地調養半年,費用二十萬靈葉起步……”
老人沒再作更多解釋,只是默默品酒吃菜,而酒喝到一半時,眼看其他的客人都已經紛紛離開,他忽然對王洛開口道:“能不能聽我講個故事?”
王洛一怔,隨即笑道:“當然。”
深夜來美源的食客,一般來說只有一半是為了口服之欲,另一半則是壓抑不住的傾吐欲。
發發牢騷,吹吹牛逼,說幾句醉話……這些才是最佳的配酒小菜。
眼前的老人雖然其貌不揚,修為也是平平無奇,但深夜時分孤身前來,怎麽也不像是那些加班加到此時,餓到天昏地暗的打工社畜,所以比起夜宵,他應該更喜歡夜聊。
王洛將一杯新舀的米酒端上桌:“這一杯算我請,然後開始你的故事。”
“是這樣,我最近有個煩心事。”老人說道,“家裡要來一位客人,貴客。然後呢,要迎接客人嘛,家裡肯定要打掃清理一番,別讓人家來了看笑話……但家裡的孩子卻不懂事,偏要在這個時候打打鬧鬧的,讓人頭疼。”
正在顛杓的店主聞言頓時有了共鳴,便打算開口訴苦,痛斥自家閨女的種種不孝,以及身為中年鰥夫的種種痛苦。
他雖然一生別無長物,隻經營好了一家深夜小店,但不知為什麽,他看人的眼光特別精準,總是能一眼就鎖定人群中的鰥夫,然後與之產生同類的共鳴。
但就在他開口前,王洛卻先一步問道:“你這個故事,真的只是故事吧?”
老人笑了笑:“當然是故事,不然還能是指代什麽不成?”
“行,那我就當故事聽了。”
老人說道:“孩子打鬧,其實我一般都不怎麽管了,畢竟孩子們總是要打鬧的,爭糖果,爭意氣,爭戀情,甚至單純的恃強凌弱。偶爾打得頭破血流也罷,只要無關大局,我就任由他們打鬧了,但是這次……”
王洛問:“這次在貴客前失了禮儀,讓你覺得很沒面子?”
老人搖搖頭:“面子的確是丟了,但也沒什麽所謂,我這把年紀,倒不那麽看重面子。只是這次打鬧,卻把我的妹妹牽連了進去……”
店主此時剛好端著炒飯走出來,聞言便隨口問道:“哦?漂亮嗎?”
“……”老人看了他一眼,之後才緩緩說道,“很漂亮,而且也還年輕,她與我並非親生兄妹,很多時候我看到她,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大女兒。”
“養女兒不容易啊。”店主感歎了一句,便搖搖頭又回廚房去燒茄子了。
老人點點頭,又道了聲謝,然後繼續著自己的故事:“我這個妹妹,一向不大懂得人情世故,但她還算聰明,平日裡做事也一直都有分寸,我也就有些松懈於對她的看管……然後她就做了蠢事。”
王洛此時也將手頭工作處理的七七八八,乾脆就給自己也舀了杯酒,坐到老人對面:“她怎麽了?”
“孩子打架,她卻忙不迭要下場拉架,拉的還是偏架,幫的還是壞孩子。”
王洛皺了皺眉:“為什麽?”
“因為她在很多年前,就愛上了那個孩子。”
“……”王洛喝了口酒,很想問一句:我記得你剛剛說,她也還年輕?
然而後廚裡的店主卻用一聲臥槽,打斷了王洛的問題。
“我特麽可太懂你了!養女兒最怕的就是她瞎幾把談戀愛啊!”
老人聞言不由苦笑:“是這個道理,但情之一字,又有誰能擋得住呢?她自幼就在心性上有所缺失,偏偏又被人趁虛而入,情根深種,哪怕人家有家有室都不肯忘懷……我是真的拿她沒辦法。”
店主倒抽一口涼氣:“臥槽, 那你比我慘啊!有家有室都……不是,沒被騙財騙色吧?”
“那倒不曾,壞孩子還沒那個膽。”老人說著,不由冷哼一聲,一股壓抑不住的寒意微微滲透到他手中酒杯,令米酒霎時凍結。
只是寒意之後,便是失意。
“可惜,有時候我倒是寧願她被騙財騙色,至少能讓她清醒一點。”老人說道,“現在我只能讓她先睡一覺,把亂七八糟的事忘一忘,但這顯然不是長久之計……想到此處,我真是連招待客人的心思都差了好多,乾脆出來透透氣,找人發發牢騷。”
店主也歎息不止:“唉,為人父母,總是要為孩子操心的。”
並沒有為人父母的王洛,就很難和兩位鰥夫共情,聽老人說得如此唉聲歎氣,便不由提議道:“既然如此,不如讓她玩太虛繪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