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美源打工,並不是刻意為之,只是剛巧處理過秦鈺的命格問題後,夜間閑來無事,就想找個地方打工存錢,以便盡快回靈山換兩本書來看。
而當時周邊待遇最好的,便是美源這個夜宵鋪子,老板為了接待貴客,臨時招募幫工,而他的老朋友老洪就給他推薦了一個神廚之後……
再然後,王洛就再一次站在有緣人身旁,聽了一出好戲。
信息量蠻大,很多原先理解不清的問題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順便也讓王洛確認了自己的猜想:顧詩詩果然不是真凶,雇凶殺人一事是有人在幕後推波助瀾。
但客觀來說,信息量還不夠大,很多關鍵信息仍隱藏在迷霧中,例如那個即將改變石街命運的轉折究竟自何而來?波瀾莊為了奪走其中的機緣,願意付出多少資源?
然後,這個薄公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如果可以,王洛其實很想聽這位薄公子繼續講下去。可惜的是,他是來打工的,不是來聽戲的,那麽作為敬業的打工人,就必須時刻維護店鋪的秩序。
說不讓帶酒水,那就絕不能帶酒水!
於是這預期要持續很久的夜宵局便只能戛然而止。
美源的老板倒沒有因為自己的手藝無從施展而惱怒,反而對王洛的職業態度大為讚歎,約定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常來打工,工錢就參照老洪店裡的標準。王洛自是開心地應下,然後待領過工錢,告別老板,便沿著通往上城區的道路緩步前行。
這條路上,還殘留著薄公子的氣味,他身上所用的香薰很特殊,其氣味極其淡薄,卻能壓下其他所有的雜味。用這種香薰,通常是為了掩飾真實身份。王洛有天生道體,五感之敏銳遠超常人,卻也聞不出香薰下面的底味。
那就隻好親自跟上去看看了……正如薄公子和張俞都確認,眼下石街的關鍵人物其實並非石玥而是王洛。王洛同樣也確認了,眼下這一關,他的對手並非顧詩詩,而是薄公子!
向上城區的路,基本都要經過萬心橋下,然而這次走到橋下時,王洛卻不由停下腳步。
氣味在這裡斷掉了,仿佛憑空消失一樣,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但這是不合理的,即便是那種騰雲駕霧,或者縮地成寸的傳送術法,也不可能讓殘留的氣味消失的這麽突兀。
唯一的解釋,就是有術法造詣相當高的好手幫他在這裡遮掩了行跡。
王洛本身並不長於追蹤,只是跟著師姐學了不少反追蹤的本事。如今跟蹤薄公子,純粹是靠五感敏銳才追到此處,而一旦遇到手法高明的對手,他也只能止步於此。
但王洛也不氣餒,跟蹤失敗本身也是一種收獲,至少可以確定薄公子這個身份肯定是假的,但他與金瀾塢乃至波瀾莊卻關系甚深,地位甚至在顧詩詩之上。這樣的人整個茸城應該也沒多少,找時間去照堂要一份公開資料慢慢查,總能查得到。
至於眼下,王洛腳步一轉,就向著茸城東區走去。
因為他剛發現,自己隨身帶的傳訊靈符,竟記錄了多個來自秦鈺的訊息——先前他在美源打工時,全心工作,就連好戲都沒聽完,自然更不會放下手中的活兒去和秦鈺對話。工作不摸魚,這是王洛的基本原則。
而此時掀起靈符,不由感到好笑。
不愧是秦家領域,效果比預期還好,那麽眼下左右無事,也是時候去檢驗一下秦鈺命格逆轉後的赫赫戰果了。
——
其實早在找到破咒方法之前,王洛就已經在考慮用秦鈺這枚棋子去兌顧詩詩了。
因為顧詩詩是真的棘手,她是波瀾莊顧家出身,身世顯赫,手握重權,但本身並不歸屬於金鹿廳的官吏體系,連道心都沒凝結,屬於是只有權力而無義務的標準六邊形戰士,堪稱完美無瑕。
在依法合律的前提下,王洛拿這樣的對方其實也毫無辦法,除非顧詩詩也能有個臥薪嘗膽十余年的胖兒子……
又除非,王洛身邊有個充分繼承了秦氏血脈的故人之後。
當然,王洛也沒真的把秦鈺視作對抗顧詩詩的王牌,畢竟且不說秦鈺本人未必願意以身飼虎,去討顧詩詩的喜歡……秦氏血脈也不是無所不能,其本質不過是增幅好感,外加更容易與異性結緣,等效轉換的話約莫等同二三線的蜃景藝人。
而以顧詩詩的眼界,怕是一線藝人也未必入得眼去,秦鈺這初出茅廬的中年桃花人,對顧詩詩的影響自然更加有限。
所以王洛只是將秦鈺視作棋局上的尋常一步,能撬動一分局勢也是好的,倒不是真指望他來力挽狂瀾。
卻不料秦鈺的發揮竟然遠超預期。
來到肉廠時,已是寅時過半,夜色深沉宛如無盡的幽壤,石街各處都隱約起伏著人們的細微鼾聲,與輕巧的蟲鳴協奏,卻更顯得四下空寂。
唯獨肉廠正門的崗亭裡,有一男一女二人,相談正歡。
“所以,師兄你就認了那個判決,淨身出戶了?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不公平又能怎麽辦呢?她去意已決, 還帶著女兒,我繼續和她糾纏下去,只會拖累女兒也過上不幸的人生。那又何苦?”
“你這樣逆來順受的性子,難怪兩年多被人投訴一百余次……這樣是不行的,該有的利益,就必須爭取到底!”
聽到此處,王洛不由嗤笑出聲,同時伸手拉開了崗亭的門。
同一時間,一道鋒銳的劍氣直衝額心要害而來,王洛不避不讓,以血肉之軀相迎。只聽噌一聲利器切割血肉的悶響,王洛頭部微微後仰,額頭上多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白點。
王洛摸摸頭上傷處,點評道:“威力不俗啊,不愧是軍用級飛劍,換一般人,此時已經腦漿迸濺了。顧組長下手如此狠辣,不怕被人認定了就是你雇凶殺人麽?”
卻聽顧詩詩冷笑道:“三個二級荒原獵人都沒能殺掉你,區區一口飛劍又能奈你何?至於雇凶殺人一事,既然此時是伱來找我,而非波瀾莊密衛,那此事顯然已有定論,我也只是受害者。”
對上秦鈺以外的人,顧詩詩立刻便恢復了一貫的姿態,說話間就連那一頭銀發都重新煥發起光澤。
王洛對此,隻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話。
“此事真正的受害者只有一人,就在你身邊。當時若非我瞬殺三人,秦鈺早被他們順手滅口了。”
而提到秦鈺,顧詩詩那幾乎無風而動的銀發立刻耷拉下來,目光中的凌厲也轉為柔軟。
“抱歉,我真的無意如此……”
對此,王洛心中唯有感慨。
秦家領域,真是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