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草堂和風細雨,如今卻成了狂風驟雨。
病患們的庇護所,被突如其來的喧囂打破。
幾個壯漢粗魯地將板輿扔在一旁,便開始了他們的破壞。
這些漢子個個身強力壯,臂上肌肉如鐵鑄成,他們的目光冷漠無情,仿佛草堂內的生靈不過是腳下的螻蟻。
放下板輿後,他們如同暴風中的狂獸,開始打砸一切可觸及之物。
瓶瓶罐罐的藥液灑落一地,散發出刺鼻的氣味;珍貴的藥材被踐踏成泥;竹製的屏風被一拳洞穿,搖搖欲墜。
病患們驚恐萬分,蜷縮在牆角不敢吭聲,有的緊攥著被褥,有的緊閉雙眼祈禱著災難趕快過去。
他們的面色蒼白如紙,眼中滿是無助和恐懼,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止這場無妄之災。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白娘子姐弟倆卻顯得異常淡定。白娘子身著白衣,面容清麗,她的眼神中沒有驚慌,只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厲。她身旁的玄風掌櫃,同樣神色自若,似乎對眼前的暴行視而不見。
就在壯漢們肆意破壞之際,白娘子輕輕拂了拂衣袖,一股無形的力量悄然散開。那些壯漢突然間動作一滯,仿佛被無形的束縛所困,接著一個接一個地跌倒在狼藉的草堂內。
一時間,草堂內鴉雀無聲,只剩下壯漢們錯愕的喘息聲和病患們驚訝的竊語。
白娘子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那幾位壯漢身上,她的聲音清冷卻又不失威嚴:“爾等為何在此撒野?”
“我們哪裡是撒野,我們就是來揭穿你這庸醫的假假咕咕!”
一個壯漢嚷道。
白娘子眼中寒光一閃,指著地上板輿,道:“將他抬走,請你們的主子前來說話。”
說著向草堂內的病患微微笑道:“各位鄉親也看到了,今日草堂已無法開門接診,各位請回。”
說著,不待壯漢和病患們反應過來,白娘子竟已攜著玄風走出草堂去了。
壯漢們面面相覷,草堂內的病患們大氣不敢出,這幾個禍害沒趕走,白娘子和玄風掌櫃怎麽扔下他們就跑了呀,嗚嗚嗚……
還好,幾個壯漢立馬也跑了,只是留下板輿上的男人血流成河,以及一屋子狼藉。
病患們見狀,也紛紛跑出草堂。
於是,板輿上的男人眼睛直直盯著草堂天花板,咦,房梁上怎麽盤著一條青蛇,眉心有個紅色斑點,怪可愛的。
……
白茶攜著玄風,踏出陸羽草堂,沿著石板路踏上了醴泉坊的大街。
此時,朝霞剛剛散去,街市上商賈雲集,川流不息。
白茶身著素淨的霓裳,鬢邊簪著一朵玉簪花,清麗脫俗,引得行人紛紛側目。
“姐姐,這時候太早,杏花樓應該還沒開門吧?”
像這種酒樓,一般午間才開始營業,晚間就生意火爆。
白茶看了玄風一眼,不動聲色笑了笑,拍拍玄風的肩膀,道:“放心,姐姐答應你的事會做到的,在人間這些日子,你這位掌櫃的也很辛苦了,剛好今天就當給咱倆放假,咱們在街上逛逛,到了飯點,再去杏花樓,吃你最愛吃的生羊膾。”
“那姐姐,我還要吃烤羊肉,”玄風激動起來,“杏花樓的烤羊肉與別的地方不同,用羊和鵝結合烹飪,把調好料的糯米飯和肉放在鵝的肚子裡,再將鵝放入羊的腹中進行烤製……”
“沒想到你平日在草堂足不出戶,倒是對長安城的美食研究得深。”
白茶看著玄風,寵溺的眼神更甚。
玄風有些不好意思。
“玄風以為,生而為人,最開心的事情不就是吃吃喝喝嗎?不然做人幹嘛呀?做神仙長生不老,就是吃得寡淡,沒意思。”
“神仙吃的,豈是凡人能吃得到的?”
“但凡人吃的,美味呀,”玄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聽那些病患說,長安城裡還流行一種燒尾宴,每有官員升遷或士人登科及第,便去酒樓辦一桌燒尾宴慶祝,又叫‘虎尾’‘羊尾’‘魚尾’,譬如‘魚尾’就是指魚躍龍門,登科及第的意思,燒尾宴的菜單那叫一個豪華,一道菜可能就會用掉一整頭牛,所以尋常百姓是吃不到的……”
兩人漫步街頭,正享受著難得的清閑一刻時,忽見前方喧嘩不已。
原來坊正司李大人正帶領著一眾衙役急匆匆地穿街而過,似乎是有什麽緊急案情發生。
白茶見狀,輕移蓮步,款款行前,向李大人溫聲報案:“李大人,且慢行。妾身有樁不幸之事相告,今日一早,陸羽草堂遭人惡意打砸,還望大人能查明真相,揪出幕後元凶。”
李大人回身望向報案人,不由呆了呆。
但見報案人是位衣著素雅的女子,那女子似從水墨畫中走來,一襲白綠漸變色衣裙,裙擺輕搖,如清風拂過湖面,細雨灑落林梢。
她的面容雅致,眉眼如遠山含翠,鼻梁似雪中初露的梅花,唇瓣微啟,露出皓齒如珠。發髻簡單而不失精致,一枝木簪斜插其間。
她靜立於街頭,仿佛與周遭的景致融為一體,不染一絲塵埃。
李大人一時目光凝固,心旌搖曳,竟忘了手中尚有公務,癡看半晌。
他行走於市井間,見慣了塵世煙火,卻從未見過如此清新脫俗之氣質。
直到一旁衙役咳嗽提醒他,他忙收起心神,暗自警醒,卻又不舍將目光完全移開,直到接觸到女子身旁,那彩衣少年怒視的目光,方才一凜。
“陸羽草堂被打砸了?”李大人問。
李大人雖從未踏足陸羽草堂,也從未見過白茶,但陸羽草堂和白娘子的名聲,他也略有耳聞。
一位美麗的女醫師坐診草堂,醫者仁心,妙手回春,李大人就是耳聞,也是充滿好感的。
今日一見,竟是如此一位妙人,李大人自然要為陸羽草堂和白娘子作主,當即就要率隊前往陸羽草堂,可是一旁的衙役提醒他:“李大人,坊正監大人交代的要務還沒辦呢。”
於是李大人現出為難神色。
白茶善解人意道:“不急,大人忙好自己的公務,再到草堂查探,因為我和我弟弟剛好也沒空,午間要去杏花樓吃飯,大人可午後再到陸羽草堂查案。”
白茶說著,正身直立,兩手當胸前,微俯首,微動手,微曲膝,向李大人道了句:“大人萬福。”
行完萬福禮,便拉著玄風離開了。
看著白茶的背影,李大人怔怔失神:還有這樣的報案人?頭一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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