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咧嘴一笑,又拍了把鍾粟。
“粟弟莫不是被娘娘嚇到了吧,放心好了。
娘娘就是娘娘,他沒凡人想的那麽愚昧,更沒普通仙人想的那麽清貴。
正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即便深思萬載也難以通曉,看不太清,只有你我這種道心澄澈之人才能有些許見解。
那麽,道是為只有道心的人準備的麽?
如果不是,那沒道心的人,又該怎樣更接近道和自然?
我們換個視角就可以了。
粟弟你看,聖人便是於道途中邁進最遠之輩嘛,由此可見,聖人至少比更多人都更接近道和自然。
於是聖人們也可以被稱之為可以望見的,道的一部分。
而什麽才是自然呢,只有秀美的風景和長流的天河才是自然麽?
當然不是。
自然也可以是豬拉屎,狗放屁。
看,大家都順滑了,都不用端著憋著忍著了,那大家就都自然了。
由此,聖人們早先即便並非如此,逐步也會徹悟成更純粹的樣子。
那樣更自然,也更近於道。
於是到了現在,娘娘就是你看到的那副樣子了。”
說到這裡,似乎是怕鍾粟過度聯想,孔宣眉目一囧,趕緊拉住鍾粟的手。
“我可沒說聖人的屎尿屁啊,你可不要往那些上面想。
我的意思是,聖人一步步走向自然,心思也更簡樸靈動,於是聖人不滯於行,不外於物,自成一統,更是值得無數修行人去學習的標杆和旗幟。
好比娘娘快意樂天,灑脫風流,正是大荒中最瀟灑的女子,更是讓任何女人都忍不住升起羨慕心理的一位女子。
過得苦的望她安樂,過得貧的望她富有。
嫁的好的望她逍遙,嫁的壞的望她隨性。
在當權者面前,她更權貴天地,在悲苦者面前,她又恰如燭照。
於是即便不理解道的含義,只要人們望向娘娘,並學娘娘那樣生活,便也算是有了半顆道心。
這就是聖人存在的無數種意義之一,他們每日都在引人入道。”
話音落下,孔宣拉著鍾粟來到一旁,隨便找了塊山石坐下。
坐下之後,他從衣襟裡摸出兩條烤魚,隨手送給鍾粟一條。
鍾粟接過烤魚啃上兩口,嫌棄的皺了皺眉。
“這兩年一直吃魚,居然連我也有些膩了。”
“哈,瞧不起兄長的手藝,那你想吃什麽?
要是想吃龍,巧了,看,那裡有條昏迷的小黑。”
“別,泥鰍道友昔年挺難,如今好歹望見福祉,還是讓他多享受享受吧。
我想吃紅燒肉了,等我回鍾山以後,就找人養一點豬,自己來做。”
鍾粟一邊念叨,一邊舔著嘴唇起身,向老泥鰍的方向走去。
看鍾粟動彈,孔宣也跟著站起,抓起那塊坐的蠻舒服的石頭跟了過去。
一邊走,孔宣一邊補上一句。
“那確實得你自己養,畢竟這時候還不流行把豬崽閹掉,你他娘的還真殘忍。
要是你養的被閹掉的豬崽突然開了靈智,成了精怪……
那場面,光是想想我都忍不住替豬難過。”
“呃……”
鍾粟被孔宣說的翻了個白眼。
“大兄莫要再吃東西時說這些話,我哪怕隻吃草,草也可能會成精。
你這樣說的話,辟谷的神通還真有用,但即便辟谷我也會饞,你難道不會饞麽?”
“我當然會饞。”
孔宣笑著點了點頭。
“所以哪怕豬崽成了精怪,我要吃也一樣會吃。
甚至我若是看到豬崽開始思考,那我就提前把他乾掉,不給他用他那些思考讓我發笑的機會。
倒是你,別以為大兄看不出,你格外護著有靈智的生物。
這是好事,向善從來都不是壞事。
但無論有沒有靈智,能不能溝通,他們也都是平等的他們,該一起乾掉的時候,萬萬不能留情。
誰叫他們吃著香呢?”
說話間,他們兩人已來到老泥鰍面前,望向老泥鰍正緩緩張開的巨大龍眼。
奇怪的是,老泥鰍縱然睜開雙眼,卻也不發一言,就只是愣在那裡一動不動。
見老泥鰍這副模樣,鍾粟對他擺了擺手。
“泥鰍道友,可還安好?”
話音落下半晌,泥鰍卻還是不肯回答。
見狀,孔宣上去拍了拍泥鰍的嘴巴。
“這面條怎了,像是被水煮過一樣,難道水族強行化龍有幾率變成癡呆?
看他這副樣子,知道的他是剛剛化龍,不知道還以為他被人抽了龍筋。
粟弟,會治病不,不會的話,拿他練練手?”
孔宣向鍾粟調侃一聲,鍾粟則笑著搖了搖頭,回應一聲。
“大兄,咱們起碼要有良心。”
話音落下,鍾粟招來片雲,讓雨水淋灑在老泥鰍身上。
感受著澄淨雨水,老泥鰍慢悠悠的抬起頭,雙眼無神的望向蒼天,終於說出第一句話。
“萬物都是虛妄,努力全然無用,化龍又能如何,沒有用的。”
他說著說著,低下頭撇了鍾粟和孔宣一眼,接著好像沒看見兩人一樣,繼續憂鬱的望向遠方。
“老泥鰍盼真龍盼了一生,終見得真龍之王,可陛下說沒就沒,老泥鰍我又悟了。
沒用的,怎麽努力都沒用的,卷來卷去,最多也只能成為陛下那樣,結果連陛下都扛不住半道莫名其妙的青光。
和拚了老命的去努力相比,老泥鰍躺著也是一樣,就讓我一直躺著,直到死去吧,反正努力到頭也終將死去。
老泥鰍的龍生……已經一眼望到頭了,這生活,真是了然無趣啊……”
話音落下,老泥鰍翻了個身,只見他倒著將腦袋拱進土裡,都不想看天上的太陽了。
他那墨色更淡一些的長條肚皮晃晃悠悠的在地上蛄蛹,剛長出來不久的四隻爪子則軟趴趴的垂在更軟的肚皮上。
一旁,看著老泥鰍這幅做派,孔宣滿臉懵逼的轉向鍾粟。
“粟弟,這老泥鰍居然頓悟了,伱別說,他說的那些話還挺有道理。”
“大兄莫開玩笑,這哪裡是頓悟,無病呻吟的悲傷文學罷了。
至於真實情況,泥鰍道友這是世界觀突然崩塌,整條龍都emo了……”
“emo了?是病麽?你知道這病,那知道該怎麽治麽?”
“起鍋燒油,油溫七成,扒皮去鱗,裹麵包糠。”
“等等,粟弟,你這真是治病的法子?”
“當然,這法子能治肚餓,還很解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