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依格德打開那個黑匣子,從中取出了兩枚墨綠色的貓眼石,天光輝映,雨水洗滌,猶如將這晴空照雨的一幕拓印下來,流光溢彩。
“這是……你們進貢的臥獅晴眼?”阿浮驚歎。
“只是晴眼,臥獅我沒動。”沙依格德萬般仔細地將師父的眼睛重塑在了這兩顆寶石上,輕柔地說,“那些破石頭哪裡配得上師父,幸好我隨身帶來了。”
“那貢品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隨便找兩顆琉璃珠子糊弄一下就是了,反正這皇帝也不知道原本的晴眼是什麽樣。他這麽貪婪又暴戾的君主,也配得到如此美麗的寶石嗎?”
***
在這最後的一盞茶,師徒三人做了告別。
沙依格德取走了江故的眼睛和右臂,邱浮取走了江故的心臟與左臂。
江故說:“這白骨棘刺是我右臂的一部分,又是特地按照沙依格德的招式習慣打造的,就當我偏心大徒弟,多送你一樣吧。”
阿浮將手裡的半截白骨棘刺還給沙依格德:“本該如此。”
江故告誡他們,不要去探究他的這些殘肢,這對於他們來說太過危險了,最好的方法就是帶回家去放置不管,或者埋了也行。
還有,他所教導他們的一切本領,不可擅自收徒傳授。
兩人跪在他身邊,垂首應下。
江故看不見了,只能聽見他們的呼吸,還有壓抑在胸腔中的悲泣。
他平靜安慰:“走吧,不必太過傷懷,我們還會在未來相見。”
“未來?”
“……”
江故失去了聲息,連帶著沙依格德手中的白骨棘刺,也似乎變得灰暗了。
山巒崩殂,傾湖為雨,天地同悲。
***
“之後先祖和乞顏蘇合二人倉促離開了清瓊山,各自私藏了貴閣閣主的殘肢,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了。
“想要的東西被毀了,怎能不令人惱火,據說當時的稷夏皇帝看到被砸爛衝垮的多羅閣地宮,還有支離破碎毫無用處的閣主碎屍,勃然大怒,問罪處置了一應知情者,就連三位無碑境高手都被迫歸隱,不敢再提及此戰。”
敘述完這段兩百年前的先祖往事,沙依格德二世安穩地坐在黑色幕布前,抬手喝幹了第三杯茶,緩解一下自己的口乾舌燥。
他是現今曛漠的王儲,拜厄斯的曾孫子,自述因其父王十分癡迷這段傳奇,對先祖也大為欽佩,便給他起了與先祖相同的名字,故稱二世。
水荇君在旁侍候,給他又添了一杯清茶。
幕布後傳來清雅溫和的詢問:“那時的皇帝怎會輕易放過你的先祖和克林國的乞顏蘇合?江故臨終前最有可能托付的就是他們兩個吧。”
沙依格德二世哂然:“那位皇帝知曉先祖、乞顏蘇合與貴閣神醫簡生觀的師徒關系,但似乎並不認為江故會信任他們兩人,畢竟在他看來,整件事情呈現出的是另一番面貌——
“多羅閣主江故想找神醫簡生觀回山救人,可他趕到之時,神醫為了救自己的兩個徒弟已力竭不治,哪怕放進了那種有‘起死回生’之效的棺材也未能復活。而且乞顏蘇合還在最後關頭泄露了地宮的重要情報,必定會被江故懷疑記恨。這樣兩個人,多羅閣主只會覺得神醫遇人不淑、收徒不慎,哪裡能放心托付。
“不過即便如此,那位皇帝還是多次派人搜查了我們曛漠的使節團和克林國的商隊,但先祖及其師弟早有提防,將殘肢偽裝掩藏得天衣無縫,硬是想辦法帶出了國境。礙於三國邦交,又沒找到實證,最後皇帝隻得做罷。”
水荇君問:“依據王儲殿下的說法,您的先祖和克林國的乞顏蘇合並未背叛我閣,也並非是因一己私欲肢解並偷盜先代閣主的殘肢?”
沙依格德二世道:“真相究竟如何,我也不能斷言。我始終搞不明白貴閣閣主究竟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又是怎麽能起死回生,怎麽能不老不死,這些對我來說都只是祖上秘傳的離奇故事罷了,說實話我自己都不怎麽信。
“所以這次前來貴閣,也不過是趁著出使稷夏的機會,完成先祖遺願而已。現在你們肯收下我們曛漠進獻給多羅閣的禮物了嗎?”
幕布後的閣主說:“水荇,呈給我吧。”
水荇君打開手邊立櫃,將沙依格德二世贈予的玲瓏寶匣放進去,扳動機關,從櫃體內傳送到了幕布的另一端。
閣主打開寶匣下層,是江故曾經的右臂,再打開上層,看見了一雙蒼翠的寶石眼眸。
沙依格德二世講解:“此二者為先祖遺留,也即是貴閣閣主托付的兩件殘肢。右臂完好無損,而那對吸收了淚水的寶石歷經年月,逐漸變成了這種接近人瞳的模樣,先祖特意交代我等後人,這才是真正的晴眼。”
親手驗過實物,閣主頷首:“不是淚水……算了,多謝王儲殿下歸還我閣。”
沙依格德二世道:“物歸原主,理應如此。何況多羅閣今非昔比,早已名滿天下,我們曛漠也想結個善緣。倒是聽說克林國那邊前不久給貴閣帶來了極大的麻煩,害得你們損失慘重?可見他們不如我們信守諾言,乞顏蘇合終究是辜負了貴閣所托。”
“八厄本就無常難渡,一切皆是因果。”閣主不慎在意,轉而提起其他,“當年應當給了你先祖三樣東西,那副白骨棘刺是為贈禮,我們自不會要求交還,但還請王儲殿下借我一觀,方才你與甘棠對招之時,用的便是它吧。”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