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差人得令,從板車上取來柴禾,熟練地架起一個火堆。
生火堆是有講究的,一來把土化個凍,他們會好挖許多,犯不著跟那邦邦硬的地面較勁;二來人也暖和些,否則挖著挖著出了汗,冷風一吹就容易得病;三來可以驅走野獸,在他們這行裡,還能驅走些不乾淨的東西。
常氏兄弟渴望地盯著那火堆,可惜還是離得太遠了,半點都沾不到光。不過沒關系,他們已經蓄勢待發,只等著那兩個差人開始專心挖土,就悄悄摸到後頭把他們拍暈!到時候套上他們的棉襖,還能烤個火再進城,什麽都值了。
至於這兩個差人躺在冰天雪地的亂葬崗會不會凍死,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最多把他們拖到火堆邊上,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
眼瞅著那個坑就要挖好了,常氏兄弟從雪堆後緩緩靠近。
青磚在手,他們極輕地踩著雪。
還有十步、五步……
忽然,那兩個差人停下了挖坑的動作,就這麽僵硬地站在原地,垂頭看著坑裡。
年輕差人顫聲道:“師、師父……這、這……怎麽可能?”
常氏兄弟也不由得停了下來,不知前頭髮生了什麽。
然而事已至此,他們斷不想錯失良機,常大敦朝弟弟使了個眼色,兩人繼續悄然前行。
正當他們來到差人身後,高舉青磚就要砸下時,年輕差人崩潰地大叫一聲,撒開鐵鍬轉過身來,恰好跟常小實撞了個臉!
“啊——”
“啊啊啊啊!”
霎時間亂葬崗上亂成一團,常小實被嚇得青磚脫手,砸到了自己的腳趾,痛得飆淚。年輕差人冷不丁又被他嚇住,跪在地上求神拜佛地告饒。
老差人反應極快,顧不上前面坑裡的東西,躬身避過了常大敦的偷襲,而後揮舞鐵鍬拍在他的小腿上,當即把常大敦撂倒在地,抱著腿痛呼不已。
拽起嚇破了膽的徒弟,老差人連扇他兩巴掌:“回魂!還不快跑!”
年輕差人勉強清醒過來,牢牢抓著師父胳膊,跟著他踉蹌而逃,奔著西城門去了。
一陣混亂之後,亂葬崗只剩下常氏兄弟二人,很顯然,他們的計劃就此落空,這一晚上算是白忙活了。
“媽的,人倒霉起來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常大敦揉著腿爬起來,恨恨啐了一口,走到弟弟身邊說,“快起來!再不走,等著他們喊人來抓咱們嗎!”
“咯咯咯哥、哥……坑、坑裡……”常小實直愣愣望著那個挖開的坑,滿眼都是驚恐,已然語無倫次。
“坑?坑裡怎麽了?”常大敦轉頭,就見一隻慘白的手扒住了土坑邊緣。
他們終於知道,剛剛那兩個差人為何停手不挖了。
***
常氏兄弟也被嚇得魂不附體。
方才分明聽見那個年輕差人說,他們挖的這個有主穴至少有七年了。七年多的舊墳裡頭爬出來的,能是什麽鬼東西!
常大敦撿起年輕差人落下的鐵鍬,警惕地望著那個坑。
常小實克服腿軟,爬起來步步後退。
自那隻慘白的手之後,坑裡那東西逐漸露出了全貌——
他的個頭很小,看身量,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孩子。凌亂虯結的長發不僅遮住了面目,甚至拖到了腳面。纖弱單薄的身上掛著早已朽爛的衣裳布條,在這嚴寒之地,近乎**。他很瘦,瘦得肋骨根根分明,腕骨突出,指甲很長。
活脫脫一個枉死的小孩鬼!
小孩鬼光著腳爬出大坑,朝常氏兄弟一步步走來。
這下連常大敦都慌了,為了給自己壯膽,揮舞著鐵鍬大聲叫喊:“你、你是什麽東西……不、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怵你!我拍死你!我拍死你!”
常小實已然兩股戰戰尿了褲子,崩潰道:“哥,他、他是鬼啊……你要怎麽拍死鬼啊!哥,我們完了,我們要被鬼索命了嗚嗚嗚……”
小孩鬼抬起頭,撥開遮住眼睛的頭髮,看了看他們。
被那黑幽幽的眼珠子一瞪,常大敦當即放棄抵抗,撒開鐵鍬跪下來求饒:“鬼大人饒命!驚擾了您的不是我們,是那兩個差人啊!冤有頭債有主,您去找他們泄憤吧!我們只是路過而已,真的與我們無關啊!”
常小實也並排跪著磕頭,口中模模糊糊地喃喃:“小鬼爺爺饒命,小鬼爺爺饒命……”
下一瞬,小孩鬼來到他們面前,冰涼的小手搭在兩人頭上,往中間猛地一磕。
兩顆頭撞在一起,常氏兄弟登時暈厥過去。
小孩鬼開口:“吵死了。”
熱氣吐出,在寒冷的冬夜裡,消散成煙。
第76章 盤查
“就在那兒,兩個賊人襲擊我們,還有個鬼娃子詐屍了……”老差人在前頭領路,帶著六名封寒城的守衛趕往亂葬崗。
“賊人也就罷了,鬼娃子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守衛隊長再三確認。
方才他們在西城門值守,就看見運送屍體的兩個差人倉惶跑來。徒弟神志不清,口中不停念叨著“鬼娃子索命”,師父還算好些,但也受了極大的驚嚇,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自己在亂葬崗的經歷,懇求他們去捉拿賊人,鎮壓鬼娃子。
守衛聽了也犯怵。
賊人他們抓過不少,倒是不算什麽,可那鬼娃子詐屍的說法實在太邪乎。若真是鬼魂,他們去了又有什麽用,該找精於此道的大師來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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