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小戈已然有了決斷:“他不會尋死,因為這樣的肉身很難死,也沒有別處可去,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他回卓蔭山的那座山洞裡了,那是他的家。”
閣主不留情面地評價:“姬憑戈,你欠下的因果太多太多,合該你自己去清償。”
姬小戈冷哼:“行,我知道了,那你就放出消息,說魔教主君重歸江湖了。那些陳年舊帳,我這次帶著徒弟一並解決。”
“我很欣慰,你終於肯乾點正事了,不枉我縱容你那麽多年。”
“縱容我?我需要你的縱容?”
“按規矩,除非事態緊急,不允許兩副軀殼同時外出行動。你脫離多羅閣,做了那麽久的例外,都沒有被我強行回收芯片,該知足了。”
“我怎麽覺得,這些都是你刻意為之?”姬小戈隱約察覺了什麽。
“……”閣主沒有回答。
“罷了,懶得跟你計較這些。”姬憑戈申明,“反正我一直不覺得自己跟你們是一路人。”
“我也不覺得。”閣主難得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們這些矽基軀殼從不需要自己與自己對話,所有的事同步之後就心知肚明。但是你不一樣,我永遠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麽,你也是唯一一個會欺騙我的軀殼。
“姬憑戈,你是個愚鈍的、失控的、新生的我。”
***
在姬憑戈離開多羅閣的時候,稷夏與克林國的和談出了結果。
克林國黔驢技窮,在“秘寶”一事上自亂陣腳,栽了個大跟頭,不得不做出退讓。雙方經過三年的拉鋸,最終簽下了休戰國書。
為表誠意,克林國歸還了旌北城,退守境內。稷夏也承諾恢復兩國通商往來,不再給邊境設卡攔阻,征收高額關稅。
一切都恢復了平靜,人們撫平傷痛,開始了新的生活。
如今已無人再提起當年發生在封寒城的慘案,被屠戮的凜塵堡上下七十六口人,一個屍骨無存的蒙眼俠客,還有那場地動山搖的湮滅。
但曹肆誡還記得。
戰亂結束後,他便自請卸任守城將領一職,回歸凜塵堡經營家業。朝廷原本就是臨時征召他抵禦外敵,也更看重凜塵堡在兵器上的供給,於是給了策勳厚賞,準了他的請求。
這段時日,曹肆誡隻專心應對兩件事:給姬小戈打造一葦戟,以及做好尋回師父的準備。
正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聽到了江湖上的傳聞——
魔教主君姬憑戈現身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整個江湖如同燒開的滾水,到處波瀾起伏,沸反盈天。消息經過多羅閣的驗證,多半是可信的,然而姬憑戈為何消失十三年,又為何毫無征兆地重出江湖,眼下身在何處,要去做什麽,卻都沒人能說清。
在眾多謠言中,有一種說法極為引人矚目。
這個說法是無相門的人傳出來的,他們聲稱,魔教主君姬憑戈當初是走火入魔了,不得不退隱江湖,在休養期間遇見了一生所愛,娶妻生子。然而其妻不堪忍受他的暴戾無常,執意拋夫棄子離家出走。姬憑戈為情所困,再度入魔,瘋癲之下差點失手殺了自己兒子,並再度失去蹤跡。直到近期出現,定是滿腔恨意難以遏製,要大開殺戒、血洗武林,報魔教被圍之仇、眾叛親離之仇,以泄心頭之憤。
本來這個說法跟“遭遇追殺不慎墜崖,閉關修煉神功大成”之流的可信度不相上下,可架不住真有無相門的弟子見過那個“姬憑戈之子”,而且封寒城中的乞兒幫、戍衛營也印證了有關“鬼娃子”的相貌特點,這下由不得人不信了。
很快,越來越多的人篤信姬憑戈有個兒子。
那麽且不管姬憑戈是不是真的癲狂了,是不是真的要四處尋仇,只要抓到那個僥幸未死又酷似他的孩子,豈不是就能握住他的命門,多一個製服他的籌碼?
有了這個方向,江湖中各大門派開始蠢蠢欲動。
曹肆誡:“……”
他已經看不明白了,姬小戈怎麽回事,怎麽回了一趟多羅閣就對外暴露了身份?跟多羅閣鬧翻臉了?孩子不孩子的他倒是不在乎,在他看來那都是姬小戈胡編亂造的,在荒塚裡躺了十三年,哪可能造出什麽孩子來。
話說回來,要真有個孩子,按照姬憑戈與自己師父的關系……這孩子也算是師父的血脈嗎?算他半個小師弟?
嘖,沒影的事,無相門真是碎嘴子,以訛傳訛。
***
周清帶著手下巡視玄微門前幾日剛置辦的酒樓產業。
鼎潤樓位於曙嶺城最繁華的市口,稱得上百年老字號,以“酒香濃菜味美”聞名遐邇,從前生意好得令人眼紅,整條街上沒有哪家敢於它爭鋒的。況且了解內情的人也知曉,這酒樓背後可是有誅我宗撐腰,哪有不長眼的輕易招惹。
然而自誅我宗總壇被毀,宗主下落不明,鼎潤樓就走了下坡路,好廚子被人挖了牆角,連釀酒方子都被人偷了去。靠山成了自身難保的泥菩薩,下頭的產業也是牆倒眾人推,如今鼎潤樓再難支撐下去,便被周清低價盤了過去。
說起周清,也不是個一般人。
他出身於武林世家,家傳絕學“劈元槍法”,當年也是個在江湖中叱吒風雲的人物,兩三年就混入了千代境高手之列,然後在他最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遇上了姬憑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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