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荇:“甘棠,你把閣主這副身子安頓好,其他的也做好準備,閣主的真身強悍歸強悍,問題也不少……後續就交給你了。”
甘棠頷首:“嗯。”
待紅苕和水荇各自忙活去了,甘棠這才跪到閣主這具身體側面,先是解開繁複衣襟,將那白皙潤澤的肌膚擦拭乾淨,之後仔細而慎重地整理起頭髮、內衫、外裳、配飾,重新給他穿戴妥帖,再收攏入懷。
自始至終,那張精致俊逸的面容睡得安寧。
皮肉腠理柔軟、關節靈活,如果不是體溫透涼,胸口不見呼吸起伏,這完全就是一個活著的、熟睡的人。
唯一的缺憾是,這具身體沒有雙腿。
膝彎以下,隻掛著空蕩蕩的褲腿和衣擺,故而他在甘棠懷裡顯得有些矮小。
甘棠小心翼翼地抱著這具身體,來到多羅閣地底的密室。
這裡存放著數個晶石棺槨,裡面躺著類似的軀體,包括紅苕說的白胡子老頭、閻王臉和小郎君等等,而最中間的那個棺槨,已然空空如也。
甘棠將懷裡這具最常用的身體放在了它的專屬棺槨中。
這具身體缺少雙腿,是個“殘次品”,但在甘棠眼中,卻是這間密室中最完美的殘次品,甚至比那具真身還要完美。
因為它是悲憫的,願意留在這裡陪伴他們。
其實這裡的每具身體,單論骨相都一樣,與閣主的真身別無二致,但從身形、外貌、氣質上來說,又是天差地別。
甘棠守在密室裡,侍奉著閣主的每一具軀體。
來到真身的空棺前,他不由有些發怔。
紅苕提出的那兩個問題,他也深感疑惑——閣主這次下山到底想做什麽?什麽東西值得他用真身出馬?
以往閣主也出去過,還換過不同的身體。
短則三五天,長則五六月,他這等未卜先知、料事如神的人物,一般會把明確的歸期告知,他們對外就說閣主閉關參悟天機,也能糊弄過去。
只是這次,怎麽看都不大尋常,啟用真身,歸期未定……
想必這天下要有大事發生了。
***
星群隕落之夜,多羅閣主驟然抱恙。
在司天監的協助下,此事順理成章地宣揚成閣主為蒼生抵擋星劫,以致心力交瘁,不得不長時間閉關休養。
三個月前多羅閣主就做出了預言,百姓親眼看到了星落如雨的駭人奇景,隻覺玄妙不已,又見天兆之後依舊四海升平,未有大災,自是寧可信其有,越發感念多羅閣主的大善。
至此,清瓊山下增設了天家防衛,告誡任何人不得入閣打擾。
就這樣過去了四十天,多羅閣的動蕩業已平息。
而後——
江故來到了封寒城中。
沁春客棧的小二告訴他,想去凜塵堡,就要翻過礦山,渡過淘沙河,沒有曹家的接引,那條河可不好通過……
第4章 談心
“汪!汪汪!唔——汪!”
“爹,爹,吃飯了!娘說你再不來就等著吃剩菜吧!”
夜幕降臨,凜塵堡裡點上了燈。
將軍在前面搖著尾巴跑,曹肆誡追著它來到書房門前,正要拍門,下人攔住了他:“少主,堡主跟薛先生在小花廳議事呢,不在書房。”
曹肆誡“哦”了一聲,摸了摸將軍的頭:“走,去小花廳!”
將軍很通人性,撒丫子便帶起了路。
小花廳的多寶格上擺著好些盆景花卉,個個都是曹霄的心頭肉,尤其那株五針松,是曹霄親手拗的造型,養了數年,寶貝得緊,連搭配的石子都是自己一顆顆挑揀進去的。還有許多南方遷來的嫩樹嬌花,怕它們熬不過封寒城的冬天,這裡時時燃著炭盆,可說是整個凜塵堡最暖和的地方。
相比起書房,曹霄更喜歡在小花廳處理事務,閑暇之余,既能照看他這些小祖宗,又能將自己的風雅炫耀給客人品鑒。
曹肆誡自是知道他爹的脾性,幼時他撞翻了一盆鵝耳櫪,被他爹拿戒尺追著滿院子打,還被罰不準吃飯,要不是他娘求情,屁股都要給打開花。後來他就學乖了,凜塵堡地界內什麽禍都敢闖,就是不敢在小花廳撒野。
聽見屋內幾人在爭論著什麽,曹肆誡敲了敲門:“爹,我進來了?”
說話聲中斷,曹霄道:“進來吧。”
曹肆誡領著將軍進屋,讓它停在屏風前:“將軍,坐下。”
訓練有素的細犬老實坐好。
曹肆誡繞過屏風,就見薛先生和兩名工匠圍在案邊,面前放著幾塊成色不同的鐵礦石,顯然在與他爹商量礦場上的事。
好奇之下,他也湊了上去。
案上有四種礦石,其中有三種是他熟悉的,還有一種,他從未見過。
“這是什麽礦?”曹肆誡大大咧咧地拿起那塊不認識的礦石,在手裡掂了掂,又用其他礦石磕了磕,“哦喲好硬。”
“依照軍器監此次提出的冶煉和鑄造要求,你看這四種礦石哪種更合適?”曹霄隨他擺弄礦石,極為自然地將他拉進討論中來,絲毫沒有因為他年紀小而輕忽,“你薛叔叔覺得還是用赤礦比較穩妥。”
“什麽穩妥不穩妥,薛叔叔是覺得赤礦省錢吧。”曹肆誡語帶譏誚,又不失親昵,“薛叔叔哇,你管帳是一把好手,可要說看礦的眼光嘛,嘖嘖,那是遠遠不如我爹和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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