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肆誡嘔出好幾口血,躺倒在地,隻覺得平生未受過這麽重這麽痛的傷,五髒六腑跟移位了似的,連呼吸都沒了力氣。
可是,江故的心還在那個血瘋子手上……
我不能倒在這裡。
怎麽辦?
巨型祝融魂的構造太複雜太堅實,摸不清也撼不動,時間緊迫,還是得從申屠涼身上下手。
他紛亂地想,江故把自己的心交托給我了,我要幫他拿回來,拿回來!
申屠涼轉動著最後一位數字,並按下了巨型祝融魂的延時機括,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他說:“我肖想過無數次啟動這顆心臟的時刻,你們不知道,它的能量太充盈了,像是能把世間萬物都摧毀的那種充盈,所以我給它取名叫——萬古湮滅。”
“江故說得沒錯,你起名字好故弄玄虛。”曹肆誡爬起來,順手摸過已故護衛手中的弓箭,正是他督造下的軍備同款。
“你阻止不了我了。”申屠涼手中的蛋形裝置顫動著釋放出光芒。
“什麽萬古湮滅……”曹肆誡張弓搭箭,對準申屠涼的手腕,“把他的心,還給我啊!”
“哢噠”。
第36章 雲端
狂風吹來的雪粒劃在臉上,宛如刀割般刺痛。
可那顆心臟迸發出強光的瞬間,曹肆誡什麽都感覺不到了。仿佛寒風平息,冰雪消融,又仿佛光陰靜止,萬籟俱寂。
他終究沒能阻止得了申屠涼。
蛋形裝置解鎖,給巨型祝融魂發射的彈丸注能,裹挾著那股強大的、未知的力量,奔襲向既定的終點。那裡是凜塵堡的冶煉窯,那裡有礦工們辛苦運來的新礦,有經年不熄的冶煉爐,有用於鑄造第二批軍備的精鐵,還有那個人。
不可能的吧?
曹肆誡心想,就算被這顆祝融魂擊中,他也不會有事的吧。
他強悍得不像個凡人,無碑境都不是他的對手,區區火炮,躲開就是了,能把他怎麽樣呢?
冶煉窯可能要重建了。
但是那個人不會死的,他不可能死的。
曹肆誡艱難地從雪坑中爬出來,徒手扒著坍塌下來的山體岩石,想要再往上攀一些,攀到足夠高的地方,看看那邊如何了。
斷峰是被江故震碎過的,本就七零八落,僅僅保持著微妙的平衡。方才注能的彈丸發射出去時,有一股無形的衝擊力,將峰頂所有的東西蕩開,狠狠拋向了遠處。作為中心點的祭台首當其衝,曹肆誡看到申屠涼比他先一步跌落崖下,但兩人被衝開的方向不同,所以他也不知申屠涼眼下身在何處。
曹肆誡摔得頭破血流,鮮血糊住了他的眼睛,又被凍得凝固,十分難受,如同在他眼前蒙了塊絳色的紗,看什麽都帶著一層暗紅。
他努力攀爬到一處平台,極目遠眺,恨自己沒有那般三重瞳的眼睛,能穿透所有阻礙,看到想看到的人。
看不見。
光芒消失的地方,什麽都看不見。
但他無意間看見了申屠涼,就在距離六丈遠的碎石堆中,被壓在巨型祝融魂炮口下方。
***
曹肆誡揉了下眼,在地上挑揀了一塊尖銳嶙峋的石頭,蹣跚著走向那裡。他在心裡盤算著,這人太危險了,比廖振卡還要難對付,著實留不得,一定要去確認他的狀況。要是死了,就在他周圍找找蛋形心臟,帶回去給江故安上,要是沒死,先問他蛋形心臟怎麽樣了,再用石頭照著他腦門敲幾下。
如此想好,他走到申屠涼面前。
這人還沒死,但曹肆誡看了會兒,垂下手,丟掉了石頭。
他脫力地坐在旁邊,對申屠涼說:“你要死了,我沒見過這樣的死法,是不是很痛苦?”
面前的人正在訊速地枯萎腐壞,從指尖到軀乾,再到頭面、腿腳,表皮潰爛脫落,筋脈如同被烤幹了一般,寸寸斷裂,紫黑色的血汩汩滲出,與他的紅衣一起,鋪滿了大片雪地。
明明看不到任何傷害他的外力,整個人卻在肉眼可見地消融。
申屠涼仰面看著天空,喃喃道:“疼啊……果然不是我能控制的力量,為什麽呢……我本該是……最適合承襲師祖衣缽的人啊……”
曹肆誡啐道:“做什麽春秋大夢呢,你做我師侄都不夠格。”
他瞥了眼這人的手心,大致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在斷峰頂,他最後射出的那一箭,原本是瞄準申屠涼手腕的,想讓他松開蛋形裝置,但北風呼嘯,吹偏了他那支箭,箭簇竟是卡在了那顆蛋上下兩端的縫隙之間,讓它無法闔上。而申屠涼緊抓著蛋形裝置不肯放,於是在注能之後,被大量泄露而出的無形之物灌體,落得如今的下場。
申屠涼已然意識模糊,他的骨肉消解,心臟暴露在外跳動,越跳越緩。
為了減輕痛苦,他絮絮叨叨說:“我不懂,我不甘心……大師伯和師父窮盡一生,未曾窺見所謂真理……他們迂腐、懦弱……只是墨守成規的廢物罷了……
“我不一樣,我恐懼、嫉妒、向往這樣的力量……我甚至……學會了利用它……
“可我見到他才知道……
“原來還差那麽遠,那麽遠……
“兩百年了,都是徒勞啊……”
曹肆誡潑他涼水:“說到底,你就是愚蠢。妄圖掌控不屬於自己的力量,我提醒過你,這是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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