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道:“八天了。”
簡生觀皺眉沉吟:“唔……來得太遲了。”
女子如遭雷擊,當即落下淚來:“什麽?治、治不好了嗎?我還這麽年輕,不想死啊嗚嗚嗚,更不想死得這麽難看嗚嗚嗚嗚……”
簡生觀道:“太遲了,本來可以不用那麽麻煩的,只要把引發風團疹子的東西隔絕開就行,現在必須閉門三日不見風,泡藥浴,還有最關鍵的一點……”
“我不想……嗯?啊?”女子愣住了,“什麽?”
“你近來吃過什麽以前沒吃過的,碰過什麽以前沒碰過的?”
“我、我我……我想想……”女子努力回憶了下,“好像也沒什麽,吃的都是平常吃的那些,就是阿格泰送了我一盒稷夏的香粉,那味道真是太好聞了,說是一個叫江南的地方,水裡開的花做成的……”
“嗯,把它扔了,以後都別碰了。”簡生觀寫了個方子遞給她,“都是息烽城能買到的藥,放浴桶裡泡澡,三天就好。”
“這……這就行了?”
“你還想怎麽樣?”
“那個,神醫,我可以不扔嗎?好歹是阿格泰送我的禮物,我想留著可以嗎?就放在盒子裡,我保證以後都不用了。”女子詢問。
“不行。”簡生觀道,“只要放在家裡,就會有氣味逸散,不想死就扔了。”
“好、好吧……”
“你的情郎要是問起,就說難道比起最本真的你,稷夏江南的花香更令人著迷嗎?”簡生觀面無表情地說,“這樣他就沒空管那盒香粉去哪了,懂了嗎?”
“懂了!我懂了!”女子拿上藥方,歡天喜地說,“多謝!不愧是神醫!”
之後簡生觀在曛漠名聲大噪,傳言這位神醫不僅治病,還能治心。
而且他不僅會說曛漠話,西域各部族的語言他全都精通,看病患一陣見血,開方子藥到病除,那股生人勿進、與我何乾的氣勢,更增添了他世外高人的聲望。
有人崇敬地問他:“您一把年紀了,從稷夏國遠道而來,穿越了蒼茫荒涼的莫賀延磧,途徑積吾、猶然、勾昌、撒罕,終於來到曛漠的息烽城,就是為了治病救人,普度眾生嗎?”
簡生觀回答:“不是,我是為了收徒。”
“收徒?簡神醫若想收徒,肯定有許多人排著隊拜師吧?”
“我只收我想收的徒弟。”
“您想收的徒弟是誰?找到他了嗎?”
“快了。”簡生觀說,“他是個將死之人。”
***
數日後,豔陽高照,哪怕是早市,都熱得讓人發暈。
一個病人坐到簡生觀攤前,揉著額角說:“聽說你是神醫,幫我看看吧,我的頭好暈,我的眼前真真發黑,又有好多閃耀的星星。”
簡生觀翻了他的眼皮,看了舌苔,把了脈,說道:“暑熱入體,需要清熱降火,開個藥方給你,回去按時喝藥,回家休息靜養。”
病人卻道:“不,不行,我不能在家休養,聖教開壇祭祀七日,這才第三日,我怎能窩在家中,不去受戒聽訓?這萬萬不可荒廢啊!”
簡生觀頓了頓:“你是烈陽教的教徒?”
病人怒道:“是索伊德教!你們這些什麽都不懂的外邦人,不要篡改聖教名諱!”
“哦,那就隻喝藥,休不休息隨便你。”簡生觀繼續開方子。
“慢著,”病人懷疑地看著他,“你是不是異教徒?我不喝異教徒給的藥。”
簡生觀看著他:“你是不是想死?”
病人囁嚅:“我不想死……只要我誠心供奉,大金烏神定會賜我福澤……”
簡生觀停筆,對他說:“行,那就這樣,你去受戒聽訓的時候,就坐在祭壇的西側,額頭和背後各貼幾片切開的蘆薈。祭壇每日會賜予信徒消災解厄的天旭草,你拿到天旭草之後,不要佩戴在身上,回家泡水灌下六大碗,等開壇結束,你就好了。”
病人勉強滿意,付了診金:“嗯,這樣還不錯,我試試吧。”
之後的病人來自積吾,不是烈陽教的教徒,好奇問道:“這是什麽療法?真的能起效嗎?”
簡生觀道:“每日開壇都在上午,他坐在祭壇西側,有高台遮擋,就曬不到陽光;蘆薈本就清熱解暑,貼個幾片降溫補水,撐不住了還能嚼兩口;至於天旭草,裡面有些鹽分,讓他泡泡水,多喝點,沒壞處。”
“原來如此,堅持到開壇結束,他就能好了。”
“不一定。”簡生觀坦言,“能不能挺得過,就看他自己了。挺過去了,就是他的誠心打動了大金烏神,賜福與他;沒挺過去,就是大金烏神嫌他誠心不足,降下神罰。橫豎與我沒有關系,反正他不肯讓我醫治。”
“……”
正說著,城東那邊傳來一陣歡呼騷動。
簡生觀悠然地收了攤,對後面排隊的人道:“太熱了,今日不看診了,回去吧。”
眾人散去,那邊的騷動也越來越近。
只見一座華麗轎輦行進而來,戰象開道,前簇後擁,幾乎佔據了大半條街,繡金的帷幔層層疊疊,遮蔽了毒辣的陽光,也遮蔽了輦上主人的面容。
只能看見他身披靛藍綾羅,胸懷半敞,露出小麥色的肌膚。
半曲著一條腿,手臂搭在膝上,半臂金鐲隨著轎輦前進輕輕晃動,連帶著三枚指環上的寶石,紅如鴿血,綠似松映,藍若晴天,共同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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