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主殿外,劉裕拿著隨身攜帶的藥油小心翼翼的為陳卿塗抹著灼傷的眼睛。
“學生知道…..”陳卿低聲回應。
他其實早有準備,弱者就是這樣,遇到事了,無論做得對與不對,能否得到好處,甚至能否活著,都得看強者心情。
此時那位強者心情很是不好,自己遭受了無妄之災,可又能怎麽辦呢?誰叫人家厲害呢?
“有什麽思路嗎?”劉裕邊擦藥邊問道。
“狐妖不是蠢人……”陳卿站了起來,看向那些瑟瑟發抖的宮女:“她故意羞辱皇后娘娘的屍體,就是為了擾亂陛下的情緒,可這般惹怒陛下,就不怕陛下惱怒之下,將這裡所有人都殺了嗎?”
劉裕周了皺眉:“坤寧宮這些宮女都是皇后娘娘當初收養的孤女,娘娘性格仁厚,待下面人極好,宮女只要年歲一到,都會親自出面為其物色親事,或是禁軍侍衛,或是名聲極好的富商,皆不會委屈,還會自己貼出一份嫁妝,陛下愛屋及烏,不會輕易對這些宮女下手。”
“不會輕易不代表不會……”陳卿冷淡道:“狐妖已混入宮中,如今皇后娘娘都出了事,無論付出多大代價,陛下都不會放任那狐妖離開,否則后宮豈能安穩?”
劉裕倒是沒反駁,這倒是事實,如今這種情況,倘若找不到那狐妖,必是寧錯殺無放過的,否則狐妖今天能成為皇后,明天也能成為某個貴妃,防不勝防!
“你的意思是…..狐妖有退路?”
“是!”陳卿點頭:“狐妖能扮作太子害了皇后,但屍體藏哪兒了?坤寧宮並不大,剛才陛下衝出來才多大一會?對方就能將屍體重新掛在主殿門口,這代表屍體藏得並不深,甚至可能隨時都能拿出來的地步。”
“但在陛下面前,藏得那麽淺她不怕被發現嗎?”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對方能隨時拿出皇后娘娘的屍體,但又絕對不會被陛下發現!”
劉裕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也是絕頂的聰明人,瞬間就想到了自己徒弟王野在信中提到的一件事。
“陰陽路?”
“只有這個可能了!”陳卿吸了口氣道:“當初我與王野大人便是被那假尉遲鵬用鬼馬帶到了陰陽路,柳州事件過後,那匹鬼馬我們並未看到,猜測是妖狐同夥已經帶到了京城!”
“鬼馬只有鬼將能駕馭……”劉裕眉頭緊皺,臉色變得越發嚴肅:“沒想到除了千面狐,對方還能找到一個活著的鬼將…..還真是準備充足,可如果是這樣就麻煩了!”
鬼馬能穿梭陰陽,如果對方剛才趁著陛下衝出來的間隙已經被鬼將救出,那后宮真就永無寧日了!!
“不對……”劉裕突然又搖頭:“皇宮境內,結界術式無數,鬼馬就算能穿梭陰陽,如果不知道結界布置,也是會觸發術式的,而且對方如何將鬼馬帶進皇宮?”
“鬼馬可以偽裝……”陳卿歎氣道:“這一點我們在柳州已經驗證過了,雖不知道對方用的是什麽方法,但的確可以偽裝成普通大小的馬匹,妖狐偽裝太子殿下入宮,帶一匹看起來普通的馬匹進宮不是問題!”
“那皇宮內的布置呢?”劉裕追問道:“你可知皇宮內術式是京城數十位術士大能聯手布置,不僅結構複雜,每三日還會根據二十八星宿結構變換位置,除了當日在值術士,天下沒第二個人知道皇宮術式結界布置,鬼馬想在皇宮內穿梭陰陽,
必須了解術式布置,否則就是找死!” “陛下也不知道?”陳卿一愣。
“陛下非術士出生,說了他也不明白!”
“那萬一那術士被替換了呢?”陳卿愕然道。
“不可能…..”劉裕搖頭:“不說那十位術士能耐非凡,天下少有人能威脅他們,就算如你所說被妖狐幻術替換,可如果當初沒參與術式布置,就算換了頂尖術士前來,也主持不了宮中這規模龐大的術式結界!”
“這樣……”陳卿又問道:“那有沒有可能這十大術士中,有與妖狐勾結的存在?之前也推測了,妖狐背後,必然有京城的大勢力支持!”
“也不可能…..”劉裕搖頭:“皇宮內有一樣東西,每三日可以開啟一次,能質問內心,如若心有叛變,不可能過得了那東西的審問!”
陳卿聞言呆了一下,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精光。
作為設計師,對方一說他就知道那是什麽了。
問心鏡!
七十六器妖之一,能照透人心,只不過開啟很麻煩,三日才可開啟一次,一次只能看一人。
沒想到被皇家用來當術士門禁了!
“如果是這樣,術士那邊的路便被封死了……”陳卿吸了口氣,但隨即想到了什麽,低聲道:“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宮裡的老人都知道,有一個地方是不能亂闖的,誤入的後果,甚至比闖入禦書房還要嚴重,那便是白先生所在的千鶴宮。
宮外很少有人敢提起這個人,但大家又時時刻刻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因為那一個個拿著筆紙,記錄著所有官員言行的侍衛們,都由這位先生所控制,是很多人心中大內最讓人忌憚的一個術士。
白先生沒有外交,從不出千鶴宮的范圍,仿若不知疲勞,日日夜夜為皇家當著監控皇城的眼睛。
如往常一樣,白先生依舊埋頭工作,無數紙張在他的手裡化為活過來的紙鶴、白兔,朝著千鶴宮外而去。
白兔跑的方向很多,會分別跑向宮內三個地方,分別是大內總管的書房、掌印太監的書房以及皇后的坤寧宮。
記載的事大多為瑣事,其中,宮內侍衛之間一天的言行會通過白兔傳入大內總管書房、外朝官員的一些不當言行會傳入掌印太監的書房,而宮內各個宮女、嬪妃的一些言行,則會優先傳入皇后的坤寧宮。
若事情較為重要,則由白先生分辨,化為紙鶴,直接飛入皇帝的禦書房。
此時一個老太監正吩咐著一群新的太監宮女這方面的注意事項。
“在千鶴宮辦差,一定要記住路線,一些地方尤其是白先生內殿,是絕對不可以輕易靠近的。”老太監眼睛渾濁,叮囑的時候卻無比嚴肅有神:“尤其是不要好奇那些會動的紙物,稍不注意碰壞了,是會被拉去當間諜審問的。”
“是……”所有人心中一凜,連忙低頭稱是。
“也別好奇跟著那些紙物走……”老太監幽幽道:“別覺得只要不碰壞那些東西,只要跟在後面就沒事,一直跟著它們是大忌,不小心碰壞紙物的只要審清楚了還是有機會被放出來的,但如果是擅自跟著這些東西,即便是當初皇后娘娘宮裡的宮女,都是一律打死的命!”
“這是為何?”有宮女忍不住問道。
老太監冷冷盯著那位宮女,隻把她盯得一臉蒼白得跪倒在地,這才慢悠悠道:“記住…..在宮裡,不要太有好奇心,別總想著什麽事都搞明白,這裡面有些東西呀…..”
還未說完,突然感覺到了什麽一般,老太監猛地抬頭,頓時露出一臉不可思議!
天空一道金色身影帶著恐怖的壓迫力而來,原本漆黑的天空被金色的火焰照得透亮,沿途飛起的紙鶴紛紛化為灰燼,所有宮女太監都被這股恐怖的異像嚇得伏倒在地。
老太監則是愣愣的看著天空, 渾濁的眼睛隻盯了幾秒就被灼燒得赤紅,忍不住也跟著伏倒在地。
陛下?
陛下氣勢洶洶往千鶴宮而去,是為何?
千鶴宮的主殿內,感覺到什麽的白先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放下了紙筆,抬頭看向大殿的門口。
火光閃過,整個大殿的燭台瞬間被金色的火焰點亮,而大殿門口,皇帝高大的身影緩步而來,身後跟著的,則是一臉冷汗的陳卿。
麻蛋,這老東西也不悠著點。
他剛才真的是差點嚇尿的,金烏的火焰有多霸道,作為設計師他非常清楚,設定裡別說碰到,稍微看久一點眼睛都能被看瞎,這老東西一激動揪著自己就飛了過來,本就是情緒激動之下,要是一個沒控制好飄了點火苗在自己身上,自己瞬間就能被燒得渣都不剩!
“你的意思……是他嗎?”皇帝冷漠開口,熾熱的火焰中,語氣冰寒無比。
陳卿點了點頭,平複下心情後上前行禮:“學生…..見過折紙先生!”
白先生一愣,抬頭看向陳卿,一向面無表情像個木人一樣的他首次露出了笑容,尖銳如鋸齒般的牙齒露出,看起來詭異無比。
“三百年了…..”白先生眼神變得灼熱:“自從跟了蕭家後,還是有人第一次叫我這個名字!”
陳卿聞言抬頭,很認真的看著對方:“第二次吧?”
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