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微醺,蟬鳴不絕。
李道玄和青衣娘娘並肩而行,行走在這座千年道觀中,從玉皇樓到七星池,從祖師殿到龍山和虎山,兩人並未騰雲駕霧,就像普通遊人那般登階而行。
青衣娘娘收起了周身神光,露出傾國傾城的容貌,仙姿玉骨,肌映霞光,雖收斂了神通,但舉手投足間,難掩出塵之仙氣,不知讓多少遊人看得目瞪口呆。
李道玄有些詫異,他發現娘娘和以前相比,似乎有了些變化。
她以前總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但如今,似乎更願意融入紅塵百態,去行走人間。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著話。
多是李道玄在說,講著這段時間的經歷,或是介紹著龍虎山的各處景觀,而青衣娘娘則是靜靜聽著,偶爾才出聲說上那麽一句。
遊覽完龍虎山的風景,已是黃昏時分,兩人站在仙水岩的懸崖上,看殘陽入山。
男的英俊瀟灑,氣質脫俗。
女的貌若天仙,青衣飄然。
任誰看了,都要稱一句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但實際上,兩人之間,卻始終有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李道玄看著她飄舞的青絲,心中一動,脫口而出道:“娘娘,其實我——”
青衣娘娘卻玉手一翻,上面出現了一縷殘魂,正是那林瞎子的魂魄。
李道玄精神一震,道:“娘娘,原來是你收走了他的魂魄?”
青衣娘娘搖搖頭,淡淡道:“他的魂魄中藏有禁咒,若非我剛好在場,他就真的魂飛魄散了。”
李道玄心中一凜,借神眼,下禁咒,到底是什麽人,會願意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就為了借林瞎子的手來試探自己?
“娘娘,您問清了是誰指使他來的嗎?”
青衣娘娘收起殘魂,道:“我已用搜魂之術看了他的記憶,借他神眼之人,身穿一襲黑袍,面目已毀,臉上有許多刀疤。”
李道玄默默記下了這個關鍵信息,臉上都是刀疤。
頓了頓,青衣娘娘又道:“此人應該修行著某種邪術,遮掩了天機,或許和摩羅教脫不開關系。”
李道玄皺眉道:“又是摩羅教,有機會一定要將這個魔教連根拔起!”
摩羅教不除,天下難安。
教主摩羅收攬了許多高手,圖謀甚大,雖然縷縷被他挫敗了陰謀,但李道玄並沒有掉以輕心,反而更加慎重。
青衣娘娘語鋒一轉,道:“摩羅之事暫且不論,最近我修行遇到了一些問題。”
李道玄一怔,心道您的修為已經是陽神之上,成仙作神,我一個小小的陰神境,還能指點你不成?
青衣娘娘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你姑且一聽便是。”
李道玄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洗耳恭聽。”
青衣娘娘望著緩緩下山的夕陽,眸光中露出一絲悲憫之色。
“收服黃泉界後,我執掌更多陰曹權柄,於神道之上的修為有所精進,卻也看到了更多眾生疾苦,聽到了萬鬼夜哭。”
“只是我雖有神仙之能,卻也無法顧及到四海九州,天下之大,非一仙可以顧盡。”
她抬眸望著李道玄,道:“伱鬼主意向來多,可有解決之法?”
李道玄直視著她的眼眸,看到她目光深處那對黎民蒼生、遊魂野鬼的悲憫和同情,不禁為她的善良和赤誠而動容。
青衣娘娘身為活了千年的鬼仙,除了人間疾苦,必然也見多了人心醜惡,但即便如此,她依然丹心如赤,不改初衷。
八百多年前,那個為了治好瘟疫,不惜**而死,獻祭自身來拯救全城百姓的少女,如今依然還是她。
旁人隻驚歎於青衣娘娘容顏不老,李道玄卻感歎於她初心不變。
也許這就是天下之大,卻唯有她在神道上長盛不衰,信仰不絕的原因。
認真想了片刻,李道玄吐出了兩個字。
“封神!”
封神?
青衣娘娘微微蹙眉,這兩個字可不能輕易去說。
當年武王伐紂,薑子牙代天封神,才有了天庭之輝煌,封神二字,有厘定三界,重定乾坤之寓意,非大機緣、大毅力、大修為者不能完成。
雖然青衣娘娘的實力深不可測,但想要代天封神,還遙遙無期。
李道玄笑道:“自然不是像薑子牙那樣冊封三界,重塑天庭,而是以香火神力冊封陰間神職,如人間天子一般,統禦賢臣治理山河社稷!”
李道玄的目光變得格外明亮,胸中生出吞吐乾坤的豪情。
“就好比昔日的酆都天子,泰山府君,下有五方鬼帝、十殿閻羅、判官城隍,可以助你統禦天下幽冥,重建地府,再塑輪回!”
“之前你敕封的魘童,我覺得就很好,若是能多敕封一些,也能更好的幫助你。”
李道玄的邏輯其實很簡單,就是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那就多找幫手,大不了來一次陰間封神,重塑地府秩序!
只是這樣的想法需要極大的氣魄,在這個仙佛消失,三界閉塞的時代,很少有人會冒出這般膽大包天的想法。
青衣娘娘的眸光泛起波瀾,露出沉思之色。
良久,她道:“但敕封神職,需消耗大量的香火神力,寥寥數人還行,大規模的敕封神職,以我之力,難以做到。”
李道玄笑道:“所以娘娘需要一個人的幫助。”
青衣娘娘望著他,立刻便猜出來了,道:“李世民?”
李道玄點頭笑道:“這世間,還有什麽比天子冊封,更容易獲得香火神力的途徑嗎?”
青衣娘娘若有所思。
“不過你貴為青冥之主,暫時不適合親自去交談,而我身為青冥使,倒是最適合去一趟長安。”
還有一句話李道玄沒有說,青衣娘娘雖然聰慧,但對於這種合縱連橫的事情,並不擅長,畢竟她千年來也從未求過什麽人,都是別人有求於她。
青衣娘娘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道:“長安乃大唐帝都,龍氣極重,修道之人在其中,靈覺會受到遮掩,即便有殺身之禍,也會懵懂無知,那裡太危險了。”
天下陽神,鮮少有定居長安者,因為受龍氣影響,道法修為會有所下降,如置身於枷鎖之中,十分不自在。
李道玄灑然一笑,道:“娘娘,我剛受過皇帝冊封,還拿了他的兩件法寶,按規矩,是必然要去長安城走一趟的。”
青衣娘娘靜靜望著他,察覺到了他目光中的堅定,心知他的脾氣,最終只能輕歎一聲,道:“如此,便有勞你了。”
“娘娘何必與我客氣。”
頓了頓,他咳嗽一聲,笑道:“只要娘娘別再生我的氣就好了。”
青衣娘娘淡淡道:“我為何要與你生氣?”
“剛剛在殿上,我其實是想反對賜婚的,只是一時沒想到如何婉拒才能不傷了師姑和師妹的面子。”
青衣娘娘瞥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會憐香惜玉。”
李道玄一怔,不對,這句話細細品味,似乎有一絲淡淡的……醋意?
但好像也是他的錯覺。
李道玄一咬牙,鼓起勇氣上前道:“娘娘,其實除了紫玉,我還喜歡一個人,她就是——唔!”
話未說完,他就發現自己的嘴巴竟然消失不見了,說不出一個字來。
青衣娘娘眸光泛起波瀾,她避開李道玄的視線,淡淡道:“紅顏白骨,轉瞬成空,修道之人,當清心寡欲,看破皮囊。”
說罷她伸出玉指,在李道玄眉心一點。
“一點饋贈,也是小懲。”
她腳下升起雲霧,便要騰空而去,但升至半空,似乎又想起了什麽,留下了一句話。
“算算時日,太真養的那朵花快要開了,你若去了長安,可去玄都觀尋她,或許也能得一份機緣。”
說罷,仙光渺渺,破空而去,消失在了那瑰麗的晚霞中。
第二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