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姑娘眼珠一轉,給他倒了杯竹葉青。
“這是我最喜歡的酒,每次我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喝它,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她一邊說著,余光卻瞥向那桌熱氣騰騰的飯菜。
李道玄頓時了然,他灑然一笑,從容飲下這杯竹葉青。
味道清香冷冽,回味甘甜,別有一番滋味。
“多謝姑娘請我喝酒,這些飯菜我也吃不完,姑娘若不嫌棄,不如一起品嘗?”
青姑娘努力抑製嘴角的笑容,傲嬌道:“不要以為你請我吃飯,就能改變我對你的印象。”
“我喜歡高大威猛的,你太虛了。”
李道玄的笑容微微一怔。
一刻時後,吃得滿嘴流油的青姑娘捂著微脹的肚子,大口灌著美酒。
她已經有點微醺了,不知為何,腳下突然扭扭捏捏。
一條青色蛇尾在衣裙下躥出,快如閃電,嗖的一下將一個客人的假發挑飛,然後又迅速縮了回去。
伴隨著爆笑聲,李道玄搖頭笑笑。
這條小青蛇還是修為不到家,才喝了這麽點酒,尾巴就露了出來。
陰神初期就化形,血脈雖然一般,但修行的法門卻頗有幾分玄妙。
“喂,你這人真是奇怪,這麽多美酒佳肴,你怎麽偏偏隻吃花生?”
青姑娘醉熏熏道。
她對這個看起來很虛的男人已經不再嫌棄,一桌酒肉下來,反倒還有點同情。
太可憐了,吃花生卻不吃肉,難怪這麽虛。
李道玄也不解釋,只是淡淡一笑,一邊飲酒,一邊吃著花生米。
大魚大肉淺嘗輒止,倒是花生下酒,回味悠長。
姑且也算是一種返璞歸真吧。
“切,沒勁!”
青姑娘撇撇嘴,但看著他花生就酒的可憐模樣,終究是心有不忍。
“看在你請我喝酒吃肉的份上,以後徐州城內,要是有人敢欺負你,盡管報我的名字!”
“那就多謝青女俠了。”
青姑娘對這個稱呼很滿意,這小子,很上道嘛。
然後李道玄的下一句話就讓她為之一愣。
“不過青女俠還是先保護好自己吧。”
就在她困惑之時,兩道身影從天而降,闖進了酒樓。
玄色袍,青玉帶,斬妖匣,赫然便是威震天下,令妖魔為之色變的大唐不良人!
“不良人斬妖,閑雜人等速速回避!”
校尉魏如海舉著不良人令牌,朗聲道。
他氣質剽悍,殺氣騰騰,眼睛像刀子般死死盯著那一襲青裙,露出興奮之色。
陰神初期,算是條肥魚。
蘇慧玉則是面有不忍,沉默不言。
此刻酒樓中的人都跑完了,只有李道玄和青姑娘還坐在那裡。
她也想跑,但對方的氣機已經鎖定,壓力很大。
而李道玄則好像是還沒吃飽,手中筷子不停,一邊吃著花生,一邊喝酒。
仿佛看戲。
“好呀,原來你們是一夥兒的!”
青姑娘秀眉一豎,裙下蛇尾如刺,點在李道玄腦後。
“你們兩個,別過來,不然我就殺了他!”
蘇慧玉忙道:“不要!”
魏如海一怔,而後眼中露出一絲戲謔。
“好呀,那你動手吧。”
“要不要我幫幫你?”
說罷他竟主動出手,從袖間甩出幾十枚銅板。
嗖!嗖!嗖!
欽天監特製的銅板蘊含龍氣,破空之聲宛若龍吟,在他恐怖的臂力下更是如漫天花雨。
何止是青姑娘,連被她“劫持”的李道玄也包含在內。
自從太子殿下執掌不良人後,他們的底線就變得靈活很多,每個不良人都有一定的“誤殺”名額。
即在戰鬥時“不小心”殺死的普通人。
所以魏如海才嗤之以鼻,不就死個人嗎?多大點事。
面對那如暴雨梨花般的銅錢,青姑娘大怒,她滄啷一聲抽出青色寶劍,劍光一閃,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
銅錢紛紛斷成兩半落在地上。
竟是連射向李道玄的銅錢也被她擋了。
“你二人好生不要臉,我雖是妖,卻從未害過人,就連喝酒的錢都是我自己采藥賺來的,你們憑什麽殺我?”
她氣憤不已,飽滿的胸口鼓蕩。
蘇慧玉低下頭,眼中露出一絲羞愧。
魏如海則是冷笑一聲:“就憑你是妖,所有的妖都該死!”
頓了頓,他盯著青姑娘手中的那口寶劍,眸光一亮。
“此劍絕不是你能煉製出來的,看來你的背後還有大妖!”
竟然是條大魚,一定要抓住她,嚴刑拷打,搜魂煉魄!
魏如海的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一瞬間,青姑娘感受到了巨大的危險,渾身繃緊。
“妖孽,能死於本官的虎煞刀下,是你的榮幸!”
話音剛落,他猛地抽出了腰刀。
吼!
霎時間,虎嘯聲動,殺伐之氣衝霄而起,隨著刀光一起出現的,還有一頭白虎虛影。
此乃腰刀虎煞,欽天監特製,取庚金之精煉成,又在長安四聖大陣中的白虎洞裡放置數年,吸收了一絲聖獸白虎的殺伐之氣,威力不俗,尤其是對妖邪之物具有極強的殺傷力。
即便是在如今國富民強的大唐,這樣的佩刀,也只有不良人中的校尉才能擁有。
青姑娘橫劍去擋,然而隨著一聲刀鳴,她手中的青色寶劍竟然直接斷裂,刀氣衝霄,一往無前。
轟隆!
整座長安酒樓一顫,一道巨大的裂痕從地面蜿蜒至牆體,撕碎了精美的屏風和牆壁上的浮雕。
酒樓外,掌櫃的臉都黑了。
青姑娘額頭生出冷汗,那巨大的刀痕就在她的腳下,擦著她的衣裙而過。
說實話,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躲過去的。
魏如海也有些疑惑。
怎麽回事,這蛇妖修為不高,不應該能躲過自己這一刀呀。
青姑娘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絕不是眼前男子的對手,只有逃走才可能保住性命!
下一刻,她果斷現出了原形,變為一條長約三丈的青蛇,通體鱗片碧綠,宛若玉石,體型纖細。
嗖!
青蛇從窗戶處飛出,夭矯變化,竟隱隱有一絲真龍的影子,只是幾息時間就要鑽入雲中。
魏如海面色一變,這青蛇的遁術並不簡單,區區一個蛇妖,竟有潛龍騰淵之象?
他感覺自己未必能追上,便狠狠瞪了一眼蘇慧玉。
“你還在等什麽,還不快用那件法寶!”
“還想不想當不良人了?”
蘇慧玉一咬牙,手指一伸,三根長約六寸的金針朝著那青蛇射去,上面還篆刻著道家咒訣。
“日出東方,黑庶熊熊,眼迷心錯,手腳難行,混元一氣,重逾山崩。”
二十四個道門古篆流轉金光,玄妙莫測。
竟是龍虎山的定身咒!
一直靜靜旁觀的李道玄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他望著那三根金針,似是想起了什麽。
再看看那名為蘇慧玉的小姑娘,難道此女是他的傳人?
只是他怎麽可能會收女弟子?
嗖!嗖!嗖!
金芒破空,後發先至,刺入了青蛇體內,區區六寸之針,和三丈長的蛇軀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
然而下一刻,青蛇就發出一聲悲鳴,仿佛失去了所有法力,從空中墜落。
轟!
青蛇砸在地面上,偌大的身軀,竟然難有寸動,如板上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見到這一幕,魏如海的眼中露出一絲貪念。
真是好寶貝,被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姑娘拿著真是暴殄天物。
但想起她的背景,魏如海還是收起貪念。
“哼,蛇妖,你怎麽不逃了?”
他十分囂張,走過去踩在青蛇的頭上,當著諸多百姓的面,高舉虎煞刀,就要將其斬首。
先殺其身,再搜其魂!
“等一等!”
蘇慧玉上前勸道:“她身上並無血氣,顯然未曾食過人,我們還是先帶回去關起來吧。”
圍觀的百姓也露出不忍之色。
“是呀,這位大人,青姑娘雖然是妖,但平時為人仗義,還教訓過一些欺壓良善的地皮無賴,從未害過人呀!”
“青姐姐雖然凶了點,還總搶我的冰糖葫蘆,但之前我被別的孩子欺負,還是青姐姐保護我的……”
“大人,我之前還看到過,青姑娘把采來的草藥分出一部分送給了受傷的乞丐……”
求情的人越來越多,雖然知道對方是妖怪後有些害怕,但還是有許多良心發現的人勇敢站了出來。
魏如海冷笑一聲,道:“糊塗,你們都是被她以妖法蠱惑了,還敢求情,難道是想包庇妖物,背叛大唐嗎?”
這強硬又帶有威脅的話,讓許多人面色一變,再也不敢求情。
有小孩子還想說話,卻被自家爹娘給捂住了嘴巴。
“斬!”
魏如海一聲大喝,手中的虎煞刀向下劈去,殺伐之氣凝聚成一頭白虎虛影,威風凜凜。
這無比強大和主宰他人生死的感覺讓魏如海十分陶醉。
青蛇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蘇慧玉垂眸掙扎。
然而——
鐺!!!
一聲巨響,魏如海吐血後退,手中的虎煞刀竟然只剩下了一小截,大半截刀身旋轉飛舞,最後刺入地面。
哢嚓!
一道道裂痕浮現,那斷裂的刀身竟然再次崩碎,徹底化為了齏粉。
白虎虛影發出悲鳴,而後轟然消散。
魏如海瞳孔瞪大,死死地盯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粒花生米。
一粒深深陷入牆體之中卻依舊完好無損的花生米。
碎掉虎煞刀的,便是它!
這……這怎麽可能?
一道身影從酒樓中緩緩走出,白衣金帶,瀟灑出塵,舉手投足間有種難以言喻的飄逸氣質。
他用那雙點漆般的雙眸靜靜望著魏如海,似是在追憶什麽。
良久,他輕輕一歎。
“這衣服穿在你的身上,實在是一種侮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