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的風暴之中,半是滂沱大雨的幽寒,半是乾陽天火的熾熱。
而在這冷與熱交織的自然天象之中,楚維陽沐浴著雷火交織成的篆紋戰甲,兀自恆久的立身在原地,動也不動,隻手中的環首刀不斷的揚起落下,刀勢綿密,刀氣交錯如網,將一道道從四面八方洞照而來的天罡符咒或者挑落,或者徑直破碎成齏粉。
靈光迸濺成的塵埃四散而去。
一時間,愈發教那霧靄煙霞更為厚重起來。
此刻,楚維陽尤顯得甚有余裕,這是他掌握著鍛體之道的優勢在,他知曉立身在那裡,擋住孟懷真的攻伐,尚還只是第一道防線而已,可是一旦教楚維陽近了孟懷真的身形,那麽對於孟懷真而言,幾乎便等同於視之為這場鬥法的終了。
一人有心要繼續試探些甚麽,一人有心想要尋找到生機。
一時間,兩人一進一遠,“配合”的竟也算是默契。
而在接連不斷的篆紋交錯的過程之中,楚維陽甚至尤有余裕,不時間揚起手來,也不曾捏成甚麽法印,而是純粹是渾厚的法力本身,裹挾著絲絲縷縷的乾陽天火抵至面前,繼而往瑩白如雪的刀身上塗抹去。
登時間,刀身上交疊的龍鱗縫隙間陡然有血色顯照,血焰的焰種霎時間顯照,將那一縷乾陽天火吞沒入其中。
乾陽火本身與寶刀內的血焰渾無半點道與法層面上的牽系,盡都是火而已,但也僅此而已。
但是乾陽火本身的妙用,則在於對於另一道靈焰本身的淬煉,不會使之更進一步的蛻變與升華,卻可以教靈焰本身更為精純些。
而其實更準確的說,這等精煉、淬煉的妙用,實則與天罡之道也沒有甚麽太大的乾系。
這主要是純陽之道的曼妙意蘊。
此刻,楚維陽於電光石火之間仔細感應著寶刀內那血焰的焰種纖毫間的變化,等下一瞬再將手揚起來的時候,回響在風雨和雷霆聲音之中的,則是楚維陽那意味莫名的聲音。
“孟道友,此是乾陽耶?此是純陽耶?
這裡面,到底有多少,是貴宗天罡純陽的道與法,又有多少是借著這般說辭名頭,侵佔的人家純陽宮的道與法?
也不怪人家找到點兒因由便要與汝宗往死裡去鬥。
促成今日局面的,到底有多少是時運不濟?又有多少是咎由自取呢?”
起初時,楚維陽的聲音與那風雨和雷聲尚還分明,可是話說到半截處時,楚維陽的聲音便已經與那風雨和雷聲相互交疊在了一起。
而等話說到最後的時候,落在孟懷真的耳中,這茫茫天地間,渾似是只剩了楚維陽的聲音,那魔音灌耳,鎮入自己的心神之中複又暈散開來,方才化出諸般如風雨和雷聲的雜音來。
煌煌魔音攝人心魄。
更何況,楚維陽所言說的,是孟懷真,是不少的上明宮修士真正做過,並且想要極力掩飾的事情。
畢竟,以演化三十六天罡而維持乾陽之意蘊,一點純陽凝練而分三十六意蘊,是聚是散,一念之間……這天罡純陽的道法與純陽宮道法盡都是無上級數,切實說,這一層面渾沒有高下之別。
但是以修行的難易而言,天罡純陽兼具繁簡之變化,並且要在修持過程之中,平衡相諧於繁簡變化之中,因而,此中道法之修持,實是甚為艱難的道途。
而相反,隻消才情足夠,純粹的純陽義理,則於修持層面簡單許多。
也許在兩宗丹胎境界乃至於金丹境界大修士的眼中看來,這是道與法層面上的重疊,是相互在侵染對方的法統領域,但是對於上明宮的修士而言,或許在最一開始的時候,只是因為繁簡變化之間的失衡,下意識的走上了修法的“捷徑”而已。
也正因為楚維陽所言說的盡都是切實的,誰都無可辯駁的真相,因而才教這煌煌魔音更具備震撼人心神,且不容拒絕的力量!
幾乎無法反抗的,孟懷真因為這一道煌煌魔音,而在閃瞬間心神失守,氣機有所不諧,於三十六道幻身的兜轉圓融之間,稍稍見得不諧。
而也便只是這纖毫之間的不諧。
風雷之中,是楚維陽展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下一刻,楚維陽天頂之上的玄雷華蓋猛然間兜轉開來,六十四諸氣流轉,旋即便是雷霆雨瀑直追著氣機圓融之間的不諧之處連綿轟落!
那是在《道童圖》駕馭之下,楚維陽混煉諸氣之後第一次的全力開火!
那每一道雷霆都蘊含著楚維陽於尋常狀態間全力攻伐的力量!
霎時間,狂風,雨瀑,霧靄煙霞,盡數都在倏忽間被那玄雷撕裂了開來,甚至連雷霆本身的轟鳴聲音都被那灼灼明光甩在了身後!
而在那雷霆雨瀑即將要垂落的地方,在那沛然而暴虐的天威震懾之下,哪怕玄雷的明光尚還未切實垂落,眼底裡,那天罡篆紋的靈光便已經在黯滅,那幻身屬於凝實的一面支離破碎開來,愈漸於虛幻,於虛幻間歸於寂無。
“找到你了!”
這電光石火之間,面對著三十六道天罡篆紋之一的黯滅,孟懷真許是尤還有補救的余裕。
但是當楚維陽的這道聲音落下的閃瞬間。
煌煌魔音再度映照,登時間教孟懷真將心中早先時蘊藏的諸般一齊湧現。
不得不說,這等巔峰鬥法之中,孟懷真實在是別樣的駁雜心思太多太多了,此刻諸般心念湧現,反而一時間不知道哪一邊該按下,哪一邊該提起,登時間擁堵在那裡,竟教孟懷真的心神思緒一片空白。
一切結果皆有因由。
老實說,楚維陽並不覺得孟懷真於鬥法之道有多麽的擅長。
誠然,她身為上明宮的大師姐,掌握著一派真正高卓的道法義理,傳承著一道完整的法脈,但是掌握著這些並不意味著善於鬥法。
昔日裡,外海深處的諸般磋磨,從酒會丹宴再到鏡緣仙島的龍王宴飲,這一樁樁一件件,即便是不論及聲名的累積,對於任何天驕道子而言,與同代天驕修士之間的鬥法,都是對於自己鬥法能力的鍛煉與磨礪。
事實上,錯非是昔日裡有著這樣的經歷,教楚維陽幾乎厚積薄發一般,將諸般累積的底蘊在築基境界便很好的轉化成了戰力,楚維陽許也沒有奪去“琅霄山主”名號的機會,沒有後面那接連間的定勝。
而偏偏,作為楚維陽於鍛體之道聲名鵲起的第一塊“墊腳石”,孟懷真早早地敗落,早早地因為跌了面皮而離開海島,錯過了爭取一十二虛位的鬥法,錯過了鏡緣仙島的龍王宴飲。
她不過是依仗著上明宮大師姐的空中樓閣而已,實則與此道渾無甚麽長進,錯失了最好的鍛煉機會。
而今,便該是孟懷真品嘗苦果的時候。
心神空白的閃瞬間,孟懷真錯失了最後的補救機會。
霎時間,則便是楚維陽朝著那道天罡篆紋支離破碎開來的另一個方向徑直殺去。
腳踏在虛空之中邁出禹步,楚維陽的身形如同雷火交織成的真龍!
而當嗚咽的狂風裹挾著冰冷的雨水撲面而來,將孟懷真從那閃瞬間的心神空白之中掙脫出來的時候,原地裡,楚維陽的身形已經抵至了孟懷真的近前。
那交織著雷霆與焰火的指節裹挾著凌厲的聲勢傳出了破空的聲音。
恍惚之中,這破空聲傳遞到孟懷真的耳中,渾似是楚維陽的指節洞破了歲月光陰,昔日裡似曾相識的畫面,屬於楚維陽的聲音像是透過了光陰大幕,從彼端傳遞入了現世,傳遞入了孟懷真的心神之中。
“太近了!”
兩道交錯的身形在這一刻似是有了重疊。
下一瞬,雷霆與焰火的沛然巨力貫穿了天罡篆法的靈光,電光石火之間,在孟懷真都無從有所反應的閃瞬間,楚維陽的指節死死地捏住了孟懷真的脖頸。
沛然巨力傳遞而來的閃瞬間,窒息感便教孟懷真的心神陡然間昏沉起來。
可是不等孟懷真真個昏厥了去,伴隨著楚維陽的動作,將兩人的身形切實的用那攥捏在脖頸處的手掌相牽系,霎時間,楚維陽身上的雷霆與焰火交織的戰甲,在這一刻,其上的篆紋好似是變得活絡與靈動起來。
那些雷霆與血焰交織成的篆紋,陡然間便從楚維陽的身上躍動著,朝著孟懷真的身形流淌而去!
只是,這篆紋在楚維陽的身上,是增幅與加持的戰甲,可是當其落在孟懷真身上的時候,則是囚禁她身形的囚甲!
而且,伴隨著囚甲的拘禁,雷霆轟擊,焰火煆燒,更有著那六十四道太陰雷霆符咒,在這一刻陡然間兜轉著,化作一面渾似是龜甲的咒印篆紋,緊緊地烙印在孟懷真的眉心處,緊鎖著她的泥丸宮。
這是切實的戰力層面的差距。
劇烈的痛苦教孟懷真從昏厥中清醒過來,可是那窒息感卻始終不曾消減。
反覆的昏沉與清醒之中,伴隨著而來的,是孟懷真所承受著的愈演愈烈的痛苦,是雷霆與焰火化作的利刃轟落在周身大竅上。
唰——唰——唰——!
滂沱大雨仍舊如故迅疾,只是當諸修再看去時,那厚重的霧靄煙霞之中,漸次彌散開來了濃鬱的血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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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