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琅霄山頂,五色土法壇上,此時間原本自天元處佇立的金紅幡旗高懸,寬闊平坦的法壇上,本是一黑一紅兩道身形以相互文鬥演法的態勢,不斷的兜轉兼且交錯著身形。
而伴隨著這道破空聲響起的時候,再看去時,卻是楚維陽自法壇之上倒飛出去的身形,而那洶湧而繚繞的鳳凰天火仍舊緊隨其後。
半懸空中,楚維陽不得不臨時兜轉身形,渾如身融火行一般,身形陡然間潰散的閃瞬,遂化作翠玉焰火回旋,這才堪堪避過了鳳凰天火之後,略顯得狼狽的立身在了法壇的邊沿處。
而纏鬥至此,饒是已經切實的走在了丹胎境界修為進益的道途上的楚維陽,都因為著自身法力短時間的急劇損耗,而略顯得蒼白起來。
此時間,面對著仍舊目光明亮,兼且躍躍欲試的淳於芷,饒是楚維陽也不得不稍顯的狼狽的擺了擺手。
他像是對那樣脆敗的話語已經有些羞於啟齒,又像是因為自身法力的損耗而切實變得有氣無力起來。
但不論如何,楚維陽都在用那一擺手的動作表明,這是在另一個領域,初入丹胎境界的修士面對初入金丹境界的大修士的又一場脆敗。
事實上,本也沒有定勝的道理。
哪怕是在鬥法的過程之中,淳於芷已經將自己的修為境界壓製在了丹胎境界之中,但是有許多事情仍舊是不會輕易改變的,譬如那更為高卓的道法義理,更為精純的修為法力,更為凌厲的戰意,這些都不是隨同境界的壓製能夠一同退化到丹胎領域之中的。
但老實說,不論及勝負,只是這樣的文鬥演法,對於楚維陽而言都是受益匪淺的一件事情。
要知道,長久的閉關煉法對於楚維陽而言也是一件極耗費心神的事情,因而,楚維陽主動選擇了以玄門修士的方式進行閉關,是以入大定而坐忘。
在這樣的過程之中,楚維陽諸念忘我,心神之中唯道與法的修持與運轉而已,而這樣的修持已經展開,除非是道法的運轉、功訣的修持自身遇到瓶頸,否則這坐忘入定的修持方式,一經清醒過來的時候,便已經短時間心神的損耗已經抵至了某種即將要過猶不及的極限。
這是自然而然的示警,意味著若要長久養煉自身無虞,需得進行些勞逸結合、動靜相宜的別般修法,待得養足了精氣神之後,再度進行閉關煉法。
於是,在楚維陽從這等玄家妙法的修持方式之中清醒過來之後,自然而然的便也依循著玄家顯現的指導,開始以動靜相宜的方式,一面調養精氣神,一面也演練道**訣,以掌握自己在入定坐忘的狀態之中所修持而來的法力修為。
而同樣的,伴隨著楚維陽的“清醒”,淳於芷也很快從金紅幡旗之中顯照出了自己的身形來。
不僅僅是因為淳於芷這兒同樣到了閉關的尾聲,大可以斷斷續續的慢慢來,而且考量到淳於芷早先時的境遇,自昔日殞命之後,她已經就太久的時間僅以真靈存續於法劍之中。
而今依照得以重掌肉身道軀,正是想要活絡活絡筋骨的時候。
可偏生一朝生滅涅槃,除卻正逢大勢,與諸修一同合力出手圍攻五行宗老掌教之外,對於淳於芷而言,無非便是閉關鞏固,乃至於身形洞入法寶一界之中,趺坐在乾坤法爐之下,端看去時,與早先身為器靈的時候渾沒有甚麽分別。
也正因此,恰逢楚維陽需得動靜相宜,幾乎是同一時間,類似的提議從兩人的心神之中齊皆湧現,端是各自正中下懷。
可許也正是因為淳於芷這裡有著過分激湧的心神悅動的緣故,哪怕是文鬥演法,如今端看來,卻教楚維陽損耗頗甚。
當然,這也是楚維陽願意配合的結果。
畢竟,在探索著“法身”的道途,進而走上“真形”之路後,楚維陽於丹胎境界的修法,不說古今未有之,至少是切實的與世人於丹胎境界的普遍修法迥然不同。
徹底超卓了去世上九成九的修士,本沒有甚麽值得教楚維陽心神不安的,天驕妖孽本就是這世上最為孤獨的存在。
道途的迥異對於天驕妖孽而言是正常的,但是楚維陽卻仍舊需得以尋常的丹胎境界修士為衡量,確定自己的道法的修途上,到底處在甚麽樣的位置,與丹胎境界的修持,又能夠超卓去尋常人多少。
很多時候,天驕妖孽的殞滅,並非是因為自身的弱小,而是因為自身的所不自知與茫然失控。
也正因此,在這條注定義理高卓縹緲的路上,楚維陽愈是有著切實的進益,便愈是在意著自身的自知與自控。
因而,尤還在略顯劇烈的喘息著,伴隨著四面八方的渾厚雷炁朝著楚維陽這裡瘋狂灌湧而至,原地裡,楚維陽的臉色稍稍恢復了些血色與紅潤之後,道人便凝神看向了淳於芷這裡。
而另一邊,在楚維陽的注視下,淳於芷一點點的收斂了自己躍躍欲試的表情,與此同時,她那明晰的展露在六煉丹胎境界的修為在呼吸間輕而易舉的躍升出那道藩籬,進而穩固在分明同樣在楚維陽的掌控之中,但卻仍舊教人感覺到高邈的層階裡。
與此同時,淳於芷亦在審慎的思量之後,開口評價著楚維陽這從自己九煉丹胎境界一路降到六煉丹胎的綜合表現,從乍一逢面的脆敗再到幾經纏鬥之後的脆敗。
“維陽,丹胎境界不同於以前的任何一個境界,不論是煉氣期還是築基築基期,實則每一層階,都是修為境界的切實躍升,是從一變成二,從二變成三的累加。
但九煉丹胎境界不是這樣,只顧名思義,便能夠看到丹胎境界與之前那截然不同的修法,維陽你既通曉丹道,便自該知道‘煉’是與累加截然不同修持方法。
這意味著,事實上,每一煉,對於尋常的修士而言,而是將道與法累積到功果所能夠容納的極限,兼且煉化天地菁華,渾如采大藥一般,進而蛻變與升華,是為一煉。
因而事實上,丹胎境界的九煉,是同樣極限的功果所容納的法力不斷的相互交疊與熔煉的過程,這也就意味著,事實上的一煉與九煉的上限,是一般無二的。
所以,倘若有一個人,以絕對沛然的天地靈韻與無上高卓的功訣義理,在其中之一煉的時候做到古往今來未有人做到的極限,他是可以具備與九煉境界所比擬的基礎的。
這種事情乍一聽起來過分的像是甚麽天方夜譚了,可是在道與法的層面上而言,這是很能說得通的道理,事實上,大凡天驕妖孽能夠越層階而戰,都是因此緣故。
而如今看來,與六煉丹胎境界的大教道子說過一過招,仍舊還勉強的很,但若是遇上三煉丹胎境界的大教道子,維陽你許是能有切實纏鬥的余裕,可立於不敗之地。
當然,這只是輪算上五行遁法,若是再輪算上你這‘真形’修法的鍛體之道,乍一逢面教人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不僅僅是立於不敗之地,許是還有可能戰而勝之呢。”
聞聽得此言時,楚維陽遂也了然的頷首。
哪怕是將淳於芷的法力之精純、意蘊之高卓再層層削減下去,楚維陽自思自量著,最終所得出來的結論,也與淳於芷所言說的相差不多。
畢竟,再是尋常的修法,接連九煉,其本質也是楚維陽所無法想象之渾厚的。
能與尋常三煉之修士相互抗衡,便足以見得楚維陽這“真形圖”修法之超卓了。
當然,這還是楚維陽尚還在進益的路上,遠遠未曾抵至這第一煉的功果極限的緣故,春時雷炁也只是比尋常的雷炁法力更蘊自然了些,離著天地菁華還有些許的差距。
更何況,楚維陽自思自量著,既然“真形圖”的道途已然高卓至斯,那麽許是隻煉化一份尋常的天地菁華渾如熔煉大藥,反而顯不出甚麽來,甚至要單薄些。
也許這其中能夠有更為精彩的煉法,只是還未曾教楚維陽所洞悉,但這條抵至一煉巔峰的路還很漫長,足夠教楚維陽推演那更渾厚底蘊的煉法。
許是彼時,抵至巔峰之後,楚維陽又會有一番截然不同的評價。
到時候,許是便能夠在淳於芷的手中,多抗衡幾招。
而正思量及此的時候,到底是真個通曉著心意的兩人,感受到楚維陽磅礴蒸騰的戰意,一仰頭所看到的,則正是淳於芷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接連的脆敗未曾教楚維陽如何,偏生是這樣的表情,渾似是教楚維陽惱羞成怒起來。
“‘真形’道途果真如此高卓,許是於金丹境界仍舊曼妙,玉脂奴,伱這般懈怠可不好,來,貧道便從那些身形圖錄開始,‘手把手’的傳授你此道義理之玄妙!”
說著,楚維陽走到近前去,便將那身披著絳紅大袍的身形扛在了肩膀上。
淳於芷若要反應也算是輕易,只是這會兒,淳於芷反而像是渾然不覺自己能反抗一般,只是攥著拳頭輕輕地在楚維陽的背上錘了幾下,遂乾脆伏在了楚維陽的肩頭。
“維陽,這又算是甚麽說法?不怕繼續脆敗了?”
“哼!吾輩修士,一時的脆敗算得了甚麽,貧道這是道心堅韌!越挫越勇!”
“好好好!維陽你——果真天驕修士呢——”
於是,偌大的琅霄山中,便只剩了淳於芷那清脆如鳳鳴嘹亮的笑聲,一直從山頂延續到了半山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