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你該知道前一陣裡你魏師兄的下場!他恭謹的守了規矩,嚴苛的依循了古禮,可是等從玄河長老那裡回返之後,偏偏管不住嘴巴,生是傳了些閑話出來。
若僅只是在山門之中,還不至於有那樣壞的影響,可那是在正邪對峙的戰場,是諸宗修士雲集之所!
縱然是退一萬步講,僅只是傳著貧道的閑話,看在是一脈的嫡親師弟的份上,我也不至於有那樣狠得心,可是閑話中帶著玄河長老,我如何肯教他壞了長老的清名!
魏師弟是死在貧道手裡的,換做是別個長老來問,貧道也是這般說法。
祭禮一脈有著頗多的秘傳手段,臨死前,他滿口血汙,懇求我賜他速死!
而跟他比起來,師妹,你我之間要更親近些,伱雖不姓宮,論算起來,也是師姐我的遠親,哪怕是祭禮一脈余下的師弟師妹們盡都要害我,你也得跟我一條心才是。
這一陣裡,她們有多麽眼紅師姐我的機緣,你這丫頭也該看在眼裡,一部《紫蟾丹經》,背地裡教多少世家的子弟打的頭破血流?可這是貧道奉長老之命帶回來的,那書經之中展露出的神韻多麽的教人驚詫,也是長老親口稱讚過貧道的勇氣與面容。
也正因此,她們恨極了貧道!她們巴不得貧道死在那些自詡正道的偽君子們手中!可我活下來了,死的盡都是他們!
師妹,你會不會是下一個要害我的?
不過,在想到這些所謂的長老和同門對你的許諾之前,你一定得好好地想一想,那些更多的慘死的同門,那些殞命在我宮家老祖手中的所謂長輩!
聽話,別學你魏師兄,至少,別給師姐添亂。”
此時間,狹長的山野間的青石板路上,仍舊是宮紈竹帶隊的一行巫覡教天驕道子,正艱難的迎著狂風,行走在其間。
而此刻,在那明光略顯得晦暗的玉符洞照之下,真正比這狂風之中的肅殺幽寒更甚的,則是宮紈竹聲音之中的冷鬱殺念。
除卻曾經在楚維陽的面前恭敬的匍匐在地上大禮叩拜之外,宮紈竹從來都是這般冷靜兼且銳利傲然的神情,要知道,昔日裡曾經三次往返於飛鷲峰,都不曾教這連綿山野之間的狂風磋磨去其人眉眼之間的銳意。
更何況,依循著宮紈竹剛剛所言說的那些,很顯然隨著楚維陽在鉤子上下足了餌料之後,那洶洶暗湧之間血雨腥風的碰撞,早早地便已經將宮紈竹在最一開始便裹挾進了其中。
這中間的間隔未曾有多麽的漫長,但是僅只是這樣短暫時間的經歷,想來便已經足夠險惡,此時間,宮紈竹立身在洶湧玄雲幽霧的風暴之中,卻仍舊難掩眉宇間的煞氣,以及那反而比上一次來時更為凶戾的銳意。
而在宮紈竹那半是警告,半是威脅的話語之中,宮紈竹的側旁處,直面著這一切威脅與警告話語的師妹,神情怯怯的,幾乎已經說不出甚麽話來。
瞧見其人的神情變化,宮紈竹撇了撇嘴,終是未曾再言說些甚麽。
她自是知曉,為甚麽魏師弟殞亡在自己手中之後,祭禮一脈派出了這位容貌身段幾乎不在自己之下的師妹一同前來飛鷲峰了,事實上,若是仔細環視去時,這一回,行走在諸“耗材”之中的這十余位巫覡教諸脈弟子,大都是容顏貌美的女子。
大抵是在心中暗罵著甚麽“騷蹄子”之類的話的同時,宮紈竹的心中也同樣有著某種傲然的情緒一閃而逝。
這般直面著玄河長老的不情之請,本也是蘊藏著頗高卓的義理在其中的,不是甚麽嬌滴滴羞答答的賣弄些風騷,便能夠教玄河長老多看一眼的。
自己能夠與玄河長老攀上些牽系,除卻因為容貌身段的底子本就是極致的好之外,更因為在之前的仔細觀察之中,宮紈竹已經確定了玄河道人那冷鬱而乖僻的性格之下所蘊藏的獨特喜好。
她自思自量著,自己早已經走在了諸位同門的前面。
而也為得今日這一行,宮紈竹已經準備了良久良久,許多許多。
剛剛那一番看似是對著自家師妹威脅與警告的話,更是說給這一行的全數同門聽得,而且,這一番話本身都僅只是一段鋪墊,這通往飛鷲峰的漫長的路上,宮紈竹依循著她們不同的神情反應,還準備有了諸般的話術,來窮盡心力,將所有有可能存在的“威脅”盡都提前消除。
而也正此時,就在宮紈竹真個準備繼續開口言說些甚麽的時候。
忽地,遠遠地飛鷲峰頂,那一切玄雲幽霧的洶湧漩渦回旋兜轉的盡頭,霎時間,長久懸照的那在焰光之中扭曲的須彌之力,驟然間在膨脹之中,伴隨著某種直衝雲霄的無上神韻,霎時間炸裂成了風暴之中的風暴,漩渦之中的漩渦!
而也正是在這熊熊的須彌之力與諸陰濁煞之氣混合而成的全新的風暴漩渦之中,是前所未有繁盛的巫覡祭火顯照在其中。
嗚咽的狂風不曾教焰光有分毫的搖曳,更相反,正是這須彌與濁煞匯聚成的狂風,反而教那巫覡祭火的聲勢一息更勝過一息。
而也正是在這焰火驟然蒸騰的頃刻間,當諸修遠遠地再看去時,那盛極的巫覡祭火終於盛無可盛的金丹境界之絕巔,不再一味的繚繞著焰光衝霄而起,更相反,這焰火本身像是隨著勁風的裹挾,複又暈散在了洶湧的風暴之中。
須彌之力,濁陰諸煞,巫覡祭火。
霎時間,三種截然不同的無上極致的力量,驟然間相諧的混同在了一起,須彌風暴之中是濁煞洪流匯聚成的點燃一切的巫覡祭火汪洋!
而當洶湧的火海誕生的頃刻間,好像是一座始終躍動,始終變化的古老焰火祭壇,便這樣橫布在了天地之間。
當如是轟隆的震動顯照出的霎時間,偌大的巫覡教連綿群山的上空,是一位又一位金丹境界大修士相繼顯照出了神形。
他們僅只是看著那橫貫天際,霎時間將連綿群山上空的洶湧風暴漩渦化成火海,化成祭壇的變化,便相繼在頃刻間展露出了啞然神色來。
可是這驚詫的表情僅只是頃刻之間,便陡然再有所改變,如靖雪道人一般的修士,其面容上更進一步的由驚詫轉變成真正的狂喜。
但又有著一部分的修士,其神情幾乎是在頃刻間,便從驚詫變成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冷鬱,只是不知想到了甚麽,複頃刻之間,這冷鬱的神色變成了某種無可奈何的苦惱。
而也正在這一過程之中,那洶湧的火海之中,那極致繁盛的灼灼焰光之中,伴隨著靈光前所未有的凝聚,霎時間,是一身披著碧袍,光頭而布滿蛇鱗,複又赤著腳在蟾宮內的方寸間不斷行走的身形,由無轉有,進而兼具虛實的顯照在了火海的上空。
而更仔細看去時,玄河長老的手中,似是捉著一支玉杆符筆。
他在不斷的來回行走之間,不時停頓下來,複又立身在一面屏風之前,那屏風上似是鋪著一張靈符紙,只是當楚維陽的符筆真正落在那靈符紙上,筆走遊龍真正書寫著甚麽的時候,那過分繚繞的灼灼焰光,複又將那紙上的字跡盡皆遮掩了去。
但饒是不見分毫的符籙篆紋,可是這頃刻間,伴隨著楚維陽斟酌字句之間,一枚枚符籙篆紋的落成,伴隨著某種混同了血煞、巫蠱、祭火諸道法,進而渾一的神韻衝霄而起的頃刻間,所有人都已經明白了,楚維陽到底在做甚麽事情!
著錄書經!開道創法!
分明不久之前,呈現在諸脈長老面前的那部《紫蟾丹經》之中的,尚還僅只是一條曼妙道途那朦朧模糊的輪廓一角而已。
但誰都未曾想到,竟然是這樣快,竟然是這樣快的時間,楚維陽便已經將那朦朧模糊的輪廓,變成了真正能夠落於文字的完整書經!
這一刻,狂喜者誠然是為了能夠洞見一曼妙道途而狂喜。
可是懊惱者之中,更有著泰半還多,實則是為了己身對於楚維陽,對於這兩道兼修的道途尚還不足夠重視而懊惱。
而也正此時,正是伴隨著楚維陽將一枚枚篆紋落下的過程之中,伴隨著神韻在焰火祭壇上衝霄而起,貫連在天地諸氣的變化之中,徜徉向整個天地寰宇。
不僅僅是在遠空之中,越來越多的金丹大修士在隔空眺望向那衝霄而起的神韻,眺望向巫覡教山門的方向。
漸漸地,隨著神韻的累積,某種冥冥之中的並不存在的繁盛靈韻的顫抖與嗡鳴的聲音,霎時間回響在了所有人的耳中。
有些人尚且顯得懵懂,但是有些常年翻閱古籍的人,已經先一步有了反應。
竟已至於此步了麽?
一念及此的頃刻間,靖雪道人的身形便已經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當道人的身形再度懸照的時候,正是靖雪道人擎舉著一尊滿是深青色鏽跡的銅鼎再度懸空而立,某種滲人的氣韻毫無掩飾的威脅向四面八方。
而也正此時,那嗡鳴聲抵至了極致,漸漸地,那衝霄而起的無形無相的神韻,暈染上了鎏金色的光芒。
而山野間,也正是瞧見了那一縷鎏金色神韻的頃刻間,以宮紈竹為首的一眾嫡傳女修道子們,幾乎在這一刻,不約而同的朝著彼此天頂上懸照的玉符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