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伴隨著破空聲響起,呈現在杜瞻眼中的是那焰光包裹之中的符咒,陡然間在明光兜轉之中,兀自凝煉成一道烏色箭矢,裹挾著凌厲的威勢,倏忽間便在杜瞻神念的牽引下,呼哨著嗡鳴聲破空而去。
那烏色箭矢分明是符咒的靈光顯照而成的虛相,可是任誰一眼看去,其上的凝練意蘊,都恍若是真個從虛幻之中走出現世,頗有了幾分似虛似實的曼妙道韻。
而只在眨眼間,那五色箭矢旋即便斜斜的刺在了院落一角的地面上,霎時,鋪在庭院地面上,原本雕琢著淺淡雲紋的青石板,還未顯照出靈光來,便直直被烏色箭矢洞穿。
破碎聲中,是一撮齏粉迸濺而起,再看去時,沿著那穿透的空洞,整一面厚重的青石板,盡都是斑駁的裂紋顯照。
洞穿的坑洞深不見底,緊接著,迸濺起的齏粉還未徹底散去的時候,同樣的縷縷白煙便從坑洞中嫋嫋飄散出來,緊接著,像是某種燒灼、腐蝕的細密聲音響起,再看去時,那碎裂的青石板似乎都在劇烈的顫抖著,很快,坑洞處的殘存粉末就像是被無形的焰火炙烤著一樣,不多時便在眾人的注視中變成了烏黑顏色,而那嫋娜的煙塵,也漸次變成了灰黑顏色。
瞧見了符咒的威力,杜瞻先是一驚,緊接著整個人就狂喜了起來。
再沒有比這樣的符咒更教杜瞻安心的了,不只是於煉氣期境界裡看起來頗強勢的殺伐本身,更因為早先在外海中時,他曾經瞧的真切,楚維陽便是用這樣的一道符咒,憑空斬滅了三人,救下了自己的性命來。
愈是修行中人,愈是講求這等生死間的種種緣分感觸。
更何況,這道符咒除去水相與煞炁之外,殺伐術的關隘處猶在毒道之中,而對於以丹道為安身立命之道途的杜瞻而言,毒道亦在藥理之中。
這樣,與自己頗有淵源,同屬藥理之一,又是同境界頗頂尖的殺伐術符咒。
電光石火之間,杜瞻的雙眼就陡然變得明亮起來。
他幾乎不由分說,折轉回身,便將楚維陽擺在石桌上的五摞符咒,盡都收攏進了自己寬大的袖袍之中。
一邊收攏著,杜瞻一邊頗感慨的開口道。
“楚師兄,這一回外海遭了劫,竟教貧道多信了幾分因果命數,許是這一點念頭的緣故,眼看災劫就又要到來,竟發覺這符咒教我用來護身用,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既然如此,我打算自己直接全數都買下來,放心,定然給師兄一個合適的價格。”
說著,杜瞻已經將全數的符咒盡都收了起來,原地裡,楚維陽也沒做甚麽反應,只是靜靜的看著杜瞻。
對於楚維陽而言,賣給誰並不重要,甚至打心底裡,楚維陽也更傾向於和杜瞻進行交易,畢竟如今楚維陽和丹宗的一切因果善緣,盡都結在了杜瞻這一脈。
原地裡,杜瞻稍作思量,遂開口道。
“同一境界內,寶丹、符咒、陣盤、寶器,如無特殊,價格上沒有太大的差別,細細計較來說,能救命的寶丹最貴重,能護身的符、陣、器次之,再之後,才是修行養煉用的丹丸,以及施展殺伐術的諸寶。
當然,救命寶丹從來隻一枚枚來發賣,但符咒向來是十張算一套,楚師兄這裡,一套符籙,我按照龍虎回元丹的價格來算好了,煉金二十兩,或靈石二十枚,這樣五百套符咒,就是萬兩煉金,或是萬枚靈石。”
一番話,杜瞻說得頗漫不經心。
可偏偏原地裡,楚維陽卻猛地心中一悸。
想當初當街殺人,狠狠心咬咬牙,也不過是在回春閣中多買了一枚龍虎回元丹。
這還是頭一遭,自己在一筆買賣裡聽得了萬兩煉金,雖說從靈浮島得來的浮財要多上不知道多少,可偏偏那是打家劫舍來的,與楚維陽這自己書符交易來的,心中感觸上還有所不同。
楚維陽到底恍惚了兩息,才複又安下心神來。
複雜的感觸一閃而逝,到底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同樣隻稍作思量之後,楚維陽便開口道。
“其中五分之一,我欲從丹宗手中購買些煉氣期妖獸的血肉,諸道城諸宗裡面,唯丹宗眼力最高明,妖獸軀殼上靈光最充沛的,幾乎九成九都教你們丹宗購去了,我需要菁華的那些。
再其中五分之一,我欲購換丹藥,不需別的寶丹,只要碧雲渙神丹。再其中五分之一,我欲購換玉脂凝漿,此物去別處難尋,但我知道,丹宗的修士手中一定有!
再其中五分之一,如果可能的話,我想換一塊南山赤鐵,我知曉這是煉製丹爐的頂尖寶材,只需勻我些邊角料就好。最後五分之一,直接換成靈石送來罷。”
楚維陽仔細地說著,杜瞻也在一邊仔細的聽著。
購買妖獸血肉的用途自不必多言,楚維陽淺淺的算過一筆帳,隻一兩煉金,能買到的普通妖魚的肉,就須得按斤來算,這樣看,楚維陽隻書符的效率,幾乎都要趕上親自動手獵殺了。
當然,這也是只在杜瞻這兒有的便宜,注定無法長久。
至於碧雲渙神丹,楚維陽與白玉毒蛇修行皆可用。
而購換南山赤鐵,則是那閃瞬間,心神之中淳於芷的指點,此寶材取自南疆之南,一座地脈火山的極深處,被丹宗修士視作凝練丹爐的不二選擇。
至少在淳於芷的評價之中,這一南一北,一水一火,北海玄銅與南山赤鐵幾乎是陰陽兩面的極品寶材。
而昔日裡,楚維陽正是通悟了玄冥丹鼎的義理之後,方才煉得了山河簋,昔日裡只在其中煉入了北海玄銅,但若是要合玄冥之意蘊,需得水火相濟,最好使用南山赤鐵補上。
而至於玉脂凝漿,這本是丹師手中一味調和藥中君臣的靈液,據說是以靈玉為材,裡面又不知加了多少寶藥與丹師的秘法,才得以熔煉成,購來此物,楚維陽是想著教手中的陣盤能再更進一步。
話音落下時,幾乎沒有多少的思量,杜瞻就乾脆利落的點了點頭。
“楚師兄,這五樁事情都好說,只是妖獸血肉和玉脂凝漿,我需要時間去調換,許是要過一兩日才能送來,碧雲渙神丹和南山赤鐵稍後便能送到,可到底只是兩千兩煉金,那南山赤鐵只能購得指尖大小。”
聞聽得杜瞻答應的這樣痛快,楚維陽已經很是開心的笑了起來。
至於換來的南山赤鐵的分量,實在是道理之中的事情。
一念及此,楚維陽遂連連頷首。
“好說,好說,回頭再送來也無妨,我自是信得過杜道子。”
於是,杜瞻繼續開口道。
“至於靈石,我這會兒便可以直接交到師兄手中。”
說罷,杜瞻一抖袖袍,翻手間,一匣匣的靈石便從乾坤囊裡往外般。
幾乎鋪滿了楚維陽面前的石桌,又堆疊成小小的山丘也似。
杜瞻這才笑著開口道:“師兄等我消息,災劫降臨前,這些寶材我一定盡都送到師兄手裡。”
話音落下時,見得楚維陽複又頷首,原地裡杜瞻已經折轉身形,便要往庭院外走去了。
少頃,待不見了杜瞻的身形之後。
洞開門扉的房屋裡,青荷這才搖晃著腰肢,緩步走到了楚維陽的近前來。
方才的話盡都教她聽得一清二楚,可到底是百花樓出身的人,貫會瞧人臉色,這會兒,問也不問南山赤鐵和玉脂凝漿的事情,只是饒有興趣的看著石桌上堆疊起來的玉匣。
“主人,修行以來,從來也沒見你依仗過這尋常的靈石,怎麽的今日裡又想起來留用這些?”
聞聽此言,楚維陽不答,反而抬起頭來,目光在遊離間,最後落在了青荷那細長的如羊脂白玉一樣的脖頸上面。
到底是煉了小半的神魂符咒去,隻這一眼,青荷便知曉了楚維陽在想些甚麽。
原地裡,她已經打開一枚玉匣,兀自捏起一枚靈石來。
一直湊到快嘴邊的時候,青荷才笑著開口道。
“奴婢可不願意做那壞主人修行的妖人,這百花樓女修的妙處,如今主人還是只看看的好了,許是這樣振奮著您,來日裡一朝晉入築基境界,還能有我三分功勞在呢,到時候,豈不是一場佳話?”
話音落下時,青荷一張嘴、一仰頭,隨著“咕嚕”一聲,便見青荷將那靈石直直吞咽下。
起先時,她像是吞下了一塊冰,整個人不禁顫抖了十余息,緊接著,冰塊融化之後,似乎又像是化作了岩漿熱流,旋即,便見她面容緋紅,連細長的脖頸上都明顯的露出了汗跡。
幾乎同一時間,某種難以言喻的淡雅花香氣息,便倏忽間充斥著整座小亭。
抬起手捂在衣襟上,青荷長長地、痛快的舒了一口氣。
原地裡,迎著楚維陽那仍舊空洞且平和的目光,不知因何,方才還滿是煙視媚行的青荷,無端的心底裡一慌。
這一下,不敢再那樣的肆無忌憚,她臉上的緋紅顏色還未散去,這會兒半低著頭,反而像是整個人害羞起來了一樣。
再開口時,聲音也低了下來。
“奴婢沐浴去了。”
話音落下時,便見青荷折轉身形就要往回走,步伐裡愈見慌張。
——
原地裡,直到房屋的門扉緊緊地合上之後,楚維陽方才兀自歎了一口氣。
近日裡青荷長久的煙視媚行,反而教楚維陽多少有了幾分適應。
這會兒,他自然不是因此而喟歎。
他喟歎的原因只是,回想著這一路東行奔逃千萬裡,從鎮魔窟到河源地,從河源地到鎮海道城。
許是直到這一刻起,楚維陽方才有了切實的體悟——自己如今與往昔的境遇,已漸漸是截然不同的氣象。
(本章完)